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老怎么还惦记着。”对师傅的小心眼和记仇，甄自在有些无奈。

    当初，甄自在决定研究几张酒方后，就求着父亲帮忙去寻一个酿酒师傅。但是甄立行担心他拿着酿酒做幌子，回头天天酗酒，没同意，最后还是三娘悄悄带着他，找到了这个姓方的老头。

    这老头脾气古怪，无儿无女，对待客人也是说骂便骂，起先根本没有找徒弟的想法。

    也不知道三娘用了什么方法，让这老头捏着鼻子认下了甄自在这个徒弟。

    只是后来，方老头提起他那几个姨娘，脸色总是臭臭的，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你买的那些东西都在后院，自己收拾去。”方老头撇嘴，取下腰间的葫芦饮了口酒，晃晃悠悠地走到一边的柜子边，挨个抽屉打开翻弄，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行，你老先忙。”

    甄自在见方老头一副繁忙的样子，打了声招呼，径直去了后院。

    方老头的酒坊前边是存放成品酒液的地方，各种酒按照类别，摆在不同区域，又按照价格从左到右摆放。大的坛子罐子放在地上，小瓶装的酒则搁置在货架上，还有些方老头珍藏的好宝贝，手指大小的瓶子关在抽屉里，轻易不示人。

    后面有一个空旷的院子，从外边采购的材料一开始都囤积在这里，故而常年带着股草药清香。

    天气好的时候，院子里也成片的晒着干枯的药草，防止湿冷的环境坏了药性。

    在院子的角落里还有一座房屋，屋檐下挂着块匾，匾上写着杂物间。其实阳光通常照不到此处，里面全是箱子、柜子、架子，是用于存放各种材料的地方。

    以往甄自在每次在百草斋买好药材，都是直接送到方老头这，一般情况下也用不着他来给药材归类的，有方老头雇佣的两个伙计来做这种差事。

    但是今天放假，酒坊里除了方老头和甄自在，也没别人了。

    这活自然就落到了甄自在的头上。

    一走进院子，甄自在就看到一架木车，上面插着杆旗子，旗子上是一个大大的“百”字。赫然便是百草斋的标识。

    “元天木，兰花，赤炎花，玉叶果……”虽然是从隶属于家族的铺子里购买的，甄自在还是先清点了一下有无错漏。

    在核对药材的过程中，因为伤口处持续不断传来的疼痛，甄自在不得不一只手撑在木车边缘，减轻站立时胸腹肌肉的负担。

    清点完毕之后，就该把这些药材按照类别分别存放起来，这个过程对现在的甄自在来说实在算不上轻松。甄自在不有太大的动作，也不敢使多少力气，原本一趟就能抱过去的药材，现在得跑三趟。

    好在他腿上没伤，速度没受什么影响，没一会儿就已经把大部分药材都放好了。

    “怎么还没收拾好？”方老头似乎忙完了，踱步到后院，看到木车上的药材还没清空，嫌弃地嘟囔道。

    “师傅你等我一下，马上就好了！”

    甄自在无奈地笑了笑，看木车上的药材没多少了，干脆一起拢在怀里，打算一趟抱进“杂物间”。

    超乎想象的重量让双臂陡然一沉，宛如一把重锤砸在胸膛上，甄自在倒吸一口冷气，觉得伤口可能都撕裂了。但他只是停滞了一瞬，接着快步朝杂物间走去。

    他的想法很简单，如果伤口已经被撕裂了，这时候再把药材放下也没什么用，不如赶紧把事情解决，回去之后再重新处理一下。

    等甄自在从杂物间出来，就看到方老头蹲在医师给他开的药旁边。他一愣，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主动解释道：“我刚刚来的路上，出了点意外，受了点小伤，所以顺带着拿了点药。”

    “意外？”方老头怪笑一声，“我怎么听说，有人是因为逞英雄才受的伤？”

    “你老都听说了啊。”甄自在没想到像师傅会去听外面的八卦，闻言板着小脸严肃辩解道：“我不是为了逞英雄。小依就像我的妹妹一样，总没有妹妹受欺负，当兄长的不问不顾的道理吧？”

    方老头敷衍地嗯了几声，显然没把他说的话放到心里，只道：“衣服脱了。”

    “啊？”甄自在一呆。

    “啊什么啊？”方老头看他呆愣愣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踹了他一脚，催促道，“赶紧的！”

    甄自在解开衣服，白色的纱布上果然有血迹渗透出来，大概率是刚刚最后那一趟震裂的。

    因为不知道师傅想做什么，甄自在解开衣领之后就没了动作，只仰着头，疑惑地盯着方老头，等待对方的下一个指令。

    谁知方老头虽然年迈，手脚却极为利索，浑浊的老眼在纱布上微凝，接着便探出一只枯树似的手臂，像是抓线头似的，一把将缠在甄自在身上的绷带给抽散了。

    这实在太突然了，因为血而黏在绷带上的伤口被这样粗暴扯开，就好似刀伤之上又添了一刀，甄自在五指下意识地收拢，脖子上青筋暴起，肌肉疼得抽搐两下，险些眼前一黑就这么倒了下去。

    好半天甄自在才缓过劲来，说话都带上了颤音，悲愤道：“……师傅！你真要谋杀亲徒啊？”

    “哼！这点儿疼都受不住，还敢和人打赌，逞英雄？”方老头苍老的脸上挂满冷笑，手上的动作还是下意识地轻了很多，没像刚开始那样粗鲁。

    不管这老头嘴巴有多凶，甄自在都相信，对方对他绝无半点恶意，所以他虽然疼得直抽抽，却没有阻止老人的动作，眼睁睁看着老者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玉瓶，透明的液体顺着瓶身流到他胸前狰狞的伤口上。

    液体落到正在不停渗血的伤口上，凉丝丝的触感减缓了疼痛，伤口也不再流血，继而出现一股难耐的痒。

    就像甄自在小时候跌倒，伤口结痂时那种从骨髓中渗透出来的痒。

    “这是……酒？”甄自在闻到一股浓郁的酒精味，便知道这是酒。但这么多年，他竟然不知道方老头这里竟然有能涂抹在外伤上的酒液。

    方老头埋头又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塞到甄自在手里，头也不抬地命令道：“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