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看得出来，梁智也有一肚子的苦水。

    梁智在地铁里接到老婆打过来的电话。

    梁智说中午见了一个老师，下午和一个朋友去见另外一个朋友。可能是地铁里信号不好，老婆听不清楚梁智说的是什么。梁智告诉她说等一会儿给她打过去。

    梁智出了地铁站，给老婆打电话。

    “你在哪？干什么呢？”电话一接通，梁智老婆就急不可耐地、又带着情绪地向梁智发问。她可能觉得，梁智吃完中午饭该回家了。

    梁智的老婆是个农村人，因为自己考了四五年也没有考上大学，就成了一个喜欢考上大学的人，又恨考上大学的人。

    羡慕别人能够考上大学，是因为自己没有考上大学；恨那些考上大学的人，也是因为自己没有考上大学。

    所以爱和恨经常是一回事，恨也是因为爱。

    现在有一个词叫“羡慕嫉妒恨”，这个词用在梁智老婆身上太恰当不过了。她经常说她的同学某某考上了大学，但是高中学习成绩什么都不是。

    在她已经成年后，哥哥给她改了户口，随着母亲一起投奔哥哥，由农村人变成了一个城里人，但生活习惯和思维方式都已经在农村形成了，本质上还是个农村人。

    梁智越来越不喜欢她这种性格，可能是因为她是家里最小的，与姐姐年龄差距又大，被父母和哥哥、姐姐们惯坏了，蛮横、粗暴、不讲理、胡搅蛮缠。

    梁智觉得和她在一起就是“秀才遇到兵”，老婆遇到梁智就是“兵遇到了秀才”，都觉得和对方有理说不清。

    生活没有那么多的对错，夫妻之间的对错更是难以区分，成长环境不同、经历不同、看问题的方式和深度不同，纠纷就产生了。

    生活中很多夫妻之间发生矛盾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不会爱，一个人付出的爱，在另外一个人的眼里全是伤害，两个人没有不委屈的。

    梁智回答说去见一个人，老婆问是男的女的？多大岁数？梁智说是男的，大学时的一个校友。梁智的老婆嘱咐梁智自己在外面注意身体，别让女人给骗了。

    梁智是个怪人，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要是在以前，梁智在通电话，荣华拿出手机看着，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现在两个人熟悉了，梁智接电话也不避讳荣华，荣华也不再掩饰。反过来，荣华也是如此。

    梁智不愿意听老婆说话，两个人说不到一起，老婆关心梁智，但每次说的做的都不是那一刻梁智需要的。很多时候，梁智真的不需要别人关心，因为没有人能够解决他的心理问题，如果他自己不能想通的话，别人的努力只是一种无端的干涉，让那种已经渐渐平复的心情再次起波澜。

    两个人还在喝酒。

    三杯酒下肚，人的话就多了。

    荣华：“梁智，和你开句玩笑。”

    荣华笑嘻嘻地说着，梁智笑嘻嘻地等着。

    “你说你学问这么高，是不是和你老婆性格有关？”

    “那有什么关系？”

    “你的爱情是不是也象苏格拉底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有道理，有道理。”梁智知道荣华说的是什么，所以哈哈大笑。“你不带这样的，幸灾乐祸吗！”

    梁智说着举起酒杯，两个人兴奋地又碰了一杯，都是一饮而尽。

    梁智说：“唉，苏格拉底也够可怜的了。一个大哲学家、思想家，娶个老婆是个悍妇，按照中国话就是母夜叉、母老虎。据说这个悍妇心胸狭窄，性格冥顽不化，喜欢唠叨不休，动辄破口大骂，常使著名的哲学家苏格拉底困窘不堪。有人曾问苏格底为什么要娶这么个夫人，他回答说：擅长马术的人总要挑烈马骑，骑惯了烈马，驾驭其他的马就不在话下。如果我连这样的女人都能容忍，恐怕天下再也没有难于与我相处的人了。据说苏格拉底是为了在他妻子烦死人的唠叨申诉声中净化自己的精神才与她结婚的。有一次，苏格拉底正在和学生们讨论学术问题，互相争论的时候，他的妻子气冲冲地跑进来，当场把苏格拉底大骂了一顿，之后又出外提来一桶水，猛地泼到苏格拉底身上。在场的学生都以为苏格拉底会怒斥妻子一顿，哪知苏格拉底摸了摸浑身湿透的衣服，凤趣地说：我就知道，打雷以后，必定会下大雨的。”

    荣华说：“据说苏格拉底相貌非常丑陋，因为他老婆总在家里发威，他不得不被迫每天游走于雅典的大街小巷与人辩论，就成了一个哲学家。”

    梁智说：“丑不丑不太清楚，但老婆是悍妇是真的。遇到这样的老婆，丑不丑结局都是一样的。悍妇是天生的禀性，不能因为丈夫潇洒她就不悍了，悍妇终归是悍妇。”

    荣华说：“哲学家都是心怀社会、满腹经纶，被生活逼疯了的人！”

    梁智说：“每一门学问，如果想研究到深处，在别人的眼里你都是一个疯子。学问的本质就是疯子，人只是入境罢了。可惜啊！”

    荣华说：“可惜什么？”

    梁智说：“可惜我家有一个悍妇，但我无成为苏格拉底。”

    荣华说：“资源浪费啊！”

    “哈哈，哈哈……”梁智被荣华逗的大笑。

    荣华说：“知道为什么你成不了苏格拉底吗？”

    梁智问：“为什么？”

    荣华说：“因为你没有苏格拉底丑。”

    梁智说：“你知道为什么尚老师我们两个人特别投缘吗？”

    荣华说：“尚老师也成了苏格拉底？”

    梁智笑了笑，举起酒杯。

    在一饮而尽之后，直接用手抓起一块羊肉放在嘴里，大嚼。

    “你怎么还用手抓上了？”荣华看见梁智用手抓肉，感觉不正常。

    “手把肉，手把肉，用手抓才是正确的吃法。”荣华这样解释。

    文明，就是改变那些最质朴的东西，让一个简单的过程变得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