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月魔朝传
繁体版

第三十章 琵琶老人演世情

    寒墨拖着沉沉的身子,从废墟中爬起来。沉玉化作火乌之身已然远去,如今这里只剩下他一人。他仰望谷口,心中依旧愤懑不已。方才打斗的动静太大,很有可能会引来附近的妖族或者巡日之神。他勉力运动内息,讲手指咬破,重新立了一个结界将此处封印。

    之前跟沉玉打斗时,他放出了两厢虫,那虫立刻就往东边飞去的。也就是说李若在东边方向的不远处。寒墨心中料定了,就招来往生剑在手,脚步一点,飞出了知叶谷。

    刚刚上到空中,寒墨便觉得气力不足,匆匆落脚在一片开阔的山坡之上。他脚步方才站稳,便听见前方有人在喊:“哪里来的魔障,居然胆敢闯入犁牢山中!”

    寒墨回身看时,只见一个琵琶骨上拖着一副犁头的烂衫老者正站在不远处。寒墨一向知道知叶谷两边分别是两座牢山。只不过一来他从前从不在此出停歇,二来之前犁牢山也一直无人受刑。所以他此番才敢在此落脚。没成想如今还真有罪仙在此。那仙人就是广恩了。

    寒墨知道,罪仙在受刑之时所有法力几乎全都废去,但此时更不欲多惹事端。便不搭话,只一甩袍袖再次凌空而起。那只广恩在背后大喝一声:“魔障放肆!”说着便画出一道金符,奋力一投,正击中寒墨后背。

    寒墨感到背心一阵剧痛,顿时浑身失去力气,像一只断翅的鸟儿一样,一头栽了下去。落在一片山林深草志红昏死了过去。

    半晌之后,后背火灼一样的痛感让他悠悠醒来,不远处的路边上有几个人正一边走一边说话,他就睁开眼睛趴在地上等那几人走过去。

    只听其中一人唉声叹气地说到:“想当年,我们宗出了花山徐闻那档子事之后,春山凌老师祖便下山去云游,这才偶遇了我们当今宗主,将其带回山来亲自抚养,这才有了我们宗主如今的成就。可见哪,收一个好徒弟是是多么的重要。不仅可以传承技艺,还能将宗门发扬光大。”这人就是返程路上的春山洪了,身后跟着的就是花山涯和徽征

    花山涯紧跟着劝导:“师兄,你说的都是凡间话本上的说辞。当年老师祖是特意下山挑选的年幼宗主,然后替细蕊师祖收入门下的。这就好像徽征他们象势宗选灵童是一样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能遇见天资极高的徒弟呢?”

    徽征接话问道:“是了,为什么老师祖选了弟子,却替自己的弟子收徒,何不收在自己门下呢?”

    “这许是因为老师祖年龄大了,想着入在细蕊师祖门下的前途能更大些吧。”花山涯猜测到。

    那春山洪一路上都在责怪花山涯动手绑了李若,导致李若挣脱去了还不知死活。他又说到:“你看那少年,文质彬彬,多好的一颗苗子啊,你非要做将他绑回山门。就不能好好劝说一番吗?”

    花山涯耐着性子说道:“师兄,你仔细端详他身上的气息,是不是跟常人略有不同?我总感觉像有一丝魔气,而且,你想想,哪个普通凡人能靠步行走到此处的?这几点都很可疑。”

    他们说到这话时,便已经走得远了。半坡上草丛中的寒墨却是心中一震。方才算定李若是在那个方向,如今这几个宗门弟子也是从那个方向来的。且听这描述,十有八九就是李若,便以为李若已经被他们绑回宗门之内了。当下挣扎着坐起身,有转念一想,沉玉又说李若早已和本轮宗暗中勾连,怎么如今又被绑了回去?看来还是本轮宗查起。

    他就地盘起腿,调理内息,却发现自己每动一个法力,背后的符咒就火辣辣的疼起来。想来那罪仙并没有多少法力,只是身在牢狱之中,留了这手自保的符咒,可以让闯入者丧失法力而已。寒墨静下心来,不调动内息神思。果然后背的疼痛就轻了不少。但他本已有伤在身,如今不能动用法力的话就比普通凡人还要不如了。

    他歇了一会,又试着用强力冲开符咒,那符咒突然间好似烙铁一样在身上焊烧。无法,如今他的功力实在冲不开。还需好好修养之后才能冲开符咒,恢复真身。这一切都拜沉玉所致,若不是他觊觎不腐丹又怎么会被他打伤呢。想到这他难免又愤恨一次。虽然他拿到走了他大部分的丹药,但是要从那么多玉葫芦里找出不腐丹也没那么容易。有了就算有了不腐丹他也肯定不敢立刻就给亲娘吞服。这不腐丹虽然对正常魔众没用,但是说出去便也有盗药的嫌疑,况且涉及凡人琴娘,他肯定也不敢立刻招魔众帮忙。

    所以我还有时间。寒墨想到这觉得气血畅快了许多。接下来他便是要尽快将李若抓回。于是便站起身来,往往那三个修仙之徒的方向,远远的跟过去。

    寒墨既不能动用法力便只能步行了。眼见那三人已经翻过零一座山头去了,只好忍着身上伤痛,尽力跟上。那几人走得路线都是云淇指点过的,都堪堪避开了仙牢之地。寒墨想着跟着他们也能少些麻烦。

    寒墨翻上刚刚春山洪三人所到的山头,远远望见他们已经顺着一条羊肠小路绕道了饥牢山脚下。那山脚下的桃花林中有个缺口是可以直通知叶谷小院大门的,寒墨不由的加快脚步跟上,看着他们远离桃林往另一边去了才放下心来。等到他也快走到那里时,那三人已经早已经穿过一个山坳,祭出长剑,御剑而去了。

    寒墨脚步加快,正欲追赶,林子中却传来了若远若近的琵琶声。这却是好生奇怪!这明森之中若说野兽嚎叫,厉鬼哭泣都实属平常,但是这荒僻山野里居然有人弹琵琶就不得不让人心生戒备了。他立刻拔出往生剑,转过身来,一边小心观望,一边连连退行。

    那琵琶之声清清脆脆,如清泉一般从远处流过来,渐渐近了又听见夹杂着几声:“唏嘘哉,苦也~,苦也~”

    寒墨冷脸喝到:“莫要故弄玄虚了,痛痛快快现身吧!”

    那琵琶声越来越近,林子中杂草伏地,树叶耸动,接着走出来一个抱着旧琵琶的佝偻老人。只见他瘦骨嶙峋,一身破烂麻布上搭着各种补丁口袋。稀稀拉拉的灰白头发只勉强拧在头顶,褶皱的眼皮只能勉强张开一道缝。凹陷的眼眶,脱皮的嘴唇,拨弦的指尖,还有一赤着的双脚全都乌到发黑。这活脱脱就是一个病态老乞丐的模样,但是寒墨知道此人并不简单。于是只一抱拳,问到:“晚辈狼族寒墨,不敢问前辈性命,但前辈此时出现是不是对晚辈有何指教?”

    那老人手中的指尖不停,微抬起头来,有气无力地说到:“老朽这把琵琶是件用了千年的残物,因此一直自号-抱残。抱残在此见过小哥。方才在你谷中寻你不到,不想竟在此处相遇了。老朽此番前来并非为难,实是有事相求。”

    寒墨听到这个名头心中一惊,连声问道:“不知前辈和乐司正商臣钟是何关系?”

    抱残松垮的嘴角略一抽搐,说到:“没想到小哥还知道商臣钟的别号,不错。当年我们在晨华宫中时,因为都爱音律而结为兄弟。后来师父将两件至宝分别赐给我们。我得了这件残破的琵琶,自号抱残。他得了一把缺损的古琴,自号守缺。我比他略年长一点,那时还被他唤一声师兄,不过,我这个师兄和他那个守缺的名号已经消失很多年了,我还以为世人已经不记得守缺是谁了呢?”

    寒墨回说:“晚辈只是在章华宫翻阅典籍的时候见到过乐司正曾经有过这个别号。天下都知道乐司正手中的那把阙歌古琴有个缺损处,因此我才对守缺这个别号有点印象。也是今天才知,原来背后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抱残哂笑一下,说到:“如此这般,才符合他的风格嘛!”

    寒墨不知他所说何意,便问:“前辈方才说有事相求,敢问是什么意思?”

    抱残手中一拨,说到:“别人说是让我来送你一桩好事,可助你重回蛊司。但我却觉得这事应该是我来求你。”

    “还请明言!”

    抱残颤颤巍巍的将一只手抬起来给他看,而后又迅速缩回去,在琴弦上拨弄几下。寒墨见他第一眼就看出他身上被人下了蛊毒,不过是那种蛊毒他却不能一时得出。但刚才一直看他神情,方才又看了他手上的模样,心中大概就有了猜测。问到:“是不是只要停下来休息就是奇痒难耐。”

    抱残撇了撇嘴角,缓缓点点头,又拨弄琴弦。

    “何人给你下的这个蛊毒,他不要你性命,只要你活活受罪。”

    “当然是我当年的好师弟,乐司正大人了。”抱残的手指快速地在琵琶声拨动,一串低婉的曲调从他黑色的指尖流出。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才缓缓说到:“当年,师父他老人家想呀,想让众弟子互相争竞来提高技艺。我年少好胜,每日勤加联系,但是每每考教师父总是给我不取,却对他大加赞赏。我多番顶嘴争辩,师父反而对我冷言讥讽相加。

    本来呀,我们是很要好的,日日学在一处,睡在一处。师父每次冷言讥讽他都会开导我,可是时间一长,我就渐渐觉得他是故意演给我看。有一次我推搡之中我就打了他,可是那时候他瘦瘦小小的,被我打了也不做声,一个人站在那里任我踢他。可是,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有了第三次。

    后来,每回师父责我夸他之时,我都暗中打他一次。有一天他开始还手,我们就从师兄弟变成了仇人,后来我被逐出了晨华宫,自己入了乐司。很久之后他在晨华宫学成出来,也入了乐司。我虽比他早,但是确实没有他的聪明才智。于是我们又开始互斗。在晨华宫时,还有规矩约束。这下没了规矩,我们可谓是用尽了手段,那时候,是,是什么时候来着,后来他比我先坐上了乐司辅的位置。啊,是了,我注定斗不过他还是要斗,他就把我逐出乐司,然后我中了他的计,被种下了这个蛊。此后一生我带着这份折磨在躲他,已经躲了一千年啦……”

    寒墨刚刚被自己认为的兄长沉玉暗算,此刻听到抱残讲诉往事,心中竟然感慨起来;“他,下这蛊毒就是并不打算要你性命,你又何必躲着他呢,悄悄的找个蛊司众给你解毒不就好了。”

    抱残摇摇头,苦笑:“我太了解他了,他一直都想我死无葬身之地。可是他身居高位,很多事情不能太放肆。也是因为他做了乐司正,和蛊司正十分交好,所以没有人敢给我解毒。我就一直在魔界中隐居,这日日夜夜的折磨,花了一百年才慢慢有点习惯。”

    “那你为何现在又来找我解毒?”

    “因为你呀,小哥.”

    寒墨奇道:“你,找我解毒,是因为我?”

    “你还不知道因为委无遗替你脱罪之后,已经有很多人盯上你了吗?”

    寒墨听到这话越发奇怪:“前辈,您说了这么多,已经把我绕晕了。能不能简单点告诉我,你来找我的原因?”

    抱残呵呵一笑,脸上的褶子挤在一起:“好,简单点说,就是如今帝君年纪已大,随时有可能有新帝上位。我在隐居之时听闻你擅闯纷花城还杀了右护法,城主西人鹤告上寒华殿却被委无遗大将巧舌将你保下。呵呵,帝君当年可是御下严苛闻名天地,此事若是放在之前恐怕你早就灰飞烟灭了。为何会如此呢,因为这意味着帝君已经想要提拔新人了,也就是说默许五族将军可以开始各展拳脚了。所以,我想乐司正也不会再有顾忌,还任由我苟延残喘的。我呢,却还想着多活两年。如果能在此次五将军之争中站对位置,说不定就能扳倒我这个师弟,让我也做一回乐司正呢?”

    寒墨对这个乞丐一样的老者并没有太多的好感。他冷笑一下:“我只要给你解毒你就能扳倒乐司正了?我也就能重回蛊司?这事未免也太简单了吧!”

    抱残手中的曲调变得更缓慢了。他歇了一会,慢慢地说到:“本来蛊司正只是不好驳乐司正面子,才不让手下人替我解毒。但如今你已经不是蛊司一员,解了此毒足以证明你是的才能,你的上司便有借口重提你回蛊司一事了。至于扳倒乐司正嘛,还要靠你其他的事情?”

    “哦?不知道是什么事情?”

    “就是你现在在做的事情。我魔界中常以搅动人间,尤其是搅乱三宗为大功。委无遗不会平白无故的在寒华殿上保下你来,他肯定是嗅到了有利的气息才会帮你。我斗胆猜测一下,你现在肯定在做一件搅乱宗门的事情。所以还烦请老弟你捎带上我,这样功成之后我也可以分一杯羹。至于我能否利用这个机会翻身,扳倒乐司正,那就看我自己的本事了。”

    抱残到这里才缓缓的将计划说出来。寒墨一直是醉心于蛊术,从来不曾关心高月宫内的事情。今日这番话听完,顿时感到羞愧,早先自己好歹也算是身居官场之中,竟然这么的后知后觉。

    如他所说,如今魔帝已经快三千岁了,如果突然驾崩,五族将军中定然一人胜出,四人败选逼居冰桂山,到时候就会有新的五族将军产生,接着会有一连串的升迁,谪贬。所以现在有心之人已经在暗中较劲,互争军功了。

    如果能够搅乱三宗当然就是大功一件,不过,他可没有指望能够升迁。他想的只是要春山语死。委无遗大人确实是最紧几年的红人,办了好几件事情,迅速升迁到了大将之位。如今他公然为我脱罪,很多人肯定是觉得我这里有利可图,难免回吸引一些人前来。是了,是了,难怪前番在火族养伤,那青三尺和萧长鸣就连番过来套话,呵呵,看来都是有目的的呀。如今这抱残能找到这里来,相比也是他们几人中的谁指点的。我既然只想春山语死,倒不如将他们利用一番。

    想到这一层,寒墨心中便有了计较。那抱残眯缝着眼睛看着他,寒墨便说到:“如今我这里确实有一件事情是跟本轮宗有关系,正好也需要有人助我,不知前辈可否愿意?”

    抱残每每一笑都像是毒性发作一般嘴角抽动。他说到:“小哥儿愿意拉老朽一把,老朽当然愿意。”

    “那就好说,要搅乱本轮宗,需要一件物事。此物在褚云国苍京城外的垂野栈主之手,他是我火族之身,通宣府外府谏言,名叫沉玉。那件物事叫做不腐丹,正式纷花城的产物。没有此物我便做不成本轮宗之事,还请前辈替我取来如何?”

    抱残沉吟一下,问到:“那不腐丹怎会在沉玉手上?”

    寒墨说道:“他要来练个什么邪术,用在一个凡人身上。估摸着是从那个糜情花毒中毒者身上骗来的吧。我如今跟纷花城交恶,这个东西又是城主的血炼之物,找西人鹤去要的话恐怕太难。恰好他又有,烦请您去帮我讨回来如何?”

    “好说好说,一个药丸而已。”

    “只是一件,他那里有一个女人,名唤琴娘。千万不能伤她分毫!”寒墨正色说到。

    抱残将手中琵琶略抬了抬:“好说!那老朽这身蛊毒还请小哥先替我解一解。”

    寒墨将手中横剑收起,走过去仔细端详。然后说到:“如今我遭人暗算,浑身不能施力。此毒不能立刻解得,待我修养一段时间后再将解药奉上,还请多担待几天。”

    抱残一把将他手抓住,问到:“此话当真?”

    寒墨也抓住他枯瘦的黑手,回到:“当然当真!”

    “好,老朽等你的解药来。反正已经忍了七百年了,也不差这几天。”

    “请前辈放心,这一番大事还要考您老取药助我才能成功,我段不会食言。”寒墨又指着春山洪三人远去的方向,说到:“如今陪我就要去那本轮宗,前辈可否送我一程,至那几人的回路之上就好?”

    “当然可以。”抱残点点头,手中黑指在琵琶弦上快速跳动。一串串的音律奔涌而出,寒墨身后山风骤起,云雾裹挟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