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国的秋天已然十分寒冷，才刚刚迈入中秋便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时值傍晚，银装素裹的街道少有行人，除了着急赶回家吃上一口热乎饭的农户外，小摊小贩均早早收了摊，为这迷人的雪夜增添了一丝别样的宁静与和谐。

    一处皇宫偏殿内，东方彻不急不慢的翻动着一封封奏折。

    作为北齐唯一的皇子，东方彻自出生以来便被立为太子，而后三岁便跟随前代太师读书实理，学习朝政。六岁便坐在了北齐皇帝的腿上参读奏折。直至其十三岁，北齐皇帝彻底开始了垂帘听政，将太子拎到了文华殿前，代替其处理日常朝政。

    此番行为虽不合礼法，但满朝文武却没人敢有一丝怨言。

    曾经倒是也有不怕死的文官想借此机会参上太子一本，但奏折还未摆上皇帝的案前，便传出该文官家中藏有龙袍，有暗地策划谋反之罪被诛了九族。

    还曾有人想在朝会之时当面将东方彻只手遮天的内幕告知皇帝，却被龙颜大怒的北齐皇帝当场命人拖了出去凌迟示众。

    有了这两名先锋的前车之鉴，便再也无人敢说半个不字。

    当然，这也与国情有关。任谁都知道那垂垂老矣的北齐皇帝操劳半生就得来这么一个儿子，将来的皇位也是要传给他的。哪怕他此时再怎么僭越了些，你跳出来指摘自然便是你的不对。

    长舒一口气后，东方彻缓缓从榻上站了起来，望着窗外的雪景，一时间看得有些沉醉。宫女见状立马将早已备好的皮毛大氅披上了太子双肩，感应到的东方彻顿时回过了神来，轻声问道。

    “东方赤还未归来吗？”

    “禀太子，未曾收到赤将军的传信。”

    “知道了，你下去吧…顺便让其他人也下去吧，孤看着心烦。”

    宫女应声而退，并带走了一众殿内侍卫。眨眼间，偌大的东宫便只剩东方彻一人。

    “所以那家伙真的突破了？”

    东方彻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么一句，也不知是在和谁沟通。

    “除此之外，应该没有别的解释了。”

    一个枯槁的声音不知从何处响起，与东方彻隔空对话着。

    “我们还有机会吗？”

    东方彻问道。

    “……难！”

    沉默半晌后，那声音给出了一个答案，转而反问道。

    “需要我替你将那几个小丫头救回来吗？虽然事情办不了了，但救几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不用了。与其承担暴露的风险，不如就此收手吧。”

    “哦？想不到你小子还挺果断…那几个人你培养了这么多年，当真舍得？”

    “几条贱命而已，算不上什么培养。死了一个，我就再培养两个，死了十个，我就再养二十个…任何时候都要将成本和利益划分清楚，这不是您教我的吗？”

    “也对…你们年轻一辈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我这老家伙尚且能苦等三百年，而你嘛…”

    声音逐渐消退，只剩东方彻一人依旧面对着窗外的银白，久久未曾动身。

    ……

    南辽国国都，奉天城内，一股诡异的气息弥漫在月夜之下，数条漆黑的身影借着月光不断在房檐上飞跃，所有人的方向都出奇的一致，那便是早已关闭的城门大楼。

    就在众人即将赶到城墙下时，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机顿时将众人包裹在了其中，使其再也不敢动弹丝毫。

    “晚辈东方赤，乃北齐太子亲军将领，来南辽并非抱有任何敌意，只是想找一位故人，还望前辈网开一面，放我等离去…届时北齐必有重谢！”

    领头之人顿时跪了下来，主动点明了自己的身份，却迟迟未得到回应，诡异的是，那股骇人的气息也并未就此离去，而是依旧隐藏于暗中，好似等待着猎物放松警惕的毒蛇。

    “怎么办？走还是不走？”

    东方赤身旁，一名女子的声音响起，除了询问，还略带几分催促的意味，仿佛东方赤的犹豫不决使其十分不满。

    “要不你先走？也正好替我们看看会不会死。”

    东方赤压低了声音回道，同时不住地打量着周围，似乎想要确定那神秘气机的来源，却发现自己的五感竟然在这等气机之下不断退化，甚至连神识也难以动用分毫，急忙收敛了自身，继续跪着不发一言。

    “什么声音？！”

    先前与东方赤互相讥讽的女子顿时高呼一声，将众人本就提到嗓子眼的心再次狠狠攥了一次。

    “你听到什么了？”

    东方赤连忙问道，其余人也纷纷看向女子。

    “你们…你们难道都没有听见吗？…来了！”

    只见女子望着众人一脸疑惑地问道，又突然拔高了声调，大呼一声。

    伴随着那一声来了，众人只觉得周身气血犹如岩浆一般，烧灼的五脏六腑俱是一股焦意，刚想运炁凝神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努力，此刻竟犹如一名普通的凡人一般手脚迟钝能力尽失。

    “啊！额…”

    一声尖叫短暂又局促地中断了，使得众人纷纷回头望去，只见刚刚还活生生的一个人此刻已然变成了一具干尸，刚要逃跑却又再次发觉自己好像脚底被灌满了铅水一般无法动弹。

    紧接着，又是一声高呼，当众人的目光再次汇聚过去时已是来不及了，又一具干尸出现在了众人身边，吓得众人皆是肝胆俱破，只想着如何在这等诡异的情况下保住性命。

    “破！”

    东方赤大喝一声，周身顿时如同燃烧着金黄色的烈焰一般，在皎白的月夜加持下显得格外夺目。另一名女子同样反映了过来，学着东方赤的样子打算燃烧血肉金丹破体换取一线生机。

    但就在二人有所动作的同时，一双猩红的眼眸从黑暗处猛然睁开，目光直指二人。东方赤第一个发现了那双猩红的眸子，瞬间加快了肉体燃烧的进度，另一名女子也同样学着东方赤的样子快速运功。

    几乎就在一息之间，两枚金丹快速的一前一后从二人体内钻出，瞄准了一个方向就要飞去。

    但忽然间，那双红色双瞳也动了起来，只见一道身影用远比金丹飞遁还要迅速的动作拦在了金丹的必经之地，随后面向二人的金丹张开了大口。

    瞬间，金丹便被其吞入口中！

    仿佛此前的不作为正是为了要等待二人祭出金丹，为的就是让自己现在‘饱餐一顿’。

    伴随着咔嚓咔嚓的咀嚼声，那双猩红的眸子顿时消散在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一般。

    而剩余的其他人，也丝毫不出意外的变成了干尸，仿佛他们能提供的价值仅此而已。

    …

    与此同时，南辽国皇宫内一片祥和，仿佛外界所臆想的变动和不安都是假象一般。

    侧殿，南辽国主秦朗端起一盏浓茶，缓缓地细品着，似乎在等待着消息一般。

    不多时，一阵小跑声逐渐传入耳中，门口侍卫待看清来人后并未阻拦，而是任其进入了皇帝侧殿。

    “启禀圣上，奉天城内发现了十余具干尸，根据其身上的信物来看，应当是北齐之人。”

    秦朗闻言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仿佛对此信息并未有什么意外。

    “知道了，让铭儿他们兄弟几个过来一趟吧。”

    “嗻。”

    太监起身告退。

    不多时，一众皇子便从殿外缓缓走入，仿佛早已等待多时了一般。

    “儿臣给圣上请安。”

    众皇子异口同声地跪下拜道。

    “平身吧，一大家子人非搞得这么生疏。”

    “谢圣上。”

    众皇子起身后纷纷你看我我看你，不明白这个当皇帝的今天这么晚了还将众人聚到一起是何用意。

    “雨霄阁之事，尔等可曾有听闻？”

    秦朗不紧不慢地缓缓开口道。

    “这…”

    众皇子一时间又是一阵狐疑，纷纷看向了彼此，每一个敢接话。

    现在外面都在盛传雨霄阁倒台了，南辽就要变天了，甚至还有人传闻风凌宗要来接手南辽国的仙宗之位，搞得这些皇子们时常人心惶惶，生怕自己这个当爹的皇帝在此时风口浪尖之上看他们不顺眼做出什么事来。

    “呵，一个个的简直是酒囊饭袋！”

    秦朗见众皇子都支支吾吾的不敢回应，一时间怒上心头，劈头盖脸的便骂道。

    “父皇息怒…只是现在外界传言颇多，儿臣等又不知实情，一时间不敢妄议。”

    秦铭不愧是大皇子，在这等时刻中主动跪了下来打算替自己的兄弟们承受父皇的怒火。

    “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秦朗见状，叹了口气，倒也没继续责怪下去，而是缓了缓后，开口说道。

    “外面传的没错，雨霄阁…确实已经不复存在了。”

    听到秦朗亲口承认，众皇子心头俱是一惊，心中急忙开始联想着今后该当如何。

    “但你们知道，那雨霄阁镇压之物，又是什么吗？或者说，你们知道，他是何人吗？”

    “雨霄阁镇压的是一个…人？”

    一名皇子忍不住开口重复道，但转瞬间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急忙低下了头不敢看向秦朗。

    “真是没用的东西！你们但凡能出来个向北齐的东方彻那般的人物，还用的着我在这跟你们打哑谜吗？瞧你们一个个的，连那林四淼都不如！还怎么让我放心把这天下交予尔等？这么多年太子之位竟没一个人敢主动去争、去抢！全靠那帮心眼儿都长歪了的大臣们替你们到朕的面前说好话，你们也配？！”

    秦朗一时怒从心中起，将手中的茶盏顺势摔了个稀碎，骂的一干皇子等抬不起头来。

    秦朗扫视一圈，见所有人都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窝囊，顿时叹了口气，向门外传声道。

    “让芾儿来偏殿一趟！”

    门外顿时应了一声，便急忙跑开了。

    不比众皇子的迅速，名为秦芾的长公主好似完全不在近晚觐见的候等名单中，足足等了一刻钟才姗姗来迟。

    “儿臣拜见父皇。”

    一句简单的参拜便能见得其与一众皇子的不同，从称呼上就多了几分亲切。

    “起来吧，打扰你休息了。”

    “父皇多虑了，儿臣正在看书，尚未休息，何来打扰一说？”

    秦朗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看向众皇子说道。

    “除了芾儿和铭儿，都退下吧。”

    众皇子纷纷松了一口气，急忙告退了，看的秦朗脸色又是一阵阴晴不定。

    “父皇，叫我来可是有要事商谈？”

    长公主秦芾主动挑起话题，态度十分亲昵，看的秦朗又是心里一阵欢喜。

    “倒也不算什么要事，就是心里痒痒了，想跟你们讲讲雨霄阁的故事。”

    秦芾和秦铭心里顿时一惊，二人谁也没搞明白为什么皇帝会突然在这个节骨眼上主动挑明此事，同时也不禁在心里思考着这背后又是何等意义。

    “大约四百年前…在这片大路上同时诞生了四个国家，又同时诞生了四个仙宗，尔等可知情？”

    “儿臣当然记得，四国分别说的是南辽、北齐、临武和西宋。至于四宗…则是风凌宗、雨霄阁、齐渊谷和蓬莱岛…”

    秦铭如数家珍的回答着，仿佛被老师抽考的学生一般。

    “不错，四国和四宗，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建立起来的…关于这点，你们可曾知晓？”

    秦铭瞬间呆住，一副这题老师你没讲过的样子。

    “不知道也不怪你们，因为接下来我要说的，便是这其中隐秘，也是众仙宗的…罪恶之始！”

    这下不光秦铭愣住了，就连秦芾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秦朗并未理睬二人的震惊之色，转而讲起了一个故事。

    “同样是四百年前，有一仙宗，名为造化之地，是真正的仙宗大家！那时的仙宗可不比现在你们认知当中的，都是在远离人间之地修行的。而他们所修行的地方，则被称之为仙界！在这个仙宗里，一共有五名师兄弟，他们分别名为东方阙、林不归、秦自在、南宫禄以及小师弟葛长春！”

    秦芾和秦铭越听越不对劲了起来…

    怎么这些名字和姓…听起来那么像各国皇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