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汾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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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逃亡 6

    用手捏了捏子推的包袱,贾陀说:“不看我也知道,这包袱内肯定某位佳人送你的定情物,对不对!”

    子推笑而不答。

    贾陀缠着子推继续问:“子推,你意中人到底是何模样?嗯?你今天必须坦白。”

    魏犨用手指戳了一下贾陀脑袋:“满脑子就……就是美女佳人,到了下一个村落,你索性留……留下做赘婿得了。我们不图别的,管顿饱饭就……就行!”

    “哎!对呀!这个主意好!”大家纷纷赞同。

    贾陀不服:“什么?一顿饱饭就把我卖了?你们可真是狠心!子推肯定舍不得我,子推,是不是?”

    见子推认真地点了点头,贾陀兴高采烈道:“属我们子推好了,你们一个个人的,都是那‘死活不出鸡的鸡仔儿’!”

    “啥?”五壮问。

    “坏蛋呗!”

    先轸:“能管两顿更好!多了我们也吃不及,还要赶路呢!”

    贾陀:“狠心贼!不过,上门就上门,只要能做个饱死鬼,上门也没什么大不了!若新娘好看,岂不便宜我?若新娘长得实在毁眼,我吃饱了便逃走,再追上你们。”

    赵衰摇头,认真说道:“嗯~我们岂能不讲信用?你就是追上我们,大家也少不得再将你送还回去。”

    “哈哈哈!”众人哄笑。

    先轸:“或者,我们再给你继续找下家换吃的!下家又不知道你入赘过几个上家,对不对?”

    贾陀:“也是!其实我最担心的是一一我表里如此出众,要是新娘整日缠着不放我,我难以脱身该如何是好?要是东邻、西邻、南邻、北邻的美女日日偷窥于我,我又如何是好!”

    “哕一一”魏犨、先轸听了,故做呕吐状,逗得大家嗤笑不已。一路听着贾陀贫嘴打趣,倒也让大家少了许多赶路的枯燥。

    夜幕降临,大伙儿围坐在篝火旁休息。

    赵衰出来到犄角旮旯处方便,颠颉也跟了来。

    颠颉悄悄问赵衰:“赵大人,我心里一直有个疑团不解,不知可否请教大人?”

    赵衰笑道:“你我是患难兄弟,何必如此客气?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赵大人,以后叫我子余便可。”

    “已经叫习惯了,这就是我想问赵大人的,赵大人世家为臣,当初为何不留在绛城安享荣华,却要追随公子跑出来受这份罪呢?是不是笃定公子将来必定会复国?”

    赵衰沉吟片刻,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公子将来能不能复国,也不知道这样追随公子,结果会是什么样。但我知道,如果我留在绛城会是什么样儿:要么与吕甥、郤芮同流合污,要么疏远他们洁身自好。若不与他们同流合污,就和里克、丕郑的结果一样;当然也可以保持中立。但那都不是我想要的样子。”

    “哦!我明白了,赵大人还是觉得公子有望复国?”

    赵衰看了颠颉一眼,笑道:“当然。”

    颠颉终于满意地点点头。

    重耳半中间出来,在附近的青石上仰望星空,独坐冥想。

    狐偃走到他跟前,并肩坐下,说道:“还是过去坐吧,篝火旁暖和一些。”

    “我不冷。舅舅,我们行程多日,为何一直不见我想象中那种……依山傍水、草木丰饶、幽静清雅之地呢?”

    狐偃笑道:“其实我们走的路程并不多。公子向往的那个好地方,找到它应该不是很难,但要成为那里的主人可不容易啊!因为谁不向往这样的好地方呢?不过别气馁,只要我们用心去找,不停地找,相信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重耳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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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等到寺人勃鞮回来复命,却等来“秦君已将重耳接到秦国”的消息,这个消息使夷吾更加地惶惶不安了。

    他不禁心下咒骂:好你个老奸巨猾的任好!不仅扣留寡人之子为质,还把重耳攥在手上!老儿意欲何为?想借此威胁寡人吗?哼!即便如此,寡人照样不能放过重耳!

    可沉痛的教训告诉他,秦国远比他想象中要厉害得多,通过和平外交途径索要重耳,秦君肯定不答应。要不要再派寺人勃鞮悄悄潜入秦国,暗杀重耳以除后患呢?可一旦败露,秦君定不会饶过他,这可如何是好?夷吾一筹莫展。

    一日,夷吾正琢磨此事,只见一名寺人过来禀告:“国主,派往秦国的使臣回来等候复命。”

    “让他进来。”夷吾朝堂下挥了挥手,歌舞骤停,舞人徐徐退到一边。

    使臣进入,夷吾问道:“公子圉在秦国如何?可曾受什么委屈没有?”

    使臣答道:“禀国主,公子圉吃的、穿的、住的、玩的,诸事皆好,秦穆夫人照顾得颇为周全。”

    夷吾点点头:“秦君待重耳如何?”

    “重耳?”使臣愣了愣,“重耳不是在翟国吗?”

    “他早已被秦君接到秦国,你难道没听说?”

    使臣摇摇头:“微臣从到秦国直至返回,从未听细作说重耳在秦国呀!”

    夷吾闻之,骤然变色,“腾”地站起身怒道:“重耳不在秦国?难道……难道勃鞮在诳骗寡人?来人,传勃鞮来见寡人!”

    过了近半个时辰,宫人方来回报:“禀国主,勃鞮失踪了。”

    “什么?失踪了?”

    “前几日他告假回家,奴才打问了他的左邻右舍,都说有些日子没见着此人了。”

    夷吾大怒,恨恨说道:“把他的家人都给寡人通通抓起来!”

    “禀国主,勃鞮家人去屋空,皆已不知去向!”

    “好你个勃鞮!原来如此!”夷吾气得一把将面前几案上的茶酒果品呼啦一下横扫于地,狂喊:“来人!拟诏!寺人勃鞮欺君罔上!伙同罪臣谋逆,如今畏罪潜逃,给寡人全国通缉,捉拿后凌迟处死!”

    “遵命!”侍卫应命退下。

    夷吾气得咬牙切齿,他不知道这中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他知道,勃鞮的失踪一定意味着他心头的那根刺不但没有拔除,反而潜伏得更深了。从前他还确切地知道重耳在翟国,如今,他却根本无从知晓他在哪里隐藏,说不定重耳已经潜回国内,伺机夺位!要命的是,如今他在明处,而重耳在暗处!夷吾想到这里,不禁毛骨悚然,瑟瑟发抖。

    尽管每日夜里他都要命百十个宫廷侍卫在燕寝门口值夜,但噩梦又开始纠缠他。

    吕甥、郤芮闻知此事下令:“凡出首重耳下落者,无论富贵贫贱,皆悬赏重金!”

    令出之间,晋国所有大街小巷、乡村闾里、城门关隘,都写满逆臣重耳的通缉令。本不知重耳生死的晋国黎庶百姓忽然都在私下传言:重耳公子还活着!甚至有的说重耳公子已回国,伺机起事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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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光微曦,越岭翻山。烈日炎炎,量步隰原。夕阳西沉,涉水涟涟。月明星稀,露宿风餐。爰居爰处?幕天席地。于嗟阔兮,长路慢慢……

    不知不觉,重耳一行人徒步已有两月有余。

    一日中途休息,狐偃对重耳说道:“公子,刚才跟路人打听,说再走约百里左右,我们就可以到卫国了。”

    “那太好了!”重耳欣然说道,“卫国和晋国同宗,都是姬姓侯国!”

    赵衰:“公子说得很是,卫国曾是文王嫡九子康叔封地。”

    “那卫国一定会好好款待我们,对吗?”贾陀问。

    “那是一定的!”公子说道,“而且你们知道吗?卫国有一首民歌曰《考槃(音盘)》,歌词是‘考槃在涧,硕人之宽。独寐寤言,永誓弗谖……’歌咏一名隐士远离市井,在溪谷边、在山坡上、在高原上击盘而歌,由衷赞美他自由自在、闲适高雅的隐居生活。如果卫国真有这样的好地方,我们完全可以不必去齐国!是不是,舅舅?”

    “也许吧。”狐偃躲开公子热切的目光,“我的龟片哪去了?我要好好占卜占卜,哦,在这儿呢。”

    贾陀自顾沉浸于美好的遐想中,自语道:“太好了!到了卫国,我们就可以好好洗一个热水澡,好好吃几顿人吃的饭,在人住的房屋内好好睡他三天三夜!哎呀,一说洗澡,我这身上立马就难受得不行了!”

    “这种日子总算是到头了!”“是啊!终于可以在卫国好好休息休息。”“说不定卫君会给我们几辆车乘,那样到齐国就容易了!”大家无不欢欣喜悦。

    即将到达卫国的盼头,仿佛是日出春晓、虹现初霁的胜景一般,让每个人心中都充满渴望,充满期待,充满美好畅想。

    “公子,饿了吧?吃点这个!”五壮将一串烤蚂蚱递给重耳。

    重耳接过把在手里看了看,蹙眉摇头,又还给五壮。

    五壮咬了一个,边嚼边说道:“公子,其实这个味道很不错!比天牛虫还好吃!”

    重耳笑道:“你吃吧,我不饿。等我们到了卫国,就再也不用吃这些乱七八糟的虫子了。走吧!”

    重耳说完,开始继续赶路,但没走出几步,两脚一阵钻心的疼痛使他不禁呲牙驻足。

    赵衰、先軫见状,忙扶他坐下,把他破烂不堪的鞋袜脱下来查看,只见公子脚上的新泡旧痂一起磨烂了,脓水和着血水浸湿鞋袜,竟无一处完好。

    子推过来,打开药包取出药粉,为重耳处理伤口。

    “公子,要不咱们歇一日再走吧!”狐偃提议。

    是啊,众人皆劝。

    等子推上完药,重耳说道:“还是走吧,早一日到卫国,大家便少受一日的罪。”说完用干草裹了脚,勉强把破鞋套上,咬牙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