断舍离2
繁体版

强雾鬼怪尽藏头,身带邪器自运筹

    其实我对烟花并没多少兴趣,我不喜欢烟花虚假的繁荣,转瞬即逝,哪怕此刻金城半边天空都被烟花的绚烂照亮,我也觉得那并没多大意义,过分的虚假繁荣总让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我也觉得眼前的幸福来得太快太诱惑,男女间所能蕴含的一切美妙感受此刻全都淋漓尽致地展现了,同样的不真实,同样的让人患得患失。

    金城的气候多么阴冷刺骨,却一点儿也不影响高嘉毓的兴致。风并没有那么冷,刺骨的却是风情。她带着我穿梭于金城的各大高楼,吃饭、逛街、购物、观光……每天的活动都安排得满满的,从早到晚都是这样,几乎让我没有喘息的机会,连两人亲热的时间都很少。我隐隐觉得,她貌似在逃避,在掩饰,在做着某种激烈的抗争,而我却是她有意选中的那玫棋子。她重金给我买了很多东西,而我总在她疯狂刷信用卡时窥见她眼底不小心流露出来的烦躁和不安。

    墨笙说的是实话,高嘉毓是他大学时期同学,在金城理工大读的工业工程与管理,毕业后自己弄了个工作室,所做的生意包罗万象,五花八门,不仅设计建筑,还做建材、装饰、房产,广告,劳务派遣等,所以她的名片上总是排得满满的,什么公司总经理、设计总监,地产策划师、工程预算师、项目经理等。而这一大串的头衔后面始终只有三个字:高嘉毓。用墨笙自己的话说,这叫当代年轻人的后现代艺术,充其量也就是外卖品鉴师,戛纳三料千面影后。

    高嘉毓这人活得潇洒,钱是赚了不少,不过消耗也大,其中很大一部分花在了不同男性身上,我是和她生活在一起唯一一个超过两年的。她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换不同的男友。据她自己讲,除了我,从没有一个男人跟她在一起超过半年,最短的她也没具体透漏。不过外界对她的非议声不绝于耳。

    墨笙经常拿我开玩笑,说我是被抽了脊椎的软体动物,由此,我俩大吵了一场,冷战了有半个多月。墨笙有一点儿好,重色不轻友,始终把朋友放在第一位,从不轻看朋友,朋友请他上五星级酒店吃饭他去,拉他上大排档他也去,所以他的朋友遍天下,这一点儿跟我倒形成反差,我的生命里,除了许佳歆和墨笙,我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高嘉毓在外边有一帮狐朋狗友,有时候也跟朋友吐槽说她买了盒安全套放每天背的MK里,结果三五天就用完了。这话兜兜转转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愤怒肯定是有的,但过后我也就忘了,反正对男女那事我也没什么兴趣,她不热情我又何必没事找事。出门在外,我每次都迎接别人异样的目光,我不否认自己是个软体动物,我也无法否认被戴了绿帽子的耻辱。当然,我是受害者。我也无法肯定她跟我发生关系时就没有产生过报复其他男人的念头?

    我哑口无言。

    “你不敢肯定对不对?这或许是自愿的,我又没有强迫你!”

    “你侮辱了我!”我仍然气愤难平。

    “也许是,我们不应该自相残杀。伤害你并不是我的初衷,这一点儿我可以很真诚地跟你道歉。”

    “我不接受!”

    “不接受就离我远点儿,我不想再看到你!”万万没想到,高嘉毓翻脸这么快。

    她到外头应酬,我愉快和善得很,并没有怪罪于她,事实上每次去宴会回来,我总会说:“嘉毓,你辛苦了,我去给你打洗脚水去。”我举止得体,爱岗敬业,也算是个标准软体动物的标榜,我做错了什么?我不懂。

    至于在家,我与她一向感情有交流,我虽然失业在家,没有任何银行贷款。她每天忙于各种人际交往,刚又从银行贷了一笔钱用于资金周转,而我每天不同的时间段会接到不同的催债电话。我也没有走掉,也没有说她什么。我年纪轻轻,配她也有余,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毛病?我呆呆的从头想到尾,还是不明白。

    她简简单单、清爽利落地跟我说:“我要同你分手。”

    当她拖起行李箱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两年多的恩爱情义,就此一笔勾销。

    有时候高嘉愉也无奈的拍拍我的肩膀,安慰我,好话说尽,她拿我没辙最后扔出一句不容置疑的语气:“以后你自己的事情自己看着办,我管不了。”

    我眼睛发涨,内心一片混乱,总之是手足无措,仿佛是撞了邪。我不忍心说出尖刻的话语刺伤他人的自尊,于是只能一丝不挂的委屈自己。

    我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心想原来这就是我自己,如此狼狈。我一直在磨损我自己,磨损得比其他人预想的远为严重。我的脸比以前污脏,比以前憔悴,我用洗面奶把脸洗了又洗,将泡沫狠狠地揉进皮肤里,又慢慢用新毛巾把手和脸仔细擦干。

    尽管如此,记忆也是一步步远离了我要忘却的东西。当初你为什么和我睡?现在为什么撇下我离开?

    高嘉毓温柔的抓住我的胳膊,摇了几下说:“我不是存心伤害你,我说的,你别往心里去,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跟自己怄气。”

    两三个月前,高嘉毓原本的房东突然打电话来说要卖掉房子,在高嘉毓根本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房产中介就带着一批又一批看房的客户上门看房,当时我还在有鼠笼的屋子里住,虽然很不喜欢这里的环境,却也舍不得搬离。

    大多数时候是两三对夫妻一起。大家都很有礼貌,会提前打电话约时间,进门之前点头微笑,换上一次性鞋套,每个人都把“不好意思、打扰了”挂在嘴上,他们从厨房看到卧室,仔细核查每一个细节,洗手间和浴室的角落里也不曾放过。

    有那么一两次,高嘉毓突然想起自己前段时间洗完澡换下的衣服还挂在浴室里,她临时来不及收拾,吩咐我帮忙收拾了去。

    在我个人面前,她个人的生活隐私暴露得一览无余。虽然没有严重到需要考虑尊严的程度,但她也觉得无法继续忍受了。

    关于买房这件事,高嘉毓五次三番逼迫过我,去年房东也说过,房东要去国外陪儿子,迫不及待想低价出售,高嘉毓只交了定金,原本打算凑不齐尾款想着退了去就完事儿了,房东死活不同意,押金也没退,多多少少让人有点儿难以置信。

    回顾从前,争执、争吵、和好,分手前我们千回百转地谈恋爱,分手后我的生活陷入日复一日的窠臼。当然,我也没什么可挑剔的。本来顺顺当当的事情,但没想到遭受特别重大的考验——房子。

    当初所有人认定我和高嘉毓一定是会结婚的那种。当初高嘉毓的母亲已经和我谈论过结婚这件事。高嘉毓的父母意思是在金城买个楼结婚就行,哪怕首付是我家里出,以后小两口慢慢奋斗还贷款。老实说,我当初的条件蛮差的,高嘉毓的母亲一个劲儿的跟我要房要车。她母亲也跟我谈论过彩礼的事。在我看来,这样的条件简直是要摧毁我。我点头如捣蒜,还从兜里摸出手机在备忘录里像模像样的记着,等她妈说完我才问道:“还有什么要求么?”

    “有,婚房要三室两厅要写我闺女的名字,月供每月多少都得你家出。”

    当时我也赶上点背,把所有的积蓄拿去赌博赔的血本无归,最后不得不和高嘉毓分手。

    “我们不合适,分手吧。”

    高嘉毓听见这句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还没等到我的反应,她已经闻到这些话里充斥着愚蠢的气味。

    “想想时间的成本啊,我们都是农村人,家境条件一般,在市中心买房就是一个很荒诞的想法,嘉毓,这里是市中心,寸土寸金,卫生间都让人上头,况且卧室和客厅,要不,咱看看别的楼盘。”我叹了口气,那语气像是在教导一个涉世未深的青少年,又或者是在安抚一个已然快于时代发展的资本垄断家。

    高嘉毓没再说什么。

    高嘉毓是我在金城为数不多可以称得上是朋友的人之一,但很多时候,我也知道这个所谓的朋友关系是掺了水分的:事实上,她并不是很喜欢我只是没有到讨厌的地步,但就是无法做到真正的亲密。也许是因为我们的质地完全不同,高嘉毓给我的敷衍我也坦然接受。

    她对我的处境毫不知情,便发了微信:你有认识的人最近要买房子吗?

    “不知道啊,没留意,你要卖啊?”

    “不是我。”

    接到高嘉毓的电话之前,中介小哥把她带看了好几次,她根本分不清哪边是北边哪边是南边。苦于无果终于向我求救。中介小哥把她带到窗边,指了指窗外说:“姐,你看看这地段啊,走十分钟就是大润发,再过去,那就是红星美凯龙啊。”

    高嘉毓没接话,只是在心里想,可是我并不需要“Goshopping”啊。

    看房模式开启几经轮回之后,她在附近一家猫屎咖啡馆买了一杯超大杯的美式咖啡,在露天的位子坐下来。一时陷入了茫然无措。等到咖啡上桌的时候,她终于醒过神来。

    高嘉毓说她在金城生活已经超过五年了,我想起来了,她签好买卖合同的那天,两个人还一起吃了顿饭,在一家川菜馆餐厅,是高嘉毓带我去的,高嘉毓喜欢那家的宫保鸡丁和糖醋里脊。

    那一天的画面成了空空的回忆匣子里的一些无意义的碎片,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心不在焉,所以我对那天的情形,毫无印象。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她的手机震起来。

    是一个男的打来的,说他快要下班了,问她在哪里,她说了地址,我想了一下,想先行离开。

    当她说附近有一家不错的日本料理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忙了一天没有吃任何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刺激了肠胃轻微的抽搐,疲倦强烈的饥饿攫取。

    我万万没想到女生找男朋友比男生找女朋友轻松得多。于是我坦白地承认: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真的假的,这个世界如果我得到一大笔钱,那么围绕在我身边的事都是小事。我非常清楚这就是人情冷暖。

    没房没车没存款,倒是没限制得太死,但我自己觉得无法逃避了,倒不如做一个真正的人。

    我只是微微地笑了一下,没有戳穿她的自以为是,你试着想象一下,同龄的世俗小姐妹就住进了写着自己名字的房子里。

    我皱着眉头,轻声抱怨自己颓废的样子,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努力奋斗赚钱,很明显我会向着这个方向发展。

    高嘉毓有些心虚,在对方的注视中故作轻松地解释:“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该买房了。”

    很多事情我还没有做好准备,正好我家还有张单人床。

    过了一会儿,一辆白色奥迪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主驾驶的车窗降下来,一个男的伸出头来:“娇娇,等我停下车。”

    我并不是不知道高嘉毓的本名。每次见面我都坚持叫她的本名。

    “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叫高嘉毓,你身份证上的名字也叫高嘉毓,为什么非要叫你娇娇?你不觉得有点儿矫情吗?”我理直气壮地以一种好朋友之间不怕说真话的态度得罪着她,她也不觉得我会得罪她。

    高嘉毓她已经二十六岁了,知道世界上有些事情无论你多想把握主动权终究也是徒劳,况且我对于她来说并不是重要的人,不重要的人就无法对她造成真正的挫败。

    我前前后后忙了小半年才打听清楚,高嘉毓的现任男朋友是个搞装修的,老子是个包工头,家里有点臭钱。

    “自己一个人搞装修,我真是佩服你。”我挑着眉说。

    高嘉毓一直没出声,她不太敢说自己其实不是很听得懂我们之间的对话,而且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这是对面的男子给她买的房子。

    “你买房了啊?”我傻乎乎地问了一句。

    对面的男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关于房子的事,只是脸上出现了腼腆笑容。

    接下来高嘉毓还说了一些别的,但我没听进去,因为她口中的那些名词对于我来说实在有些陌生,好像是另一个世界里了不得的东西,但对于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分量。

    房子,车子,银行流水,规模,资金。

    我丝毫不关心高嘉毓男朋友给她买房背后所衍生的意味,我更没有兴趣追问任何细节。我明白我心里这种微妙的感受,失落,或与失落相反的感受。

    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看别人离离合合,习以为常,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我如堕下无底深渊,身体飘飘荡荡,七魂三魄孤魂晃晃悠悠。可以想象到,我着实受惊不小,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跑下了楼,你可以大胆想象一下我这个疯子。前脚刚走,公寓的物业处就打来电话:“路溪先生,快回来,你家遭劫了!”

    我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回到家,疲惫不堪,折腾来去,体力已透支到极点。我洗了个澡,胡乱吃了点东西,就把自己狠狠地抛到床上蒙头大睡。没办法,我骨子里就是个软骨头,贪财好色,做事毫无主见,无可救药。就拿改名字来说,我原来的名字叫路由器,我那文盲老爸取的,俗不可耐,我对那个名字厌恶到了极点,觉得这样一个庸俗的名字实在配不上自己漂亮独特的脸蛋。偶然一次我在读路遥的一部《平凡的世界》的时候,我被路遥独特的名字吸引了。于是我当机立断把名字改成了路溪。我改名字的意图本想让他变得独特,变得与众不同。结果差强人意,其性质是恶性循环,我没上天,却入了地狱,恶劣的名声一直跟随至今。

    那时候认识的高嘉毓只不过是个开了家规模不算小的装饰公司,有点钱的女财主,也算是有房有车的主,追在她身后的俊小伙也是不在少数,只有我从不拿正眼看她,因为我知道她压根就看不上我。

    缘分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真是造化弄人,她偏偏好歹喜欢文化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个人给我送礼物付房租哄我开心没什么坏处。我当时就这么想的。好几次我都想把她踹了,她却像是中了邪似的对我死缠烂打,每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可怜兮兮,我于心不忍,于是只好又跟着她鬼混下去。

    在同居的这几年里,用没有硝烟的战场来形容我们的苟且生活是一点儿也不为过,不是我跟她的战场,而是我跟一帮男人们的战场,多个男人为了争一个女人,那戏演得得有多么热闹,现在反过来想想,如果没有这股热闹劲,我估计我们的孽缘会在一年内寿终正寝。但就为了争那口气,我硬是把这场战争延续了两年。想想,实在是没什么值得回味的。当然我还是要感谢高嘉毓给了我衣食无忧的生活,我一身的坏毛病都是她给惯出来的,当然,我缺钱花了,她马上又掏出信用卡塞给我说,看中什么买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千万别跟自己过不去。

    看在信用卡的份上,她说什么时候延续香火,我就什么时候延续香火。反正我每天被她养的像只绿巨人一样,活生生一个重金求子延续香火的工具。两性圈人才济济,我肯定有一天会被人取而代之。

    女人好比一盘荤素搭配的鱼腥草,表面看上去各不相同,到下面都是一样的。那白嫩得都要透出水来的鲜嫩叶片,那线条清晰平滑如脂的侧根,基部膨大,有棱有角的叶柄,令人口水直流。可吃到下面就是一块差不多大小的猪肉,再吃一口底下又是一块猪肉。我心底犹自喟叹,老天,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和高嘉毓和平分手以后,以至于墨笙和许佳歆来找我时,都以为走错了房间。

    “你们别这么看着我,放心好了,我不会寻短见的,我才不会傻到被烂情所吞噬。”

    是啊,开始我也以为我会活不下去的,但我还是活过来了。虽然不甘心,但我不会被高嘉毓击垮,白天我照常上班,晚上做兼职回到家倒头就睡,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天光大亮,于是又收拾着上班。如此周而复始的复兴生活,我居然过得很平静,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吃饭睡觉逛街打游戏做足浴一样不落。

    “你来了?”我的眼睛朝向门口。我的眼睛视力有点儿模糊,瞳孔上有一片清晰的白点,像石灰水似的,模糊了我的视线。

    许佳歆担忧地看着我,很害怕的样子。她知道这个时候的我就像一只装满炸药的火药桶,触碰不得,一碰就炸。我心中的仇恨足以毁灭整个世界,人在最愤怒的时候是失去理性的。我像个怨妇一样,刚才说的话就是在诅咒,而且诅咒的不仅仅是高嘉毓!

    “天下好女孩多的是,路溪。”许佳歆试图岔开话题,“年轻人要懂得细水长流。”许佳歆是个现实的人,她说,这世界太残酷了,还是做搭档实惠些,得不到的感情,至少还有银行存款,有了money还怕没有人爱吗。

    “对不起,我来晚了,今天比较忙。”墨笙走进来,拉了一把椅子顺势坐在我对面,耸耸肩,搓了搓双手,嘴角似笑非笑,不置可否地继续笑着。这年头,人人都在演戏,不修炼到影帝影后水平岂能混到现在?

    墨笙盯着许佳歆的眼睛说道:“点菜吧,我真饿了。”

    许佳歆倒是沉着,嘴里还含着奶沫子,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瞪大了眼睛愤愤地瞪了墨笙一眼。

    许佳歆指着我的鼻尖教训道:“有花堪折直须折,切莫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高嘉毓的任何事都与我无关,我不想再听到关于她的任何消息!”我打断她,重重地放下手中的刀叉,金属碰到盘子立即发出刺耳的声音。

    “高嘉毓有一个妹妹,也叫高嘉愉,性格内向,个性腼腆,没有花容月貌之姿,也不活泼,显得柔弱木讷。好像无论什么服装穿到她身上,都穿不整齐利落似的。而且她对于服装的配色,简直是个低能。唯一的优点就是不讨人厌。她极少谈过恋爱,保不齐还是个处。”墨笙紧紧地回避了许佳歆的目光,扶着我的肩搂着我的脖子在我耳边嘀咕。

    这时的我暗想如果我把高嘉愉勾搭过来一定不会是件太困难的事!假如高嘉毓知道了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一个荒谬的念头迅速地抓住了我,几秒钟内就在我脑中酝酿成熟。于是,我果断定下了报复高嘉毓的第一步,这想法使我兴奋。

    我闭着眼睛,心里一阵撕裂的痛,在这个世界上我是多么孤独啊,过着人的日子,却活得像个鬼,没有欢乐没有阳光,总是被周遭的一切深深地伤害,而墨笙口中的这个女人就是一缕阳光,如此温暖地照耀着我。

    安居小区门口,下了车的墨笙依依不舍地看着许佳歆,有心想请她去楼上坐坐,可是人家要赶着去文理学院送资料,墨笙只好咬着嘴唇不说话,许佳歆连车都没下,只说了声再见就加油门倒车,以六十公里的时速倒出了小区,一个漂移甩尾,向文理学院家属院开去。

    闲暇之余,墨笙抽时间来到大商场,在大商场买了一些锁阳、肉苁蓉之类的补品,虽然一看就是不入流的货色,但现在有钱也买不到上品,就只能用这些凑合了,听说这两类补品泡酒喝效果极佳,另外他又找了一家茶具批发市场买了一副茶具。

    城市变得越来越灯火辉煌,冷冷的夜风让人头脑有针刺的清晰,可我却在满城的灯火里竟然不知何去何从。我宣泄的理由就是想让这些泪水冲刷走那些积压在我心中的黑色忧伤,带走所有让我生气的理由和借口。

    在一篇文章写到一半的时候我打电话给苏艺萱。那天晚上已经七点十五分了,她在回家的路上。我握着电话站在小酒馆门口,夜风吹过来,我闻到自己刚洗过的头发上有青草的香味。苏艺萱是我古董级的读者,其实我希望我身边的朋友也读我写的故事,我身边的朋友只有苏艺萱成了我古董级别的读者,我觉得自己现在很满足也很感动。

    “自从遇见你,一切繁华都成为了背景。我的梦想,就是要实现你所有愿望。”苏艺萱的坦白让我的焦虑不言而喻,先是失眠,后是营养不良,直到内分泌失调。

    正如苏艺萱所说:“我所想要的简单生活,一间茅屋,一杯茶,一亩田园,一亿存款。”

    苏艺萱约我吃饭,我喝了很多酒,一边喝一边哭。她看我如此可怜,为我感到不值。我本想告诉苏艺萱那天晚上我送过她,我想了想,没有开口。

    金城的深夜凄凉干燥,当我面临太多人生变化时常常会忽略气候的转变,就像今天的我抱紧胳膊走在昏黄的街灯下。下班的时候高嘉愉收好工作服,换了件寻常穿的短袖衫,走出咖啡馆。不远处就是车站,夜班车每小时一趟,她似乎又错过了十点的那一班,这意味着她要在这清冷的街道上足足等待十五分钟,才会等到下一班。我陶醉在自己的物质领域里,忽略了她的处境,她的表情和我之前见她的时候相差无几。

    我手忙脚乱握住她的手。她忽而低头,对着我脚下顺势瞟了一眼,她顿了顿,甩开我的手,不让我得逞。

    她试探性地说了句:“这里有很多追求个子窈窕女神的机会。不过,……”

    她说什么我也不介意,我风轻云淡深吸一口气,焦躁不安地支支吾吾略带点伤感。

    “我的世界如果没有了你,我还能期待这世界有多美好?”

    “那是你的事,和我有关系吗?”

    我脸上的表情不可复制,沉默了一会,开口问:“我想要让这个世界变得美好起来,为什么你就不能给我机会。”

    “不说了,太晚了,我还得赶回去?”显然,她看起来没有一点儿期待。

    高嘉愉不屑和我聊天,我一直也没找着机会。所以,我看上去总是很忧伤,很失落。高嘉愉之前打动我的正是她那双充满白日梦的眼睛。沉溺于言情后花园的那种,我一看见她,就想起了琼瑶小说里的人物:一双痴痴的,随时准备感动的大眼。薄薄的,等待折磨的嘴唇。披肩长发,别一只珍珠发卡。淡淡的口红,淡淡的香水,连姿态也是淡淡的,好像随时可以从空气中消失一样。

    当我见到高嘉愉出现在星巴克时,我就不顾一切地往这儿跑,为了见到她,我不惜工作之余靠窗干巴巴坐等四五个小时。无非就是想等着她下班送她回家。频繁出现的次数太多了,不止经理,就连咖啡馆里所有的女孩全都苦思不得其解。咖啡馆供应简单的午餐和晚餐,主要是三文治和水果沙拉。而客人都是自己到柜台上等咖啡,所以很少有人给小费,尤其是店里明文规定,不允许收受客人的小费。

    咖啡很快就做好了。高嘉愉端着咖啡走到窗边。她不想打扰我,打算悄悄地把咖啡放到桌上就离开。我却已经觉察了,抬起头来看她。那是一张只有在时尚杂志的香水广告上才可能看见的脸,肤若凝脂,恍若神人。一阵发呆,我突然觉得金城就是一座美丽的城市。

    这一个月来,我听闻高嘉愉很努力地挣钱,可是我花在她身上的金钱少得可怜。高嘉愉是最会产生效率的一个,她正在人间享受疾苦。我倒是不停地参加各种饭局,各种折腾。她的声音遥远缥缈,这难道是死亡临近的错觉?我的大脑皮层失去了控制和约束,像泄洪的闸门突然开启,潜伏的记忆和思想奔涌而出。我张了张开嘴,却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像震惊于一件意外得知的真相。在她的心里,我和她,难道是不可相交的两条平行线?

    我沿着马路慢慢走着,人人都在为生计奔波,身旁经过的每个人似乎都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每跨出一步都充满了力量和希望,只有我在焦灼不安地迷茫着。我知道她在那里,可是我不知道该如何走到她面前,让她接受我。我站在街道一侧,隔着川流不息的人群,遥望着近在眼前的星巴克。

    正如古人所言,“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

    那个叫做星巴克的咖啡馆坐落在一栋豪华大厦的底层。奇怪的是,虽是盛夏的高温天气,可那条街上的行人依然络绎不绝。楼侧的停车场有大致二十个车位,全占满了。我在大门外停留片刻,顺手整理了一下头发,还算整齐,便推门而入。咖啡馆并不太大,很安静,只有喁喁的人声。里面的服务生穿清一色的黑色T恤,无论男女,都套着一条墨绿色的围裙。一位阳光帅气的男生接待了我。他看上去和我年纪相当,个子不高,明朗的笑容,样子很随和。我目测临窗有个位置很安静,找到了临窗的座位,放下自己的包,又过来排队。

    我在点餐口见到了高嘉愉,她的模样和我上次见她一样,大模样没变,只是多了一份坚强。我排了大约三分钟的队,终于来到她面前。

    “好久不见!”我说。

    由于隐忍痛苦的相思,我的目光像一把利剑深深地刺进了她柔弱的心脏,让她很难接受我的眼神,阳光照射过来,我嗓音不自觉地有些发颤。

    “能否给我来杯大号冰拿铁,此外还要一杯大号无糖黑咖啡。”

    “请稍坐,我待会儿端给你。”

    “Noneed,takeyourtime.I’llstayherewaiting.”我锲而不舍,只想静静地看着她给她解释我面无表情隐忍的苦衷。

    高嘉愉配料神速。她把我要的东西放在托盘上,我双手拿着托盘径直向自己的位置走去。我觉得她现在应该没有过分记恨我,我越想越担心自己走不到一半咖啡就会全溢出来。

    喝完饮料,我站起身来想找高嘉愉说会话,可她就是不想见我,苦于无果我只好起身告辞。那个帅气的小伙子陪我走到门口,替我拉开门,目送着我离去。然后我径直走走停停,越想越难过,于是我又回到了刚才的座位。

    整天,我就吃了一份鸡肉大卷,两杯Latte,一直等到她下班,她还是不动声色,对我不理不睬。

    我突然意识到我很喜欢这里,就像喜欢一个人的旅途一样,我不知道我将要去哪里,但我知道我一定会去哪里。我喜欢一个人的生活,喜欢孤独,孤独的人会愿意待在有人的地方,特别是像咖啡馆这种看似人多,却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的地方。某一个场景总觉得似曾相识,有人说,那是因为这个世界已经在某一个节点毁灭。我们不过是在重复,重复做已经做过的事情,重复度过已经度过的人生。我一次次的期盼,期盼我喜欢的那个人也能用同样的方式来喜欢我。人总喜欢怀念以前的事情,并不是因为以前有多么美好,而是深切地知道,那些曾经不管是美好的还是悲伤的,都再也回不去了。尽管生活给予我们磨难,但凭它记忆如何变化,只愿我们之间的故事不要被改写。

    我现在坐在电脑前攥着手中茶杯,眼底浮现无限悲伤。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即使我如此努力,如此执着,到头来就算能俘获全天下女人的心,却独独得不到你,而你这几年来什么都不用做,却始终轻而易举盘踞在我心头,而到现在,偏偏要选择用这种方式来自我安慰。咖啡馆播放的音乐柔和,似这种阴郁低沉的时候永远少不了音乐。我不知道这是连日来所听的Beyond第几首歌曲,因为它,我想起了已经消失的粤语乐坛的传奇,唯一还留存下来就是所谓的歌词。

    墨笙终于再次追到许佳歆。此消息以经传开,我们的后会有期吃货群炸锅了,他们和我共同见证了墨笙一路的辛酸和曲折。也有人认为爱情在他那里不值一提,但在墨笙眼里,爱情货真价实地就在他那里。于是,我又相信爱情了。俩人如胶似漆,走到哪儿都是黏黏糊糊,十指紧扣,双眸传情,经常恶心得我捂脸垂头。墨笙每次都说,你要是难受,找你女朋友去。后来,长时间见不着他俩秀恩爱,我当时就觉得他俩的感情是不是出现了裂隙。我也忙着准备工作的事,也就没怎么关心。直到有一天,他声音低沉打电话给我,说:“出来,我女朋友不在,陪我喝酒来。”

    首先我不确定我是否曾在快感中寻找过快乐,因为我知道最后一秒的快感过后就是死亡。

    金城这座城市的街道总是很干净,而且这个城市里到处都是国槐,到处都是叫卖的小贩。墨笙和我在街边一个破烂的小摊上吃五块钱一碗的牛肉面,撸一块钱的羊肉串,尽管我们身上穿着几百块钱的像豹纹控似的画板一样斑斓的服装。很像有点儿“摩登前卫的曲线超”的味道。

    这句话是墨笙形容我的,我经常因为毛手毛脚乱用钱而穷得叮当响。这个时候,墨笙就会指着我身上的那些昂贵的衣服,面无表情地说:“摩登前卫的曲线超。”

    我总觉得自己八面玲珑,突然发现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好好生活。我本来以为苏艺萱会像墨笙一样听完大骂我一顿之后然后安慰我,可是她没有,她一句话都没说,我也不再说话,两个人悄悄地喝着咖啡,我看着咖啡上的奶油觉得它们化得真难看,像眼泪弄脏化妆过的脸。回到家躺在床上的我突然想起了高嘉毓,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一想到晚上喝醉了墨笙把我背回去,墨笙那件被我吐得花里胡哨的韩版休闲装,我就感觉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忧伤从地板上飘过去。我现在开始学会了自然去沉默,而不是带着不甘带着难过不说话。我觉得沉默很好,让世界变得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