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汾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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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受辱 3

    重耳听到曹君如此发问,抬起头不卑不亢道:“所谓贤名,重耳实不敢当。只不过在奸佞离间、作乱朝纲之时,外臣重耳放弃弑君僭位、兄弟反目、自相残杀,成全了手足亲情、君臣之义罢了。”

    “哼!还嘴硬!”曹君手捻鼠须问道,“在位晋侯夷吾,贤名不若公子,却坐拥晋国汾河两岸千亩肥田、万亩山林,坐享晋国屈地出产的名马、垂荆出产的宝玉、戎狄进献的美女。而公子你呢?你有什么?谒见君主却拿不出像样的贽礼,公子情何以堪!啊?寡人都替你感到害臊!”

    曹君左右陪臣纷纷私语窃笑,都盯着晋公子,看他如何应对。

    只听重耳说道:“晋国确实乃物华天宝之地。但是重耳以为,这是拜昊天所赐来庇佑晋国人杰地灵、黎民百姓安康乐业之宝藏。即便是贵为一国诸侯,亦不能饱中私囊。若一味鱼肉百姓、搜刮黎庶,据天下宝物为己有,视百姓生命如草芥,天必不佑、民必不容。试问天下为虐之君,有几人能够长久?重耳虽孑然一身,但幸有贤德虚名。若君上不吝款待,便会有礼贤美誉。礼贤美誉又可赢得贤士归心、感召百姓亲服。重耳谨以此礼,聊报渭埃。”

    听了重耳一席话,僖负羁不禁点头暗赞重耳才德。

    “啧啧啧啧……”曹君却不以为然地砸嘴冷笑,“公子还真是巧舌如簧啊!依寡人看,以公子的天赋异禀,到哪里也不会饿肚子,公子只消将衣服脱光,露出你那……”

    “国主,”僖负羁连忙打断曹君,“时辰不早了,若不打算容留公子,就让他们趁早出城去吧!”

    曹君刚要说行,只听“嗖”的一声,一颗榛子又飞到他脸上。曹君捂着脸,偷觑夫人面色。

    曹夫人睕了他一眼,说道:“贵宾远道来访,人困马乏地,国主还不赶快让他们沐浴歇息,尽管啰嗦什么?”

    曹君突然想起“骈肋”一语,赶紧吩咐道:“僖大人,寡人命你安排公子他们到驿馆休息。对啦!务必吩咐浴房烧水,让公子好,好,洗个澡!”曹君一面说,一面和嬖臣们挤眉窃笑。

    “是,微臣遵命!”僖负羁领命引重耳一行人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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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达驿馆,僖负羁等了半天不见有礼宾官过来接应,问驿馆执事:“你们总管呢?”

    执事回答:“小的不知。”

    僖负羁很尴尬,吩咐道:“先安排晋国客人进屋休息!”

    执事:“请大人稍等,我们这就去洒扫收拾。”

    “早干什么去了?快去!”僖负羁斥道。

    “让大人劳心了!我们等等也无妨!”重耳歉然道。

    “哪里哪里!让公子见笑了。”僖负羁心里很窝气,当着公子的面儿又不好发作,心想宾馆执事上上下下如此懈怠,才一窝蜂去打扫房间了,后厨还不知何时顾得上准备,不如他亲去吩咐饮食。

    来到后厨,他吩咐膳夫准备酒肉,膳夫却对他说道:“寡君吩咐过,像重耳这种流亡公子,不设酒菜肉食,只用水饭招待。”

    “这成何体统?!”僖负羁又气又无奈,只好回自己家里给公子准备酒菜去了。

    重耳一行人饥肠辘辘正等着吃饭,宾馆执事进来说道:“公子的水准备好了,请公子先到水房沐浴。”

    重耳:“请问,饭还有多久准备好?”

    执事:“因驿馆久无人住,后厨无粮,膳夫才到仓廪领粮去了,请公子先沐浴吧。”

    重耳无奈,只好忍着饥饿先去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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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浴室内,重耳坐在一只大木桶内泡浴,两条手臂搭在浴盆边沿,仰头闭目沉思……

    回想起刚才曹君对他说过的那些傲慢不恭之语,越想心情越沉重,可自己又能奈他何?他极力劝慰自己:以他目前的境遇,遭人歧视是难免的。忍一忍,毕竟曹君也只是口头上为难他一下,毕竟僖负羁对他们是以礼相待的,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有饭吃。忍一忍,毕竟大家得活下去;忍一忍,吃两顿饱饭休息休息就离开曹国,唉……

    想着想着,重耳隐约听到屋外有人在嘁嘁喳喳、窃窃私语,但他没太在意,只感到沉沉的困意渐渐向他袭来,他闭上眼睛,想趁泡澡小憩片刻。

    刚刚眯着,重耳突然感到似有一物在他肋骨上碰了一下,他以为是虫子,闭眼拿手去抓,不料却抓住了一只手!

    “谁?”重耳惊醒并厉声问道,同时抓起浴巾朝身后打去。只听“哎呦”一声惨叫,有人应声倒地。

    重耳回身定睛细看,透过昏暗迷蒙的光线,一个油光发亮的脑壳儿映入眼帘,不禁大吃一惊:“那不是……”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趁自己裸身沐浴偷摸他肋骨之人,竟然是曹君!

    曹君虽被打翻在地,却毫不在意重耳惊讶的表情,他一骨碌爬起来,也顾不得捡掉在地上的假发,一把摸到浴盆边,盯着重耳肋下贪看起来……

    重耳下意识地用双臂护住,问:“国主……怎么会在这里?”

    曹君脸上泛着油光的横肉抽搐两下,露出一排乱齿,狞笑道:“听说你生来就是骈肋?何为骈肋?让寡人瞧瞧!”说着上手就要再摸。

    “请国主自重!”重耳强忍怒火将曹君手掌击回。

    曹君手扶木桶,惊讶地盯着重耳的裸体,寡廉鲜耻道:“哼!装什么假正经?!寡人听说……你君父当年,上蒸(娶长辈为妻)了他的庶母齐姜;你弟弟夷吾,强占过你的庶母贾君;你哥哥申生,和你庶母骊姬、少姬也各有一腿,晋侯家风真是令人艳羡呐!寡人还听说,深受你君父宠幸的骊姬姐妹乃绝世美人,娇艳无比,令人销魂!公子你秉持家风的话……是不是也经常揩香窃玉,啊?哈哈哈哈——”

    一语未了,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一记耳光早已飞到曹君脸上。愤怒至极的重耳忽地起身,气势汹汹就要跨出浴盆痛揍曹君。

    曹君见势不妙,赶紧吓得连滚带爬逃出浴室……

    在浴室外窗缝上贪婪偷窥的曹夫人,忽见重耳裸着身体从浴盆里站立起来,不由“嗷!”地发出了一声怪叫!

    宫娥见曹君夫人如触电般瘫倒在地,忙问:“夫人您怎么了?”

    “我天!”曹夫人激动地捂着胸脯半天说不出话,接着握嘴低声笑道,“世上竟有如此……我天!这不是索我命嘛!没什么,快走快走!”

    与此同时,僖负羁带着几个家仆,手捧食盒走进驿馆,迎面便碰上曹君捂着脸骂骂咧咧正往外走,后面跟着板牙佞臣、鼠目佞臣及曹夫人等。

    他不禁驻足问道:“国主,您……怎么会在这里?”

    曹君气不打一处来,破口大骂:“哼!一介逃亡的落魄公子,装什么正经?耍什么横?寡人不过是想趁他洗澡时摸摸他的骈肋长啥样,那臭小子竟敢扇寡人耳光!你说气人不气?”

    “什么?”僖负羁大惊,“国主您……真的去摸……微臣以为国主在朝堂上只是说笑而已,怎能真的行此不堪之事?唉呀!这……这……”僖负羁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僖大人此言差矣!”鼠目佞臣驳道,“寡君只不过好奇,想看看而已,能少他一根骨头不成?否则怎会留他在我曹国白吃白住?”

    “就是!”曹君命令,“僖负羁,你一会儿进去,替寡人收拾收拾那个不识好歹的竖子!”

    “万万不可啊!国主,这事要是传扬出去,有辱国主您的名声啊!”

    “名声?哼!名声好如何?不好又如何?”曹君一面说一面指着僖负羁家仆手中的食盒问,“这是什么?”

    僖负羁:“驿馆内只有水饭,这是微臣给公子他们从家中拿来的酒菜。”

    曹君不由分说上前就将侍仆手中食盒纷纷打翻在地:“重耳竖子如此张狂、如此蛮横!还想吃……吃我曹国酒菜?!吃他娘狗屁去吧!”说完悻悻出门蹬车而去。

    “啊呀——我的国主啊!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啊!!!”僖负羁气得跌足长叹,恨不得以头撞墙,惭愧而死。

    “这可如何是好?早知如此,还不如不留公子他们,唉!”僖负羁想了半天,莫之奈何,只好回去另行备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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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宫里,曹夫人对宫娥小芸耳语几句,细细交代一番,小芸领命而去。

    曹夫人见曹君还在气咻咻谩骂不止,便走过去安慰道:

    “国主,别生气了!臣妾……给国主消消气!”说完,冲门口两名宫娥招手:“酸枣、酸杏,过来!”

    “是!夫人。”酸枣、酸杏应声走过来。

    “待会儿我让人去内务府领一坛我母国的陈年佳酿,今晚,你俩好好陪寡君快活快活,务必要让寡君一醉方休,知道吗?寡君若不满意,唯你俩狗命是问!”

    “是!奴婢遵命!”

    曹君一听,立刻受宠若惊,高兴得满脸横肉抽搐不止。

    望着被酸枣、酸杏左右搀扶走向燕寝的曹君背影,曹夫人脸上露出诡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