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山匪和奇怪的男人
嗡嗡的虫鸣声在耳边响起,摇曳的青草似猫爪般在脸上挠来挠去,在一撮有些糟乱的头发上,一只棕色的小蝗虫蹦到了上面,头顶的触角轻轻摆动。
突然,一阵颤动传来,受惊的蝗虫立刻跳走,蹦入草丛不见踪影。
躺在地面的祁承业缓缓睁开双眼,撑起身子从地面站起,崇山峻岭伴随着刺眼的阳光映入眼帘,环顾四周,一片陌生景象。
他又一次被毒翻失去意识了...
清风拂面,在他的脚边,一张被石头压住的白纸不停摆动,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祁承业弯下身子捡起白纸,看着上面的秀娟小字,渐渐皱起了眉头。
‘听人劝,吃饱饭,你这家伙真是让本姑娘头疼!哪有人放着大好出路不走,非要找死的!
我师父给你下的六月霜每两月发作一次,每次发作时你最好找一处炎热之地对抗药力,不然变成冰雕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南下之后要是还能活着回来,切记一年之内去青州云山脚下找寻药谷所在,要是拖过了一年时间,到时候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
还有,本姑娘从不吃亏,你这家伙皮虽然硬得像块铁,但总归还是有办法对付,手上那道疤你就一辈子留着吧!’
信的最后还画了一个鬼脸,看完之后,祁承业低头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腕,只见两道带血的牙印深深嵌入,伤口上还存留着一些不知成分的白色粉末。
直到此刻,他才感觉到明显的疼痛。
“女人都这么记仇吗?”
收起信纸,祁承业轻叹一声,自丹田处不断传来的刺骨寒意提醒着他,那名为六月霜的毒药绝不是玩笑,如果一年内得不到解药,他大概真的会变成一座栩栩如生的冰雕。
突然,山岭下方传来一阵嘈杂的笑声。
听到声音,祁承业立刻警觉地躲到不远处的一颗岩石后。
探头往下望去,只见在距离山坡十几米远的地面,一辆精美的马车正被几个穿着破衣烂衫,手握兵器的匪盗团团围住。
在他们中间,一个面皮白净,穿着锦衣华袍的男子正谄媚地笑着。
“我说几位大哥,这马车里的东西你们看什么了随便拿,要是看上我这衣服了,也一并拿去。
只要能放小弟离开,怎么都行。”
听到这话,在场的几个匪盗互相对视几眼,全部张嘴大笑出来,等到笑声停止后,一个罗圈腿的瘦竹竿走到华服男子面前,一双斗鸡眼死死盯着他。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这些个人没读过几年书,一个个都傻了吧唧的,会干出这种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蠢事?
我告诉你,少看不起人!谁还没上过几年私塾了?
咱们寨子里的兄弟姐妹几十张嘴,就你这车里的货物,全部卖了换得银钱还不够咱吃上半个月!
赶紧交代!你是附近哪户大家的公子,家里有没有人任官,姓甚名谁,田地几亩,存银几何,排行老几,是否嫡子?
把这些都交代清楚喽,等我们拿到了赎金,自然会给你放了!”
华服男子抬手抹了下那满脸的唾沫星子,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那要是说我是个孤儿,你们能放我走吗?”
说完这句话后,周遭又是一阵肆意的狂笑声。
“我们弟兄绑得每个肉票都想过各种借口让我们以为他们没油水可榨。
在我郭老五听过得这么多借口里,你这是最没想法的一个!不过现在不说也没关系,那些人一开始也没一个愿说的。
不过等绑回到寨子里,吊起来饿着打两天后,就乖乖的什么都招了,老老实实地写信让家里交钱赎人。
阿三阿四!上去给他绑喽!”
话音落下,两名彪壮的汉子走到华服男子身前。
“这位公子哥,一会儿你最好别乱动,我们哥俩力气大得很。
稍一不注意,你这细皮嫩肉的,很容易把你的胳膊腿给弄折喽。”
“喂!躲在石头后面的那个,别藏了,再不出来我就真被绑走了!”
眼看着自己就要被绑住,华服男子突然扯着嗓子朝天大吼,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瞬间让众多山匪把目光都聚焦在了山坡的那颗大岩山上。
而着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时,华服男子转身拔腿就跑。
可惜,他争取到的时间实在太短,没等跑出几步,就被阿三阿四两人一边一个给直接架了起来。
“你小子要真是个武林高手,这么一晃神的功夫说不定还真让你给跑了。
阿大,到那上面去看一眼,虽然是这小子胡编的,但那儿保不齐真藏着个人,消息不能传出去。
好不容易到嘴的肉票可不能让其它寨子给截胡了!”
出于谨慎,斗鸡眼的郭老五思索一阵后,还是吩咐一个人高马大的家伙走上山坡。
他双臂带着铁腕,手里的环首大刀上,四个穿孔铁环随着他身子的摇晃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在那一嗓子过后,祁承业便没有再探头,他将身子缩起,完全收拢在岩石后方。
这山匪的凶悍,他可是早有耳闻,杀人放火,绑架勒索的勾当,干的是毫不手软,除了普通人,其中不乏有习武用兵的高手,能不能打得过,还是个未知数。
这么多年从没出过大山,祁承业对自己的武功也一直没有个概念,反正不管怎么练,在他爹娘面前,都只有被吊打的份。
随着铁环碰撞的声音越来越近,祁承业直接停止了呼吸,一身的肌肉鼓劲隆起,五指弯曲如铁似钩。
听着声音,他默默在心里计算着距离。
四步,三步,两步,一步...
激荡的劲风吹进袖袍,发出一声炸响,祁承业如同豹子般一跃而起,右手手掌直奔猎物的脖颈。
在他瞳孔的倒影中,能看到阿大那张惊慌的面孔。
祁承业五指发力的那一刻,手指并没有感受到预想当中坚硬的阻力,反而是像豆腐一样的柔软,稍一用力,对方的脖子就凹陷进去,颈椎毫无悬念的断掉。
没等松开手,人便已经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得手后,祁承业还没等喘口气,下方一个个剑拔弩张,龇牙咧嘴的匪盗拔刀就要冲上来。
看着就要冲上来的几十号人,祁承业直接弓下腰,双臂用力,在所有人瞠目结舌的视线下,将面前足有半人高的岩石,从地面生生举起,就要朝下扔去。
“哎哎哎!这位少侠,我们有话好商量!”
见到这一幕,底下的郭老五傻了眼,急忙放下手中的兵器,站出来示意祁承业停手。
“五哥,他都把阿大杀了,咱们还跟他商量什么,我们兄弟一块冲上去,乱刀给他砍死就完了!”
不少匪盗并不赞成这一举措,仗着人多,底气足,一个劲儿的指想往上冲去。
“你小子懂个屁!那么大的一块石头,少说也有一千斤重,气力大的我也见过不少,可你见过谁能把这么重的东西给轻易举起来的!
你们是没见识过那些江湖高手有多厉害,别说他们动起手来。
人家就是站在那里不动,你拿出吃奶的劲儿把刀都劈卷喽,最后也不一定能砍破人家身上的一层皮!”
郭老五的这番话立刻给众人泼了一盆冷水,原本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听完之后,全部都冷静下来。
看着上方那被巨石阴影完全笼罩的祁承业,心里这才升起一股惧意。
是啊,阿大已经是他们里面武功最高的那个了,平时一个人打三五个都不成问题,他连反抗都没来得及就死了,足以见那小子的武功有多厉害。
就算他们仗着人多,冲上去乱刀把对方砍了,过程中又得死多少兄弟呢?
“这位少侠,我们这群山里的亡命之徒无意冒犯,为了混口饭吃才做这打家劫舍的勾当。
您要只是这位公子的朋友,大家可以各退一步,我们放过他,少侠把这马车留给我们。
若是这样也不行的话,那就没得谈了!”
郭老五的斗鸡眼死死盯着那颗被举起来的巨石,紧张的等待着祁承业的回复。
“砰”得一声响,尘土飞扬,祁承业把石头又扔回到了地上,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眼见石头放下,郭老五长长的舒了口气,随后转头看向身旁那愣在原地不知道干嘛的一大帮子人。
“还站着干嘛啊,赶紧把人放了!把马车推回寨子里去!”
听到这一嗓子后,匪盗们这才如梦初醒,跑到马车前,原本负责拉车的马儿早就受惊不知道跑到了哪里。
匪盗们分成两批,一批人在前面拉,一批人在后面推,靠着人力,速度竟也不慢,很快就消失在了祁承业的视线中。
瞥了眼脚下的尸体,祁承业沉默一阵后,伸手将他的眼睛合上,接着抬头看了眼天上太阳的方向,转身向南走去。
然而,没等他走多远,身后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恩人!恩人!等等我!”
先前的华服男子不知什么时候跑了上来,招手大喊着跑向祁承业。
“你想干嘛?”
皱起眉头,祁承业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他从对方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真气的存在,应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富家公子。
刚才能发现自己,想来纯粹是靠运气。
“恩人,我先自我介绍一下。”
华服男子像是没有看到祁承业那不耐烦的表情一样,面带笑容行了一礼后,自顾自的就说起话来。
“在下姓赵,全名叫赵成安,家在北方,此次原是要带着一车货物南下拜访亲戚。
没成想会在半路碰到山匪拦路抢劫,马儿受惊跑掉,唯一会点功夫的马夫也跑得不知踪迹。
若是没有恩人,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你姓赵?”
祁承业挑了挑眉头。
“是,不知恩人你要去往何方,若是同样南下,不妨与在下同行。
虽然货车被劫,但我这里还有一份地图,少许银钱,虽然不多,但两个人的盘缠应该还是足够的。”
“你要去哪?”
“江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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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长的山路上,马车的轱辘不停转着,负责拉车的山匪不时抱怨两句。
“五哥,咱这次可亏大了,得到消息说有肥羊上门,咱兴师动众的,结果就捞着这么一马车货物。
那个富家公子长得白净,又穿得贵气,一看就是大户人家,要我说咱直接给他绑了就跑,管那什么高不高手的!”
啪!
忍不了的郭老五转身甩了那人一个大嘴巴。
“一路上你他妈都念叨几回了!事儿已经过去了,你就是再想它十遍、百遍!它也还是那样!
有精力想那些没用的,不如多使把力气马车拉回寨子里,这才是现在该干的正事!”
“我就是抱怨两句,五哥你也没必要反应这么大吧。
不就是个会点武功的家伙,咱们至于这么怕吗?”
被扇的匪盗一边揉着自己的脸颊,一边小声地嘀咕着。
下一瞬,一道细小的光影突然闪过,他头顶两侧的太阳穴突然多出两道细小的伤孔,点点鲜血从中渗出。
疑惑的抬手摸了下,看着被染红的手指,他不知所措的皱起眉头,看向面前的郭老五。
“五哥,我这是...咋了?”
没等话音落下,他的身子便先一步倒了下去,重重地砸在地上。
在他之后,又是数道针尖般的光影闪过,在阳光的照耀下,能隐隐看到马车周围的匪盗们,被不见实体的银线轻易地穿过头颅,在空中溅起朵朵血花。
眼见同伴们一个接一个的变成尸体,剩下的匪盗们都是一脸惊恐,抬起手里的兵器横在胸前,转头向四周探去。
“银丝线,透骨针,不闻声,只见血...”
看着身旁的惨状,郭老五嘴里开始喃喃着一些不知所云的话语,而后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急忙大喊道。
“阁下可是百花楼的杀手?咱们同为外八门,没必要互相残杀!
我们这群走山的,只要能保住自己这条贱命,没什么放不下的,您不管是看上什么了,直接拿走就成!”
然而,郭老五没有等来任何回应,他只觉得脑袋两侧的太阳穴一凉,下意识地抬手摸去,一抹殷红映入眼中。
张了张嘴,郭老五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随着眼珠朝左右转去,他这才发觉到,不知何时起,耳边只剩下了风吹过树叶所发出的沙沙声。
“作为一个山匪,你倒是有些见识,不过在到江南之前。
他的行迹,不能被任何人知晓。”
清冷的女声传来,在郭老五瞳孔涣散,生命即将结束之际,他终于看到了杀尽自己一行人的凶手。
一个戴着花脸面具,穿着黑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