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早上晨曦普洒，夜宸醒来，慢慢悠悠从房间踱步而出。

    墨雪正在一招一式认真地打拳，时不时做些细微的调整，吸收着昨天打斗的收获，精进自己的拳脚功夫。白霜则坐在石凳上，用铁挫打磨着石头。

    她们和夜宸一样，没办法学习内功，但凭借坚硬的身体和体内精妙的液压设计（相比于大型动物的肌肉结构，很多昆虫使用的液压结构对能量的利用率要高很多），她们能爆发出极其强大的力量和速度。

    这就足以保护自己了……嗯，应该吧，夜宸心里想着，是不是应该去江湖上闯荡一番试试。

    吃过白霜做的早饭，一碗粟米稠粥，一小碟腌制的胡萝卜咸菜丝，还有剩下的兔肉，夜宸盘点起昨天获得的战利品。

    在那位付长老身上，夜宸搜出了十几两的银子，和一张一百两的银票——看来丐帮也不是所有人都很穷，至少对于长老们来说，不会缺钱花，还有几块硬邦邦的点心，半葫芦的水，火石、盐巴、伤药，换洗衣物之类的杂物。

    把钱收好，没用的杂物一把火烧了，夜宸吩咐道：“收拾下行李，我们出去走走。”

    ……

    落星山盘延的山路上，一头健驴拉着一辆平板车。

    平板车铺着厚实的干草，上面还衬着一道铺盖，夜宸侧卧在上面，怀里抱着祭月鼓（她给起的名字），枕着鼓槌，乘着初秋世界清凉的风，酣然入睡，在梦中畅游天地。

    白霜坐在旁边，照看着车上锅碗瓢盆之类的杂七杂八的东西。

    负责赶车的是墨雪。这年头的车也没什么减振措施，走的稍快就会很颠簸，所以墨雪控着那头驴，慢慢地走，反正她们也不着急。

    从落星山脚下到太平镇，不过十几里，天黑之前到就可以了。

    驴车走了没几里地，一伙穿着破烂的乞丐突然从路边窜出，把车给拦了下来，为首那个头发花白的家伙厉声问道：“问你们点儿事，见过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吗？瘦高的身材，长脸，高颧骨，脸色蜡黄。”

    迷迷糊糊间被呼喊声吵醒，夜宸坐了起来，打了个哈欠，说道：“没见过。”

    旁边一个二十出头的乞丐拿起棍子朝平板车砸了一下，差点儿把驴给惊了，嘴里呵斥：“仔细想想，见过没有，去山里的就这一条路，你们会没碰上？”

    被惊扰了清梦的夜宸坐起身子，脸色不是很好看，对白霜吩咐道：“杀了。”

    接到指令，白霜抓起一把圆滚滚的石子，咻咻几下，石子弹指而出。眨眼间，四五个乞丐倒地身亡，一声哀嚎都没来得及发出。

    “敢杀我们的人？你知道我们是谁吗？”为首的老乞丐又惊又怒，“我们是丐帮的！”

    “我管你们是谁！”夜宸嘟囔着。

    将驴安抚下来的墨雪跳下车来，挥起拳头朝老乞丐打了过去。

    “敢惹我们丐帮……”一句狠话没放出，墨雪的拳头就冲脑门打了过来，老乞丐慌忙应对，举起打狗棒招架住拳头。

    只是没想到这丫头的力气如此之大，老乞丐连连退后几步，心里认真起来，一根打狗棒连戳带打，招式看起来不太雅观，但精狠歹毒，墨雪的关节要害处挨了好几下。好在她通体是锻铁构造而成，还能扛得住。

    墨雪也不做什么防御，拳锤如炮，大开大合，尽显刚猛。

    交手几下，老乞丐就感觉不对，这个皮肤奇怪的女人，手里的拳法怎么像降龙十八掌？但也就看着有点儿像，神和形都不一样，奇怪的很。

    “那丫头，你的拳法是从哪儿学的？”

    没理会老乞丐的询问，墨雪找了个机会，左手抓住打狗棒，右腿向前，抵住老乞丐的膝盖，右手肘朝他的肋间打了过去。

    咔嚓几声脆响，不知道多少根肋骨被打折了。

    老乞丐一声痛呼，墨雪左手下拽，引得老乞丐身子不稳，向前倾倒，紧接着抬起膝盖，踢中他的下巴，再次出现骨裂之声，不过这次是颈椎断裂。老乞丐双眼瞪的溜圆，不敢置信，颓然倒在地上。

    此时，白霜弹出第一十三枚石丸，直接打断了一个中年乞丐的打狗棒，第一十四枚石丸，打穿了他的颅骨。

    至此，所有拦路的乞丐都被处理掉了。

    坐在平板车上的夜宸忍不住感叹：江湖，果然是纷争不断，自己刚刚出了隐居之地，就遇到这么一遭事。

    吩咐下去，白霜和墨雪各捡了把刀，在乞丐尸体上搜刮了一番，总共找出了三百多两的银票，一大把散碎银子，然后一番胡乱劈砍，破坏掉尸体上的致命伤口，在路边的林子里挖了个坑，将十几具尸体浅浅掩埋。

    林子里野兽众多，不用一旬的时间，这些尸体就都会进了野兽肚子里。

    夜宸重新躺下，盯着湛蓝天空的朵朵白云。

    这件事细究起来恐怕并不简单，这群乞丐要找的，应该就是那个付长老。这么想来，那家伙未必是为了求医问药才来的。他可能只是想藏身在山里，躲一躲仇家追杀，结果碰巧找到了祭月谷，不小心惹到了夜宸，直接呜呼了。

    至于为什么会被追杀，特别是，为什么会被同样是丐帮的乞丐追杀，就不好说了。是这位付长老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被清理门户，还是丐帮内部某些成员做了不好的事，被付长老发现，要被灭口，都未可知。

    只是，这些和夜宸没什么关系。

    倒是有一点，太平镇不能去了。那里距离落星山脉很近，几个陌生面孔很容易引人注意，说不定就会联想到，她们也是从落星山深处出来的，再有人根据线索追杀过来，麻烦不断。

    “调转车头。”夜宸对处理完尸体，刚刚回来的墨雪说道，“我们去……汾滦镇。”

    汾滦镇，位于太平镇东南方向，直线距离有四五十里。

    和太平镇相比，汾滦镇还要更大，更繁华一点。只是距离太远，现在已近中午，如果不想在破烂的乡间小道上拼命赶路，依然慢慢悠悠地走，她们今天应该到不了。

    也就是说，得找个住宿的地方。

    安水县大体上是平原地貌，交通还挺繁华，道路两边，每隔十几二十里地，总能遇到一个客栈什么的，可以供人歇脚的地方。

    在距离汾滦镇二十多里的地方，就有一家供来往行人歇脚的客栈，叫有间客栈。

    两层的木质小楼，看起来有年头了，窗棂门扇，很多地方都破破烂烂的，只是，这个名字……总觉得这里会发生点儿事。

    算了，入了江湖，哪儿还能太平度日？

    夜宸吩咐墨雪把驴车赶过去。

    客栈的伙计看到有客人过来，连忙迎了上去，嘴里热情招呼着：“客官好，要住店吗？我们这儿有上等的客房……”

    “把牲口照顾好，开一间上房。”夜宸从驴车上下来，“另外，来点儿吃的。”

    驴车赶到后院，选好房间，把行李放下，夜宸和两个侍女回到了一楼大堂，捡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

    这种荒郊野岭的小客栈，不是点什么有什么，而是有什么点什么。夜宸她们的运气不错，客栈刚从猎户那儿收到了一只野鹿，主菜就是一小盆鹿肉，再加上一些应季的蔬菜，又煮了几个鸡蛋，主食则是盆装的手擀面，根据胃口大小挑着吃。

    见柜台后面还有几个酒坛，夜宸起了兴致，还让伙计筛了一壶酒。

    客栈的掌柜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儿，留着三捋胡子，看起来很是精明。伙计把酒筛好，掌柜亲自端酒过来，介绍道：“距离此地不远的汾滦镇，出产好的汾酒，不是自夸，我这边的酒也不赖，来往的客商都要喝上一壶，解解馋。”

    “好啊，那我就尝尝。”夜宸应付了一句，将掌柜驱开。然后浅浅尝了一口，说实话，没觉得味道有多好。

    还是多吃菜吧。

    这鹿肉做的倒不错，肉本来就香，又有酱油的醇味，各类卤料的味道恰到好处，劲道爽口，真挺不错的。

    一小盘的鹿肉，切成三分厚（一寸等于十分）结实的肉片，大概有二三十片，吃一口满嘴留香。

    夜宸让店家看着上菜，这一桌子的菜本来是预备着三个人吃的。只是伙计不知道墨雪和白霜不吃东西，一盆的鹿肉，两碟炒时蔬，六个鸡蛋，再加上一大盆的手擀面，都进了夜宸的胃里。

    吃的饱饱的，全身暖洋洋的，特别舒服。

    此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夜宸倒也不着急休息，让伙计把碗筷撤下，换上一壶茶，慢慢地酌饮。

    茶是乡野村民自己采摘炒制的，味道不怎么样，喝起来有点儿涩，苦味倒是挺重的。

    夜宸随意地喝着，打量着周围。

    这家客栈的生意还挺好的，此时的大堂，除了夜宸外，还有六七个人，有几个聚在一个桌子上，似乎是结伴赶路的行商，其他的大都独自一人，身上往往带着朴刀棍棒，一副江湖人的打扮。

    正是饭点，大堂里熙熙攘攘，谈笑声不断，很是热闹。

    突然，客栈的门被一脚踢开，砰的一声砸在墙上，差点儿没散架了。几个衣着褴褛，但神情傲慢的家伙走了进来，大部分手里都拄着一根打狗棒，背着个破麻袋。

    为首的那个家伙走到柜台前，对掌柜的说道：“给我们哥几个准备点儿吃的，快着点儿，小心把你的店给砸了！”

    “好，好，请稍等，稍等。”掌柜弯背弓腰，小心地伺候着。

    两个桌子拼在一起，那几个乞丐坐了下来，嘴里高声喊道：“怎么，连壶酒都不给？”

    不用掌柜吩咐，伙计连忙去柜台后面打酒，细细地筛着，端了过来。

    没一会儿，几个炒菜，十几个煮鸡蛋，再加上一屉粗粮的馒头端了上来。

    那乞丐站起身来，左右环顾一周，叫嚷道：“掌柜，这里不是还有肉吗？干嘛不端上来？看不起我们丐帮？”

    “不敢，不敢。”掌柜陪着笑，解释道，“就收了一只小鹿，宰杀了总共没几斤肉，都卖出去了，实在对不起，对不起。”

    那乞丐拿起鸡蛋，磕在掌柜脑门上，说道：“那不是还有下蛋的老母鸡吗？炖了！”

    掌柜一脸纠结，最后实在忍不住，说道：“那母鸡……几位爷，您看是不是多少赏几个？”多少也能挽回点儿损失。

    “要钱？”那乞丐哄堂大笑，“你什么时候见过乞丐乞讨的时候给钱？”

    “是，是……”掌柜讪笑着，不敢再说什么。

    夜宸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可惜墨雪和白霜没有灵魂，没有那么机灵，要不然还能问一句：“这些乞丐怎么行事这么霸道？”

    夜宸就可以解释一下：“你们以为丐帮是什么？丐帮本质上是一群有着（远超普通人）的强大武力，但又不事生产的组织，他们吃的，喝的不靠乞讨（或者说抢），还能靠什么？”

    这一点甚至不如少林、武当那样的豪强，他们有田有地，靠收租借贷就有不菲的收入，甚至说为了维护武林正派的体面，收的租子并不是特别高，佃户们还能活的下去。

    据夜宸所知，丐帮是诸多武林门派中人数最多的势力，但并没有固定的地盘。这么大个帮派，这么多的人，吃喝穿戴每日多少消耗，生活怎么维系？无非就是到处讨要。

    只是，事情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江湖是什么，是人情，是世故，是血雨腥风，是刀光剑影，唯独不是，或者说不全是利益算计（庙堂之上才完完全全是精密的算计），总会有江湖人路见不平，愿意拔刀相助。

    这不，有人看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