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

    女孩子的尖叫声忽然响起，杨清虚耳朵嗡的一声，终于醒转。

    他睁开眼，只见眼前是一位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女。眉目如画，肌肤胜雪，正如江南三月的桃花，水乡的烟雨，不禁一时看得痴了。

    少女灵动的眼睛看着杨清虚，脸上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出声说道

    “人都醒了，还不快把我放开。”

    他这才发现自己还按着眼前的少女，急忙松开手，从地上站起来。

    “抱歉…”

    少女轻轻哼了一声，低头整理自己的衣衫，杨清虚也借此机会打量四周，但见四处皆由红木制成，日光从雕窗中投射进来，显得屋内明亮整洁。一侧摆着一张红木方桌，桌上放置一小盏香炉，正徐徐冒出白烟，散得满室生香。

    他心里暗想道：“这里倒像是某处医馆，我怎会到这里，难道是眼前的这个少女救了我？”想到这里，他心中暗自感激，出声道

    “这位姑娘，救命之恩，杨某铭感五内，没齿难忘。”

    “不用感谢我啦，我也仅仅把你拖回来而已。”少女摇摇头，显得有些失落的样子“至于你身上的伤，我治不好。”

    杨清虚试着运行内力，果然气海空空如也，那股十几年寒暑苦练出来的精纯内力，就这样一夕之间化为乌有。左手也缠绕着重重绷带，想要握拳都是钻心疼痛，从此以后已经是废掉了。

    “我在官道看见你的时候，你已经气海破裂，左手指筋尽断，这辈子再也不能修行内功，左手用劲…”

    至于后面说的话，杨清虚一句也没有听到，他只觉四周有如天旋地转，从前经历的一切事好似前世般离自己远去。又是绝望，又是伤心，竟支撑不住自己身体，倒退两步向着地面跌去。

    忽然一阵香风扑鼻，杨清虚感觉倒向一个温软的怀抱，如山涧泠泠清泉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呀你，人生在世，无非是换个活法，又不是非要练武，当大侠不可。偌，你看我自己一个人经营如此一家医馆，也是时候雇个学徒了，不如来跟我学医？”

    少女本是好心相劝，在杨清虚的耳中却是说不出的厌闷烦躁，他满心想的都是复仇，复仇两个字就是推动他前行的唯一动力。现如今他已成了废人，终生复仇无望了。

    “喂，你再倚靠在我身上，我就要松手了哦。”

    杨清虚仍是不答，浑似没有听到一般。心里想的只是复仇种种。

    那少女赌气松手，“啪嗒”一声，杨清虚摔在地上。此刻他又是迷茫，又是绝望，竟再次晕了过去。

    他第二次醒转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床上，床边坐着那名少女，正望着雕窗直愣愣的出神。

    “在想什么？”他问。

    “啊，你醒了呀”少女转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还在想，我捡回来一个医药费都付不起的人，是不是亏大了呢。”

    杨清虚伸出手，轻轻拭去少女脸上的泪珠。

    “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没有哦，只是一些医馆的问题。”少女轻声说道“已经下午了，我要去市场买点米，你在这里躺好，不要四处走动。”

    “我要跟着。”杨清虚翻身下床，看着少女

    “既然要当学徒，首先要了解这里的四处环境。”

    “诶？你…你答应了？”少女欢呼雀跃。

    “人生在世，总有另外的活法。”

    两人出得医馆，但见街道两旁店肆林立，皆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等，挂着迎客的笙旗。往来镇民熙熙攘攘，若过江之鲫。少女告诉杨清虚，这里叫做江南镇，是南方通往横江渡的交通要道，因此颇为热闹，除了本地的镇民商客外，还有外来的旅客和商人。所以来往络绎不绝。

    杨清虚从小在野外生长，哪里见过这般场景，对一切都感到新奇和不可思议，好似进入了另一番天地。但他生性要强，即使遇到不了解的事物，也不出声询问，只是一言不发。

    “嘻，看你的样子，就像是没见过这些一样。”少女看到杨清虚一本正经的看着街边摊贩的新奇玩具，忍不住调笑道。

    “这些我确实没有见过。”

    “咦，难道剑霞宫是在很偏的地方吗？”这次轮到少女惊讶了，“我曾经听一位病人说过，剑霞宫就在南部的城里呢。”

    “你似乎从一开始就认为我是剑霞派的人。”

    “因为我看你身旁有一把剑霞派的长剑嘛，自然就先入为主了。所以说，你不是剑霞派的人？”

    杨清虚摇摇头，没有说是与不是，只是说

    “我从小就在山里，从来没有见过这些稀奇的东西。”

    “这样啊，那我送你一件，可要保留好了呀。”少女莞尔一笑，走到摊贩面前，用葱白一样的手指指向摊位的木雕鸟儿，唱歌似的说道

    “这只小雀儿我要啦。”

    “这位姑娘，这可不是什么小雀儿。”摆摊的商贩笑着说“这是喜鹊，七夕之夜为牛郎织女搭桥的吉祥鸟儿。姑娘与公子郎才女貌，定能百年好合，买一只吧。”

    “什…什么郎才女貌的…”少女脸色羞红，声音越来越细，急匆匆买了木雕，跑到杨清虚面前伸出手

    “这只小鹊儿就送给你啦。”

    杨清虚看着少女手中的鹊儿，不禁露出微笑，郑重的接过那只鹊儿，收入自己怀中。

    “我会好好珍惜的。”

    又走了一段路，少女右转步入一条街道，那是条主街道的分支，倒也繁华。街上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陈家米铺的锦旗在街道尽头随风摇摆烤羊肉的香气与冰糖葫芦的丝甜，糯米的清香混在一起。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要不要来试试，很好吃的！”少女驻足在烤羊肉的摊前，双目流彩四溢。

    “不是去买米吗…”

    “对哦。”少女歪着头看了看米铺锦旗，又恋恋不舍的看向烤羊肉“我们不吃米饭了好不好。”

    “……”杨清虚无言的看着少女，少女只好离开小摊，但很快又以更快的速度折了回来。

    “我…我先回医馆啦，买米的事就交给你了，记住要大米不要糯米！”

    少女像是躲避着什么，说到最后半句已窜出去好几米，杨清虚无奈的摇摇头，举步走向陈氏米店。

    那米店并不大，四处用黄花梨木制成，显得满屋清亮。几种类型的米用各自不同的袋子装着，插好标码。

    杨清虚踏入屋内，见到陈老板正与几个锦衣华服的人交谈，也不便上前打扰。就细细的去看那几种米。只听得陈老板几个人的聊天入耳

    “听说官道死了几十个剑霞派弟子，不知是何人所为。”

    “不是还死了两个小重山弟子吗”那人发出粗犷轻蔑的笑声，直震的杨清虚心中烦闷。那人笑完，复又说道

    “看来这剑霞派真是日薄西山，这么多人竟打不过两个小重山弟子。”

    “无道，可别将天下英雄小瞧了。那小重山敢背叛楚月王室，必有惊人之艺。”

    杨清虚暗中点头，心想此人倒是洞若观火，远比那叫无道的人看的透彻。正如此想着，只听得那被称作无道的人又说

    “不过是一群趋炎附势，见风使舵之辈罢了。大哥，我江家世代为楚月王室效力。像这等鼠辈，我见了就是一刀。就像是当年父亲斩杀承影教贼人一样。”

    杨清虚听见这话，若是依着他从前的性子，必定怒不可遏，拍桌而起。但此刻他功力全失，心态也大异以往。只是弯下腰去装作看米，身体微颤，强忍心中怒意继续往下听。

    “江家果然人才辈出。”陈老板逢迎的声音传来“不仅无行出类拔萃，就连无道也充满着壮志凌云之气，当真是一代新人胜旧人。”

    “陈伯过誉了，不知陈伯最近有没有沈芸的消息？”

    “沈家的那个小丫头？这…她最近倒是没来这里。”

    “大哥，何必这么麻烦，只需要……”

    粗犷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脚步声响起。江无行走到杨清虚身后，拍了拍他的肩。

    “这位朋友为何发抖不止，是不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生了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