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弟画风不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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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三界村,弃婴

    天明十三年,南辽国,沉渊山脉。

    北风呼啸,卷起一阵茫茫白雾,无数飞雪在狂风的推动下不断抽打着众人唯一暴露在外的面庞上,就好像是无数把看不见的钝刀子在迎面砍来,但大家却毫不畏惧的向前走着。

    身后的拖车上,早已打好的猎物被包裹的紧紧实实,俨然一副丰收的态势。

    这支冬猎队均是三界村的村民,本想着趁在大雪彻底封山之前再打一批猎物回村过年,却没成想天不遂人愿,在归来的路上赶上了山里最为险峻的白毛风天气。

    在这种极端天气的影响下,众人若是不能在大雪彻底封山前离去,恐怕就得将这趟所行的成果全部扔下独自逃命了。

    这种后果显然是不能被大家所接受的,但作为经验老道的猎户,每个人都明白最后时刻应该怎么做。

    毕竟命,才是最重要的。

    “呜~呼~哇~”

    凌冽的风声逐渐变得诡异,像是婴儿啼哭般嚇人,惹得众人心头不免一颤。

    “额滴仙人老爷啊,希望不要再整这种鬼动静了,天马上要黑咧,这也太吓人了吧!”

    一名年轻猎户忍不住嘟囔了起来,仿佛说出了众人埋藏在心底的呼声。

    “大管,别瞎说!仙人老爷们才不会跑来吓你玩,那是风声咧!以后多进几年山就知道了。再多嘴老子一榔头敲烂你的嘴!”

    稍微年长的一名猎户转头呵斥着名叫大管的新人猎户,仿佛对仙人的称呼讳莫如深。

    而大管此时也闭紧了嘴巴,显得十分害怕的模样。

    “汪!汪!”

    领头的猎犬仿佛闻到了什么味道,将牵着他的猎户瞬间拽了个踉跄。

    “头子,大花咋了这是?”

    一名老猎户不解地看向牵着大花的猎人,从称呼上来看,此人正是这群猎户们的领头。

    “不知道,好像发现了什么东西,你们先按原定计划往外走,我跟着去去就来。”

    猎人领头说完便顺着大花狗的牵扯下向一处前进。

    “这…”

    老猎户还想说什么,却看见领头已经被漫天白毛雪掩盖住了踪迹。

    “听头子的,走吧,他可比咱们心里有数多了。”

    另一名老猎户见状,上前顶替了领头的位置,引导着众人继续向山下前进。

    不知走了多时,待到众人四肢全部僵硬的快迈不开步时,那名叫大管的猎户终于再次忍不住开口了。

    “咱…咱要不别要猎物了吧…额怕咱回不到村了…”

    寒冷的天气已经让他口齿不清了,冻僵的面容上也看不太出表情,但说出的话却能表明其内心的恐慌。

    “别急,头子还没回来,等他赶上了再做决定。”

    领头的老猎户十分坚定,仿佛十分信任那名猎人头领。

    众人见他语气平静听不出半分波澜,内心纷纷有了定数。

    “汪!”

    又不知走了多久,一声清晰的狗叫适时地从狂风中传出,众猎户纷纷回头观望,只见此前离队的头领这时已经赶了上来,怀中鼓鼓囊囊,似乎藏着什么东西。

    待领头归队后,众人才看清,那竟是一个未着寸缕婴儿!

    “头子,咋回事这是?”

    老猎户急忙上前查看,待看清领头怀里陷入沉睡的婴儿时脸上的惊讶已经冲破了僵硬的面庞。

    “还活着,大花发现的,到村子里再说。”

    头领简单回应了众人,随即看向山下的方向。

    “大家快些走吧,估计天黑前能到村脚,不用白跑一趟了。”

    听得头领这么说,众人心里撑着的石头终于落地了。

    在深山中,一个拥有安全路线的猎人只能算是学徒,而那些知晓动物活跃踪迹的猎人才能真正称得上一句大师傅。可若是能在各种环境下都能将众人从山外带进去,又能从山里带出来的人,才是真正的领袖。

    也正因如此,头领的地位才尤为重要。

    毕竟打猎撑死只能算一门手艺,手艺学了也就会了,听风辩位,观星识途的本领可不是轻易就能学来的,甚至关于猎物的栖息地带和活动范围,可都是老一辈猎户们用生命总结出的经验,再一代代传承下去的看家本领,能学会的人,自然就是众猎户的首领。

    “看到火了,看到火了!”

    不多时,大管便忍不住大声呼喊起来。

    众人闻声观望,果然,山脚下已经燃了不少火把,看样子正是村里人为众猎户点燃的指路灯。

    “别嚷嚷了,保留体力,到家再撒欢儿。”

    经验丰富的老猎人看着就差打滚的大管忍不住出声呵斥道。

    “别看就这么几步路了,下去怎么也得半个时辰,你现在欢腾了,一会儿走不动可没人扛着你下山!”

    大管闻言顿时收起了嬉笑,一副受教育的模样。

    “还说人家呢,你当年不就是被扛下山的那个?”

    另一名老猎户估计也是放松了下来,见此情况忍不住搭腔道。

    “你说的好像是废话。要不是我当年被扛下了山,今天又怎么会知道保留体力?这是我们猎户的传统教育,是老一辈对新一辈儿的…额…言传身教!对,言传身教!”

    众猎户顿时响起一阵热闹的哄笑声,仿佛此时的狂风已无所为惧一般。

    猎人首领看向身后一种猎户的吵闹,脸上也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一抹微笑,待感受到怀中的那一股温暖时,舒缓了的眉头又不自觉的皱紧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众猎户齐聚山脚下的村口,看着一车又一车的猎物从众猎户身后被推出,老村长的脸都要笑歪了。

    “好,好啊!明楼,这次多亏了你啊!有了这些猎物,咱们今年村子里又能过个好年了!”

    村长一边称好一边亲昵的拍打着猎人首领的肩膀,众猎户见状,纷纷投来鄙夷的目光。

    这倒不难理解。

    猎人进山,无论收获如何,所得的货物都要向村里缴纳一部分作为税款。

    这在猎户们眼里,村长这个位置无疑是个雁过拔毛的扒皮屠夫。

    不用上山拼命就能收获不菲,换谁心里也不好受。

    但作为首领的明楼却很清楚,猎户们上山的资格是受城邦管控的,村长也不过是奉命行事,而那些税款也是正常支出,所以他对村长倒是并无什么意见。

    “村长客气了,大家也都想多挣点银子过个好年,这次也只是侥幸没发生意外,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估计我也难逃其咎…不说这些了,村长,我想劳烦您帮我个忙。”

    村长顿时一愣,但转接着便问道。

    “什么忙你说,只要是我能帮上的你尽管提!”

    见村长如此好说话,明楼随即敞开了怀,露出藏在胸口的婴儿。

    “这…?”

    村长一时有些惊讶,心里不禁嘀咕道这帮猎户怎么上趟山还能带回一个娃娃。

    “这孩子是在山上捡到的,想让您帮忙落个籍贯,今后就放我家养了,不知方不方便。”

    仿佛看出了村长心里的疑惑,明楼解释道。

    “唉,明楼,你也知道最近咱们这村子不太平。若是让上面知道…”

    村长话语游移不定,仿佛十分忌惮其口中的‘上面’。

    “一个娃娃能惹出多大的祸?今天若不是大花发现了这孩子,恐怕山里的老虎又要添上一份口粮了。你放心,要是有问题我一个人担了就是了。”

    明楼见村长言语游移不定,略带怒气的说道。

    “好好好,这忙我帮了就是了,你别动怒,别动怒。”

    村长顿时蔫了下来,转而继续强调道。

    “若是真出了什么问题,我可不好给你作保,这孩子就当是你家老二吧,回头籍贯文书我会帮你搞定的。”

    明楼见状,满意的笑了,点头应道。

    “那就谢谢村长了。”

    随即,转身招呼着众猎户们分类货物。

    ……

    眨眼间三天已过,众猎户们打来的猎物纷纷卖出了个好价钱,又用得来的钱购置了不少烟花爆竹,看样子今年过年时村子里将会是一派热闹景象。

    而明楼也收到了村长送来的籍贯文书,只要填好名字就能交到上面了。

    “孩他爹,你愣着干啥呢?”

    一名村妇打扮的女人从屋内走出,怀中正抱着那名弃婴向明楼问道。

    “他娘啊,你说,这孩子该叫啥好呢?”

    村妇见状嫣然一笑,随即回应道。

    “瞧你那个头疼的样,取个名字能有多难?你老说自己不够聪明,又怕儿子像爹,所以给大娃取名叫段胥,那这孩子就接着顺下去,单名一个墨字如何?正好补补你这三代猎户的墨水。”

    “段墨?”

    段明楼似乎有些不满妻子的随便,但想了想又实在憋不出什么墨水,只好提笔写下个‘段’字,又忽然停下了手。

    “咋了?咋又停了?”

    段秦氏不解的问道。

    “墨字咋写?”

    段明楼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顿时脸色一红,将文书递给了自己的妻子。

    “你写吧,我实在没什么文化。”

    段秦氏笑着接过纸笔,将墨字补完。

    “给,拿着交给村长去吧。”

    段明楼应声接过,随即走出了院子。

    段秦氏见状笑笑,转而看向了怀中的那名婴儿,而婴儿此时也瞪着大眼睛看向了这名白得来的娘亲,眼睛忽闪忽闪的,惹的人十分怜爱。

    “娘亲,快给我抱抱弟弟,快快!”

    就在明楼走后不久,一名步履蹒跚的孩童便背着口袋从院外跑进,正是段明楼与段秦氏之子——段胥。

    “别吵,弟弟刚睡醒呢,你小心点。”

    段秦氏嘴上说着硬,却还是将婴儿递给了他。

    “娘亲,今天村里的先生教了我们好多知识,其中就有兄弟手足之礼呢!”

    段胥抱着白捡来的弟弟向段秦氏说道,眼睛却丝毫没从婴儿身上移开过。

    “都讲了什么?说给娘听听。”

    段秦氏一时间也被勾起了兴趣,等待着自己儿子的答案。

    “先生说,兄弟如手足,为兄者要像父亲般慈爱,同样也要担负起对弟弟的父亲般的教育责任,当甘为弟弟遮风挡雨,保护弟弟…若是爹爹死了,当哥哥的就得向父亲照顾孩子一样照顾弟弟…哎呀!娘亲你打我干什么?”

    段胥一手抱着弟弟,一手捂着脑袋向娘亲抱怨道。

    “大过年的就咒你爹爹,真是没大没小,看我不打你!”

    段秦氏说着就要四下寻觅个趁手的东西开揍,吓得段胥连忙抱着弟弟在院子里跑动了起来。

    “娘亲别打,我抱着弟弟呢!打到他可不好了…哎呀!我的屁股…”

    你追我赶的母子二人顿时成了院子里的一道风景,叫声不断吸引着周围邻居出门观看,一时间好不热闹。

    而段胥怀中的那名婴儿,此时却满含笑意,不自觉地裂开嘴笑出了声。

    “别打了娘亲,弟弟和邻居们都笑了…”

    段胥停下了脚步,望着怀中那名婴儿,嘴巴也不自觉的咧到了最大。

    ……

    明楼很快就回到了家,看着院子里的一片狼藉和邻居们七嘴八舌的情况,顿时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显得十分尴尬的进了屋。

    “办完了,孩他娘,咱们以后能不能别再院子里打孩子了,让邻居看到都笑咱们家。”

    “这小子就是欠揍!…算了,村长那边没说什么吗?”

    段秦氏似乎意有所指,问向明楼。

    明楼听罢随即关上房门,压低了声音回应道。

    “村长说临武国已经开始动乱了,上面特意让咱们村留意可疑人员,说是可能会在附近有贼人出没。若不是因为我的关系,这孩子可能没人能收养…”

    “临武国?他们不是一直好好的吗?难道是…仙宗?”

    “嘘!小声点!”

    段明楼见状又神经紧张了起来,忙不迭的看向屋外,等了半天见没什么反应后才敢低声回应。

    “临武国发现了一条仙矿,据说和国内的龙脉撞上了,当地仙宗想直接开挖,却被临武国皇室派人将一个外门管事给杀了,现在正闹得满国风雨,恐怕不久后临武国就要灭国了…”

    段秦氏闻声脸色骤然一凛。

    “恐怕那名仙宗管事,不是临武国下手的吧…”

    “我也觉得是这样,那管事恐怕就是个由头,好让仙宗出师有名…唉,咱们这三界村,估计以后要改叫两届村了…”

    段秦氏脸色游移不定,顿时好像想到了什么一般。

    “这么说…咱们村里可能会来些外人?”

    “没错,村长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不会特意交代一番。看来咱们南辽国恐怕也在为这次仙宗的行为提防着,三界村确实是他们逃难的必经之路…”

    “那我们该怎么办?难道要举村迁徙吗?”

    段秦氏脸色阴沉似水,目光晃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放心,那些仙宗应该不会染指咱们这边,毕竟南辽…也是有仙宗的。”

    “哼!这帮敲骨吸髓的狗东西!顶着仙宗的名号,专干些横抢掠夺之举,简直不当人子!还有脸自称仙宗,都是些道貌岸然之徒!”

    段秦氏脸色青红交加,似乎回想到了什么一般,恨意涌上心头。

    段明楼见自己媳妇这般盛怒,连忙一把抱住了对方。

    “放心,孩他娘,有我呢。”

    突如其来的关爱使段秦氏脸色好了不少,随即依偎在了段明楼怀里。

    “人家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今我已是段秦氏,自然和其他人事物再无瓜葛…我只想和你,和孩子们平平安安过完这辈子,就好了,你明白吗?”

    段明楼望着怀中的妻子,眼中满是坚定。

    “放心吧,等胥儿再大些,咱们就搬走,远离这些纷争,在山里找个地方依山傍水过活下去,那样就再也没人打扰我们了…”

    “那可不行!胥儿还得读书呢,你想让他跟你似的连弟弟的名字都写不出来吗?”

    段明楼老脸一红,却又不敢怪罪妻子。

    “那怎么办,这帮仙宗之人越来越过火了,到时候恐怕整个天下都得让他们搅得不得安宁,我这不是也是想着为了咱们这个家好么。”

    “唉…纷争之世,国也好,家也罢,哪那么容易就能独善其身…”

    段秦氏目光深邃,望向了不知何时抱着弟弟睡着的兄弟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