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沈凌飞时不时偏头看向副驾驶室的人。自打从医院出来陶之就沉默的看着窗外，呆呆的，许久才眨一下眼睛。

    刘医生说陶之亲眼看见梅晓死在她面前，精神受到强烈的刺激，建议他带陶之去做下心理辅导，免得留下心里创伤。面对巨大的打击，一声不吭的人要比嚎啕大哭的人所受的内伤严重的多。

    “一天没吃东西了，先去吃点东西吧。”沈凌飞说。

    “我不饿。”

    “不饿也要吃点，你脸色很差，不吃东西身体要吃不消的。就去我们说好的那家怎么样？”

    陶之没有回答，而是忽地转过脸来，问，“沈凌飞，你明天要回家吗？”

    沈凌飞张张嘴又闭上，而后道，“嗯，家里有点事，不过我明天晚上就回来了。很快！”

    “哦。”陶之只说了这么一个字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沈凌飞觉得陶之似乎有些在意他回家这件事，似乎不想他回家，而是留下来陪她，心里莫名开心起来。他勾了勾嘴角，故意问，“怎么了？”

    陶之却说，“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有个家挺好的，离的近，随时可以回去。”

    这让沈凌飞听出些许伤感，仿佛在说陶之她自己无家可归。他偏过头，看着陶之消瘦的侧脸，想来只知道陶之是跟她外婆长大的，为什么是外婆，不是父母，却并不清楚，是家中有什么变故吗？

    “离得太近也不见得是好事，三天两头就得回去，跟高中的时候没什么分别，一点上大学的感觉都没有。我其实高考填志愿的时候特别想报哈工大，我想去东北，一方面是因为想去东北看看，听说那儿的电线杆都是甜的，另一方面是想离家远远的。说了你估计都不信，我从小到大就没离开过苏城，简直就像个井底之蛙一样。”

    “你没离开过苏城？”陶之的确不相信。

    沈凌飞苦笑，“是啊，是不是挺不可思议的，我也不知道我父母在担心什么，尤其是我父亲，非要把我捆在苏城，好像离开苏城我就活不了了似的。托他们的福，我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城西和西城的交界地了，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完完全全来自外界，书、网络、还有别人口中说的，我亲眼看见的，只有苏城这方寸之地。”

    陶之听后若有所思。

    沈凌飞一笑，“嗯？是不是突然觉得我挺可怜的？跟传言中的不太一样？不用可怜我，因为总有一天我会飞出去，到时候我一定要尝一尝东北的电线杆到底是不是甜的，海南的荔枝是不是比较新鲜，在北极仰望星空看极光是不是跟书中描写的一样美！”说完满怀憧憬的看向陶之，见陶之嘴角微微上扬，似乎被自己的话所感染，心情好了不少。

    “你呢，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想做的事？”

    “我？”陶之看过来。

    “对啊，说来听听，到时候我们一起，你陪我看我想看的，我陪你看你想看的，我们结伴而行，路上也就不孤单了。”

    陶之会心一笑，“听起来不错。就是不知道沈学长决定远走高飞的时候，还能不能想得起来带上我一起。”

    沈凌飞扭头，眼神和陶之的撞在一起，不禁怦然心动。略显昏暗的灯光下陶之的脸上挂着他不曾看见过的笑容，一双眼睛半眯着，嘴唇微微开启，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冰冷，有的只有注视着的自己。他突然之间好想吻上去，用吻告诉陶之，他远走高飞的那一天，就算是折断了翅膀，也要和她一起双影同行。

    “怎么突然叫我沈学长？”他吞咽了下口水，用轻笑掩饰自己的悸动。

    “怎么，不行？”

    “行，你怎么叫都行，只是平时只有那些我见都没见过的人才会这么叫我，你这么叫，生分了。”

    “那我叫你什么不生分？凌飞？飞飞？阿飞？小飞儿？”

    沈凌飞扑哧笑出声，“年龄逐渐降低，凌飞听着还像个成年人，到小飞儿，就成了小婴儿了，我妈都没这么叫过我。”

    陶之没好气的“哼”了一声，“不爱听算了。”

    “别啊！”沈凌飞立刻嬉笑着说，“都可以，你想叫什么都行，真的。你外婆都怎么叫你？”

    “之儿！”

    “之儿？之儿……”沈凌飞嘴里嘀咕着，转头冲陶之温柔的呼唤，“之儿！”

    陶之一怔，心底里一块上了锁的门被突然打开，吹出来一阵温暖柔和的风，她“嗯”了一声，等着沈凌飞继续说下去。沈凌飞只是笑，愈发温柔的又唤了一声，“陶之儿！”

    陶之，“……”

    沈凌飞哈哈一笑，“果然加了“儿”字以后，连人都变得可爱了。和“儿”字有异曲同工之处的还有叠词，比如，猫猫，狗狗，之之……”

    陶之一听，这是把自己和小猫小狗相提并论？轻轻“哼”了一声，用沉默表示无语。这时电话响起来，她在看到来电号码后原本勾起的嘴角瞬间回落，无声的叹了口气。

    “喂”

    “如果我不打这个电话，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还是根本就没打算要说？”对方劈头就是质问。

    陶之语气平静，“没什么可说的，不是什么大事！”

    “人都死了，你跟我说不是什么大事？”对方顿时生气提高音量，“什么才叫大事，等那些人找到你将你压到灵殿跪在灵坛前抽干你的血，还是等你连灵殿大门都没能踏进一步就身首异处？同样的错误对方不会犯第二次，你不会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么幸运吧？”

    幸运？陶之看向窗外心里一阵抽痛，她从来就没把梅晓的死当成是自己的幸运，每个人的生命都是等价的，高高在上的灵殿殿主在光圈淡去的那一刻也要踏进鬼门关，经受大小鬼的盘查，和车窗外行走在马路上的芸芸众生没什么分别。在生这件事上，谁也不会比谁高贵！

    “灵……”对方见她不回答，低沉的喊了一声，磁性的男性声音里夹杂着沉甸甸的担忧，“我不管你的计划是利用沈凌飞让他倒逼桑清满倒戈，还是把自己当作诱饵让对方主动找到你，暴露身份，现在看来这个计划并不成功，如果今晚对方再慎重一点，你连桑清满的面都见不上。到此为止吧，回来，我们从长计议。”

    “回不去了！”

    “为什么？”

    因为箭已发出，直射心门，收不回来了。陶之落寞的看向沈凌飞，“我没事，不用担心，一切照旧！”

    “可……”

    “外婆！”陶之打断。

    对方一愣，很快就明白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再次无奈的叹了口气，“你和他在一起是吗？”

    陶之“嗯”了一声，“我真的没事，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说完不等对方开口便直接挂断电话。

    “是……你外婆打来的电话？”沈凌飞问，“她是不是知道你受伤了？”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得来的消息，非让我今晚就回去，这个点票都没了，怎么回去？再说，我这个样子回去了，他反而更担心。”

    沈凌飞眼神落在她的胳膊上，“也是，那就晚几天，等伤口好一点了再回去。”

    陶之“嗯”了一声，随后伸出手询问道，“沈凌飞，可以牵手吗？”

    沈凌飞快速回头，愣了2秒钟，随即嬉笑着十指交叉握住她的手，“你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空调温度太低了？”

    “还好，我一直这样，习惯了。“

    “现在才9月份就这么凉，冬天怎么办？”

    “冬天可以戴手套，抱暖手宝，反倒没有现在这么凉。”

    “嗯……”沈凌飞紧了紧手指，似乎想要给她多一些温度，“你这体质看来适合生活在南方，四季如春的那种。苏城虽然属于江南，但冬天潮湿阴冷，很多北方来的人都说体感上比东北还冷，估计你会不太适应。”

    “没关系，再冷的地方我都待过，这点不算什么。再说，不是还有你吗？你手这么热，到时候给我捂手不就行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