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他妈沉。”

    大卡尔拉着尸体的上半身，霍恩则是拖着双腿，他们两个折腾了半天，艰难的把这个尸体扔到了垃圾场。

    诊所当中每天都在减员，今天死的是想要开花店的小伙子，他的伤口重度感染，连夜发烧，等到大卡尔披着大衣把霍恩带到诊所的时候，他已经断了气。

    诊所的所有人都没说什么，在这个地方，死亡简直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死亡在最初还能像是石头般，激起患者们心中的死水。

    现如今内心早已干枯，再向干枯的湖底投掷石头也不会有任何涟漪。

    大卡尔和霍恩沉默的朝着诊所的方向走着，走了两步之后，大卡尔突然半侧过来了脑袋，揣着让人不安的黏滑声音，道：

    “病研究出来了吗？”

    “知道一部分病理了，”霍恩声音低沉，“我不知道怎么治疗。”

    “别那么丧气，你要是真能在这个年纪找到治疗这种疾病的办法，那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哪个从天上掉下来的神明了。”大卡尔难得安慰了一句霍恩。

    兽化病实在是太过奇怪了，这和正常的瘟疫完全不一样，相比于疾病，反倒更像是一种诅咒。

    倘若手头有个研究所，或者能和那几个一起读过书的老家伙交流讨论一下的话，霍恩也许还能更有把握一点。

    他的医学学术研究方面并不算是太深，面对一般的疾病倒还好，但是面对这种疑难杂症……

    实在是费力。

    两人很快就回到了诊所的后门，不过他们两个刚走到那地方就看到了一个身穿骑士铠甲，鬼鬼祟祟的年轻人。

    他抱着一个大箱子，正小心翼翼的放在地面上，似乎害怕发出一丝一毫的响动声。

    霍恩认识这个年轻人，这是骑士团当中的一位年轻士兵，似乎还是一位落魄男爵，这位是在贝城混乱之后协助诊所的骑士团员之一，大部分的物资都是他运过来的。

    他也看到了霍恩和大卡尔，这位男爵先生对着两人做出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对着大卡尔微微欠身，行礼。

    骑士团帮助患者这件事情必须私下来做，现在市民对于患者的意见非常大，倘若骑士团被抓足马脚的话，那么其处境将会非常不妙。霍恩和大卡尔自然知道这件事，于是他们两人什么都没说，就好像是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一样，那位年轻人也蹑手蹑脚的离开了这里。

    在年轻人离开之后，大卡尔才眉开目笑的走到箱子面前。

    “让我看看这次都有什么——嚯，这次的酒水可不少。”

    “少喝一点。”眼见着挺着大肚子的大卡尔当时就想伸出手拿出一瓶酒来，霍恩则是皱起眉头，嘴角撇了一下，“给我留点酒精。”

    “你这该死的……”一提到这个，大卡尔显然有些恼怒，“我可一直都没看出来你那个需要酒精的仪式魔法酒精有什么用。”

    他显然不太高兴，但最终还是把酒水放了回去。

    “减少感染率。”霍恩走到这个盒子面前看了一眼，里面确实摆着不少的酒水。

    这可能是这寒冷的鬼地方最后的好处了。

    劣质的酒精要多少有多少。

    ……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了。

    冬日最冷的时刻在不为人知的鲜血和死亡中走过，那冬日的女神带走了无数的生命，却也挽救了无数的生命。

    寒冷的气候导致垃圾场被雪花掩埋，寒冷的天气让瘟疫难以爆发，冬天暂时放过了这座城，也暂时放过了患者们。

    每年冬天都有人冻死、饿死，城市当中这样的人还更少一些，周围的村落在过冬的时候更加的艰难，但是就算是这样，也没有人愿意在冬日外出，哪怕是外出狩猎那些在他们看来危险至极的患者。

    因怀兹的男人们更愿意一边躲在壁炉还能烧起来的房子里面喝着烈酒咒骂那些兽化病患者毁了自己的生活，一边数着自己家的煤炭，思考这些煤炭能不能扛过这个冬天。

    因怀兹的女人们自然也不会放自己的老公出去，那些烂醉如泥的男人说不定会倒在哪个雪坑里面，把自己活生生的冻死。

    这个北方的国度当中并不缺乏食物，在这个寒冷的季节，普通人更喜欢做的事情绝不是上街用榔头敲碎患者的脑袋，而是在家里品尝由鲜红果和牛肉一起熬出来的浓汤。

    当然，普通人不会这么做不代表所有人都不会这么做。

    安娜依娃来到了诊所：

    “子爵开始调集部队了。”这位身穿陈旧铠甲的少女坐在椅子上，她接过了酒杯，喝了一口劣质的烈酒，脸上渲染上了些许的红色，她的舌头似乎有些打结，但她还是把话说完了：“我们怀疑他可能有什么行动，骑士团正在接触那些士兵，但是他们守口如瓶，我们很难找到线索——但总之你们小心，开春就立刻离开！”

    她在告诫了在场的所有人之后便稍微有些摇晃的离开了。

    霍恩至今没想明白为什么安娜伊娃要喝那么一杯酒。

    诊所当中并不缺乏柴木，大卡尔要比霍恩想的还要有货，整个诊所的壁火一直都没用断过。

    可能是因为结构问题，霍恩和维多利亚的小房间也远比其他地方来的暖和，那里挡风的效果极佳，温暖的程度不亚于诊所。

    诺娜依然在发烧，但是她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不少，诊所里面的患者数量不再增多，这个冬日会杀死所有在外面无依无靠的患者，也已经杀死了诊所当中几个伤势严重的患者。

    剩下的这些人虽然或多或少受了伤但伤势都不重，在骑士团支持之下，诊所的环境也开始逐渐变好了起来。

    现在就等着开春，诊所的所有人就会离开这座城市，出去找一个适合自己生活的地方。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转变。

    只要等到开春，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兽化病的发病期至少有五六年的时间，他们还有机会活着。

    还有机会。

    还有机会。

    一定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