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汾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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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暗算 2

    穷途末路下的骊姬失魂落魄、披头散发,像一只无头苍蝇在后宫中狼狈逃窜。

    路过贾君宫室,她拼命扣门求入,贾君闭门不纳。骊姬无奈逃进方华苑。

    待里克等人持刀追至芳华苑时,发现骊姬已投芳华塘自尽。

    里克余恨未已,命令士兵,以万箭乱穿其身。

    展眼,骊姬漂浮在水面的尸体变成一只巨型刺猬,渐渐沉入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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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甥所派信使到达梁国找到夷吾时,夷吾正在和一群狐朋狗友吃酒赌钱。使者上前对夷吾说道:“公子,寡君薨了!”

    夷吾眼睛只顾盯着木牌,半晌问道:“寡君?哪国的寡君?”

    “就是公子君父呀!”

    “君父?我没有君父!想当年他逐我出绛城、走屈城,还污蔑我谋逆,天下有这样的君父吗?除非……他传位与我。怎么?他要传位于我吗?”

    “没有,梁五、东关五奉奚齐即位。”

    “那……是奚齐要召我回国?”

    “不是。如今奚齐、卓子、骊姬、‘二五’皆被里克之党诛灭,吕甥大人有书信给公子。”

    夷吾听闻此言,方扔下手中木牌,说道:“把信拿来。”

    使者将信递上。夷吾看罢哈哈大笑,说道:“嗯!老天总算开眼!”然后命令侍仆:“备车,我要去秦国面君!”

    “是。”

    路上,夷吾从人提醒:“公子,去了秦国,要不要先见见秦君夫人(伯姬)?”

    “见她?有必要吗?”

    “秦君夫人可是公子长姐,平日对公子关照有加,公子有事岂能不先与其通气、商量?”

    “既然是长姐,关照弟弟不是应该的嘛,岂会计较这些?”

    从人只好闭嘴。

    夷吾让手下人打点了一车金缯珠宝,到秦国后首先来到公子絷府邸。

    寒暄之后,夷吾对公子絷直言:“吾先君已逝,如今晋国君虚位以待,邻晋之国,唯秦独大,公子可否劝说秦君助我入晋,只要我夷吾得以入主晋国社稷,河外五座城池可尽归秦国所有,聊报秦君纳入之恩。”说着,夷吾从袖中掏出吕甥准备的五城舆图副本,奉献公子絷,然后又说道:“这些金缯珠宝是我敬奉公子薄礼,望公子笑纳。”

    公子絷没有客气,将夷吾之礼照单全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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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国内乱的消息很快传到秦国,当穆夫人得知夷吾抵达秦国先去找了公子絷然后又去谒见秦君时,心下很不是滋味,不禁与贴身宫娥吐槽:“这个夷吾!客居梁国这么多年,我这个做姐姐的可谓关照有加,经常拜托梁君厚待于他,生怕他受半点委屈。如今母国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他返回秦国竟然不事先和我通气商议,真是岂有此理!”

    “嗯,确实有点不通人情事理。夷吾公子谒见寡君必有所求吧?”宫娥说道。

    “哼!他无非是想让寡君助他回国嗣位,但很显然,眼下晋侯之位最合理人选,是重耳,而非他夷吾,他就是去求,寡君也未必会帮他。”

    “这样的话,倒也好,若是他先来求夫人,反倒让夫人为难了。”

    “说的也是!不过……真不知寡君会如何打发他,不如我现在到朝堂,听听他们怎么说。”

    于是,穆夫人悄悄从朝堂后门进入,站在屏后偷听。

    渭阳宫明堂内,秦君接见过夷吾,便打发他先回驿馆歇息,然后与群臣共议晋国之事。

    秦君道:“秦晋一衣带水,又有婚姻之好,平定晋国内乱,寡人责无旁贷!现在的问题是一一寡人到底该纳公子重耳,还是夷吾?众爱卿有何建议?”

    上大夫蹇叔说道:“微臣以为,吾君应择贤而纳。”

    上大夫百里奚附议:“微臣也这么认为。”

    秦君点点头,向公子絷问道:“你出使过晋国,重耳和夷吾相比,你认为哪个更贤呢?”

    公子絷答道:“禀国主,重耳、夷吾尚在年少时,儿臣就见过二人。据晋国朝臣评价一一公子重耳出身侯门而不骄,天资聪慧而不彰,品性仁厚而不迂,其贤能比之申生,有过之而无不及;比之夷吾,十个夷吾也难与其比肩。”

    秦君:“如此说来,寡人应该纳重耳为新君?”

    “虽说如此,臣以为,非也!”

    “哦?为何?”

    “臣以为,平庸无能之人治国,此国势必羸弱如羊;而贤能之人治国,此国势必威猛如虎,不知君上想让身边伴以羸羊,还是猛虎呢?”

    秦君笑道:“若是猛虎,寡人焉有寝食之安?!爱卿所言,让寡人茅塞顿开呀!”

    公子絷又说道:“况且夷吾刚才已经许下河东五城之诺。如此一来,向东一直到虢(音国)地,向南一直到华山,包括解(音谢)梁,将尽归秦国所有。因此,纳夷吾入晋,吾君即有平乱之功,又有五城之惠,何乐而不为呢?!”

    “哈哈哈!”秦君听了,不禁开怀大笑,“好好好!其实,寡人倒不是图他们那河东五城,只为当今天子略尽平乱之责,为晋国百姓稍存体恤之心罢了!”

    “吾君仁义!吾君圣明!”众臣纷纷点头称是。

    “不知蹇叔、百里奚大人可有异议?”秦君问。

    “公子深谋远虑,微臣佩服!”蹇叔、百里奚二人说道。

    ……

    穆夫人站在屏后,听出大局趋势基本已定,只好悄然而返。

    私下衾枕边,穆姬委婉提醒秦君:“五城之诺,听上去固然不错。但是多年来,以臣妾对夷吾冷眼旁观,此人实乃薄情寡义之人,臣妾担心一一若他将来背信弃义,不付河东五城,吾君向其索要不是,不要亦不是,反而置吾君于不仁不义之地呀!”

    秦君笑道:“夫人放心!秦晋有婚姻之好,夷吾负罪出逃时是寡人收留了他,寡人对他又有纳入之恩,他再薄情寡义,也断不会失信于寡人的,夫人多虑了!”

    穆夫人见秦君主意已定,便不好再硬劝。

    次日,穆夫人专程到驿馆找到夷吾。

    夷吾表情颇为尴尬,说道:“弟弟刚到秦国,还无暇去看望姐姐,倒让姐姐先来了!”

    穆夫人笑道:“弟弟忙着入主晋国,自然抽不出空来,姐姐能体谅!我来不过是想嘱咐你两件事情。”

    “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用说两件、三件,就是千件万件,弟弟定然唯命是从。不过……弟弟再怎么想为姐姐做事,也得等回国当上国君,才有可能呀!”

    “你放心,秦君已打算纳你入晋。”

    “真的吗?太好了!”夷吾惊喜不已。

    “姐姐嘱咐你的,也不过等闲之事,其实我就是不说,想必你也会做好。等你回国即位,一定要善待贾君和狐姬夫人。她们都是善良懿德之人,又都对我有养育之恩,这是其一;其二,你哥哥重耳和你幼弟姬雍,由于骊姬之乱,现都出奔于外。他们本无罪,又都是你的手足兄弟,你一定要多多宽容他们才是。记住:多做贤德之事,方有贤德之名;有贤德之名,方可聚贤德之臣辅你左右。重用贤才,晋国才会国富民强……”

    “是是是,姐姐放心吧!这些不用姐姐嘱咐,弟弟也是应该做的!”夷吾满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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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橒姬是重耳幼女,现在公子最大的乐趣,就是坐在凉席上逗六个月大的橒儿发笑。绛城宫变的消息传到翟国之时,重耳正一面吻着女儿的小手,一面问身旁做针线的妻子:

    “瑄!你说……是我女儿好看,还是我女儿的娘亲好看?”

    瑄儿抿嘴笑道:“你说呢?”

    重耳佯装正经:“我要是说实话吧,怕我女儿娘亲不高兴:我要是不说实话吧,还是怕我女儿娘亲不高兴,这还真是两难!”

    重耳的话把瑄儿逗乐了。他亲着女儿肉肉嫩嫩的小脸蛋:“不偏心地说,其实不相上下!造化真是神奇!看着女儿,我仿佛看到你小时候的样子!你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你说是不是啊?小宝贝!你跟你娘亲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横看竖看都好看!”

    正说着,六岁的大女儿嫣儿走进来,搂着母亲的脖子问:“娘亲,我可不可以和哥哥们一起去骑马?”

    “不行,你还小,骑马太危险!”瑄儿说道。

    女儿撅起嘴,不满地说道:“叔隗就能天天骑马,我为何不能?”

    重耳听了立马坐直,对她正色道:“嫣儿,你是晚辈,不可直呼你姨娘姓名!”

    瑄儿笑道:“不是,你误会了。嫣儿说的叔隗是狐陟的女儿,比咱们孟焉大一岁那个。”

    “哦?他女儿名字也叫……叔隗?”

    “嗯。”

    重耳没兴趣谈论狐陟,不过可能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至今对女子骑马这件事心有余悸,便说道:“女孩子家,玩点别的什么不行?非要骑马玩!爹爹也不同意你去!”

    “哥哥们不跟我玩,爹爹和娘亲又整天哄妹妹,我跟谁玩去?哼!”孟嫣气鼓鼓甩帘子出去了。

    两人愣了一下,相视无奈而笑。

    重耳问道:“他家叔隗……真的天天骑马玩?”

    “是啊!我听说狐陟这个女儿像极了犬戎公主,整日闹着要骑马。狐陟对她是百依百顺,极其宠溺。不用说骑马,有一次还闹着骑豹子呢!狐陟就真的让人猎了一头豹子回来,叔隗嫌是死的,哭闹了半日才哄下!”

    “啧啧,太过!太过!宠孩子也得有个度啊!”重耳摇头感叹。

    “你还不是?成天抱着橒儿亲,嫣儿都嫉妒了!”

    “好,我待会儿去跟她玩会儿。”

    重耳看瑄儿做了大半天的针线活儿,倒了一杯水,端到妻子跟前,柔声说道:“歇会儿吧,眼睛不困吗?喝点水吧。”

    瑄儿接过茶杯,喝了两口,说道:“眼睛倒是不困,就是膀子有些酸。”

    “我给你捏捏。”说完,重耳给妻子捏起了肩膀。正捏着,突然,在席上躺着的小女儿忽一下翻身坐起,用可爱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

    两人相视欢呼:“哇!女儿会坐了!”说完,重耳过去抱起女儿亲了又亲,然后和她玩起游戏。

    这时,伯倏、仲祺、叔刘从门外跑进来,气喘吁吁说道:

    “娘亲!娘亲!我们……要去姨娘那里……吃点心!”

    瑄儿用手帕为每个孩子捏净鼻涕,在每个孩子脸上亲了一口,问道:“你们如何知道姨娘今天做点心的?”

    叔刘说道:“姨娘那里来人领我们了。”

    正说着,门外的侍仆果然说道:“夫人,叔隗夫人叫孩子们过去吃点心呢!”

    瑄儿笑道:“好,去吧,把孟嫣也领上。看着他们点,别吃多了!记得多喝水。”

    “好的,夫人。”

    “娘亲再见!”三个儿子又一阵风儿似的跑出去了。

    重耳仰面躺着,翘起双足,将橒儿扶在自己并拢的小腿上玩荡秋千,把女儿乐得嘎嘎直笑……

    正玩着,突然一股“温泉”直泻而下,不偏不倚洒到重耳的脸上……

    瑄儿见状,赶紧过去要抱走女儿,重耳忙道:“别动、别动!”

    ……

    等女儿尿完,重耳才让抱走。他翻身起来,抹了一把脸。

    瑄儿嗔怪:“哪有你这么宠孩子的!”

    “我女儿嘛,无妨!”重耳憨笑。

    一语未了,只听谷儿在门外禀道:“公子,狐大人请您马上过去一趟!说有要事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