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在里面耽误了这么久？”卡尔在院子里喊道，“货都被我们装完了。”

    “让我把这地方翻完了再说。”泽维尔回答。这里也没什么东西了，他带上一部分刚才找到的东西走出小屋大门。

    “我们准备回去。”卡尔说，“泽维尔，去看一眼那个小仓库里有什么。艾萨克，你去刚才那屋子里把泽维尔刚才收拾好的东西装上来，顺便看看我们还遗漏了什么。”

    卡尔所说的小仓库就在他刚才当作掩体的传送带后面，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台装卸设备在泽维尔的注视下孤独地回望着泽维尔。这里没什么可留意的了，泽维尔向来笃信的本能反应告诉他。泥土与营养液的味道让他有些头晕，一阵暖暖的寒风环绕在周身，泽维尔继续向前走去，前方的灯火似乎正尽力挤出门窗、穿透风雪，在无声地呼唤着他。

    这里是设施控制室，各项设备的控制端正在自顾自地运行，它们不在乎主人已横尸冰雪的命运，甚至都不在乎主人是谁。它们只在乎自己的一项项触发器与命令，千千万万次重复的工作磨灭了它所有的原始冲动与兴奋，或许它们现在只期待发生故障与中断时能够被及时处理，毕竟这些传统架构的计算机还不能做到如同探针般完全的自我维护与迭代。

    吸引泽维尔的根源来自控制室旁的小屋。圆桌沙盘上，全息星图、本地轨道图以及行星地图正在诉说被绘制时的历史。这个像是会议室的房间的风格与隔壁的控制室格格不入，遥远母星中原地区皇室风格的木雕桌椅，古欧洲的大理石柱子，砥卡族的尖刺放射状金属球装饰共同构成了不协调的画面。

    一架破旧的大型唱片机在角落等待，希望某个唱片前来旋转起舞。

    一台独立的空气净化器歪扭地站在空地，正吱吱扭扭地与中央空气调节器对抗。

    一瓶咕噜酒在沙盘上翻了个身，美丽的棕色液体淌了出来。

    一张每日配送计划表遍体鳞伤，它的背面潦草地书写着几项行动计划的不同方案。

    一块吊牌在门上颤抖，正面“非请勿入”的红色文字微微闪动。

    房间墙上正中间内嵌一块黯淡的黑色大屏，屏幕上满是粉末，一旁本该存放远控器的凹槽里，却放着几截粉笔和一条沾满粉末的干毛巾。泽维尔瞥到一眼没擦干净的内容，那是几组坐标与路线图。

    “我想我找到考克的下落了，他就在不远的另一处老采矿营地里，在大石拱的附近。”泽维尔找到卡尔，“他们在准备抢大型货船，要把超空间航路炸了。这是他们的行动计划，不过只有大的方向，至于具体细节，我猜他们可能还在筹备。”

    卡尔随泽维尔一同再次检视了会议室的各个角落，不过并没有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他们回到食物处理设施的院子里，打算先带物资回营地。

    “不要过来！离我远点！”一道尖锐的女声从木屋中传出。

    泽维尔和卡尔冲进屋门，看到艾萨克正和一名身着脏兮兮的灰蓝色长裙的女性隔着餐桌对峙。这名女性看起来愤怒、疯狂而无助。

    “艾萨克，你在干什么？”卡尔上前一步。

    “嘿，看看我在地下室发现了什么。”艾萨克说话间仍目不转睛地盯着长裙女，看上去想要扑过去制服她，但长裙女绕桌而走，顺手拿起桌上的空瓶，扔向艾萨克，却又被艾萨克轻松闪躲开，“你性子还挺烈的啊？真是够野的。”

    “别动她！”卡尔喝道。

    桌上的一只只罐头盒疯狂地飞向艾萨克，有一只命中了他的肩膀。

    “别动她？我什么都没做。”艾萨克回过头，“不过我要提醒一下，你们漏了个发疯的‘拾荒者’。就在刚才，她还要偷袭我。”

    餐刀静静地躺在桌上，祈祷着自己不被发现，希望刀锋上映射的人类战争不会波及到自己。可缩头者是最愚蠢、最可耻的，也是最明显的，长裙女一把抄起餐刀，在从大门吹来的冰冷寒风中舞动。

    “不不不，她不是跟‘拾荒者’一伙的。”卡尔指向墙上的夫妻合照，“艾萨克，你仔细看看她。”

    艾萨克显然意识到了不对，忿忿地用力捶了一下桌子。餐桌应声倒地，可与此同时，连续不绝的警报声从控制室楼顶响彻云霄。

    “唉，艾萨克你这蠢货。”卡尔一步步靠近这里的女主人，她仍旧举着餐刀，卡尔在她面前停了下来，“这位女士，现在没事了。我们没有恶意，我们不会伤害你。”

    说话间，卡尔一把夺下长裙女的餐刀，没有受到什么反抗。

    “女士！女士……好了，好了，现在没事了，不会有事了。”卡尔转向艾萨克，“我们得离开这里，而且要快。快，现在，收拾好东西出发。都是你干的好事。”

    装完了好人，紧接着就在女主人面前“收拾”物资，这让泽维尔感觉很不合适。他必须需要说点什么缓解一下，于是泽维尔随口问这里的女主人：“这里发生什么事了？你还好吗？”

    “他们三天前到了这里，我躲到了地下室，然后我的丈夫就……他们……”

    “好了，女士，你现在安全了……你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卡尔也意识到了他们的这行为很是奇怪，他回头看了看仍在发出刺耳警报的控制室，“跟我们一起走吧，这里你也没法待下去了。泽维尔，你照顾她回营地。”

    女主人不置可否，但也带上了一些东西，跟着沉舟三人走出房门，来到穿梭艇前。

    泽维尔把手中的提灯挂在葡萄架子号上，搀扶着女主人进入乘位：“没事了，好吗？这里暖和些，你先在这里等下。可能在你看来，我们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过，我们跟他们不同，请放心。我们会保护你，直到你想清楚，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另外，请问你的名字是？”

    “兰迪，兰迪·米勒……”

    物资很快装上了穿梭艇，是时候出发了。

    -递归#3030270905035040310016S……在线

    -阿斯特赖俄斯连接……在线

    两行不知所云的信息依旧点亮了屏幕上对应的像素点，泽维尔无暇关注，这个回去让安东修一下就好了。

    里格三星球的雪夜中，三团光晕排成一列，汇成一道光斑，于无休止的刺耳的警报声中，缓缓划破夜色。

    “注意，有人来了！已降落！”矿业区营地前的古斯芒一边呼叫，一边解除了武器保险，瞄向运输港的三艘穿梭艇，“好像是卡尔。嘿，各位快看，卡尔回来了。”

    众人走出生活区。

    “有什么好消息吗？”鲁本走向卡尔。

    “艾萨克发现了一处食物处理设施，但，他并不是第一个发现的。那里还有考克·拾荒者和他的狗腿子爪牙们，他们比我们早了一步，抢在我们之前占领了那里。”卡尔把提灯从穿梭艇取下，交给一旁的古斯芒。

    “我们在那边和他们干了一架，已经处理掉他们了……”卡尔来到泽维尔的葡萄架子号旁，把兰迪扶了下来，“但显然他们的人不止这些，附近还有更多同伙，考克应该也在。

    “另外，还有一些人在探查超空间航路和一艘大型货船，他们要搞个大动作。至于西蒙，我们还没有消息。”卡尔将穿梭艇钥匙递给了古斯芒，“还停在出口位置，谢谢。”

    “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好消息，这是我们现在最不想遇到的事。”鲁本歪了歪头。

    “对，但事情就是这样。不过我们找到了一些补给品，有食物、弹药、药品、衣物等，还有不幸又可怜的米勒夫人。”卡尔看了眼兰迪·米勒，“奥黛尔、塞格，麻烦你们帮她暖一暖身子，给她弄点热的喝。”

    “兰迪，一切都会没事的，你现在安全了。”两人带走了兰迪，卡尔对一边的夫人景琦说，“他们把她丈夫杀了，害她成了寡妇，一群禽兽。我需要休息一会，我昨晚都没有睡觉。”

    分管后勤保障的德拉玛·马修斯接过话：“泽维尔，艾萨克，给你们在那边又准备了两间无人打扰的单间，好好休息一下。”

    “多谢你了，马修斯女士。”

    泽维尔来到房间，记录下当天的日志。恍惚间，他意识到，决心、勇气、爱慕、仇恨，都会在时间长河中变质扭曲，记录下的历史也会被曲解。而他们和曾经的沉舟人似乎都相信自己是历史人物，肩负着某种“重大”历史使命。前路虽然难走，可他们凭借谌舟的大方向，笃信自己书写的规则，抱着深藏不露的雄心，朝着目标奔跑。可时间与命运之神没有一直站在他们这边，谌舟的预测终究还是出了失误。

    说起来，谌舟的失误由何而来，闫华调查的元宇宙后来怎么样了，泽维尔又打开了古老的档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