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宫众人在鹊堂又待了数日。待到张景邈将一切安排妥当后，张逸婧便与杜玄等玉清宫人一起前往东方虞馆，求见那位道君皇帝，以获取救治桓玄的药草。

    东方虞馆，乃一个遍布全国的园林系统，天下每处山泽胜景，都能看到东方虞馆设置的办事处。在游魂界有一传闻，中华各处的自然风景旅游景点，都有东方虞馆的股份加入。

    东方虞馆总部在南京城。南京，在天下游魂口中，依旧叫金陵。

    东方虞馆总部宫室在秦淮河畔，占地极大，集合了六朝皇城、南唐皇城、明南京城，乃是三座灵化宫城的集合体。

    让杜玄奇怪的是，六朝皇城、南唐皇城地域上互有交叉，但作为不同时代的灵城时，却相互独立，仿佛三座城是平行时空里出现的一样。

    直到一些门客向他解释，灵化的任何城池，比如玉清宫，对于现世来说，都相当于平行时空的存在，杜玄才有些眉目。有门客告知，所谓平行时空，只是理解起来方便的提法，事实上并非平行时空，而是占用一些现世的时空。

    东方虞馆的大气还不止在于拥有三座宫室，在集合三大宫城之余，东方虞馆还将雨花台、玄武湖、紫金山作为自家山水园林，与现世人一起分享金陵王气。

    玉清宫众人到了金陵城，便下了拜帖。晚上时分，东方虞馆的画船载着他们从长江入了秦淮河。

    船行十里，突然桨声悠悠，灯影绰绰，杜玄顿觉时光变换，自己仿佛置身数百数千年前。

    只见秦淮河两侧，消失了林立的高楼，代之以亭台楼阁、酒旗红灯。

    刚到南京城时，就有门客告知杜玄，游魂世界的秦淮河和金陵城，那真是人间仙境。杜玄一路走来，并未发觉此处有什么特别，直到船行至此，才惊叹果然绮丽鲜华。

    听那船家讲述，杜玄对这里才有进一步了解，船家说，从石头城开始，便已进入了东方虞馆灵城的范围。

    在这秦淮河两畔，旧楼阁不少，新楼阁更多。新楼阁，大多是归来阁建造的飘零酒楼、风雨酒楼。

    在这归来阁酒楼中，与其他大城市一样，住的多是士子骚人。

    因为东方虞馆的首领宋徽宗赵佶爱才、惜才，所以这金陵三城，便成为游魂界才子佳人的集中地，几乎聚集了天下游魂中一半的文人墨客。即便最近数周许多人前往洛阳城，此地依旧灯火通红、歌舞不绝。

    见此场景，十二灵中一人说道：“如此景象，何尝不是王荆公‘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后庭遗曲’？”

    船家笑道：“哈哈...不是你一个人这么想。几十年前，天宗局便曾经管理这里的日日笙歌。后来天宗局没那个闲心再来与东方虞馆聒噪，于是这里便重现昔日繁华。”

    船家继续说道：“不过，此乃游魂之事，不能用现世人思维考量。游魂很容易无聊，特别是那些四体不勤的文人游魂，更是容易无聊。此处集聚，往往为了打发无聊，花天酒地可以打发无聊，彼此沟通交流现世界的新变化、新事物，也足以打发无聊。”

    玉清宫一门客说道：“天下兴亡，关歌女何事？歌舞升平，点缀了盛世，是确切的事实。但歌舞升平与由盛转衰，好像没有必然的关系。”

    话匣子一开，争论便起。

    只听另一门客反驳道：“是吗？陈后主、李后主沉迷歌舞、奢靡无度而亡国，也是事实。这又如何解释？”

    郭璞笑道：“关于兴亡之事，记得逸少和安石曾经在这金陵冶城有过一段对话，1600年过去，而今旧地重游，不知两人有没有更完美的答案？”

    众人一听，也纷纷哈哈大笑，唯独杜玄不明所以。苏林为杜玄详细讲述了王羲之、谢安两人曾经的一段往事：

    【王右军与谢太傅共登冶城。谢悠然远想，有高世之志。

    王谓谢曰：“夏禹勤王，手足胼胝；文王旰食，日不暇给。今四邻多垒，宜人人自效，而虚谈废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

    谢答曰：“秦任商鞅，二世而亡。岂清言致患邪？”】

    杜玄听完苏林讲述，想笑但没敢大声笑，他小声对苏林道：“这谢安，不就是网上说的，专业怼子吗？”

    此话一出，苏林赶紧捂住杜玄的嘴巴：“小点声！”

    但杜玄这话还是被原本站在杜玄身边，认真听苏林讲述谢安、王羲之往事的项王听到。

    项王从来不嫌事大，他一字不改地将杜玄的话大声说了出来。

    众人一听，又是一阵大笑。

    谢安也笑着说道：“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不过，此事，我和逸少争论多年，也达成了一些共识，我想还是可以说一点。不管是清谈误国、后庭霓裳误国，还是秦二世而亡、项王五年而亡，总归是人事、天命共同的作用。”

    王羲之点了点头道：“所谓‘尽人事，听天命’，此六字之言不假。但作为游魂我们都已知道，天命并不存在，存在的是机遇。这六字实质上是说，尽人事，乘机遇。抓住机遇巩固胜利果实，与抓住机遇翻盘，都是事在人为的。”

    谢安道：“诚然，就说这长江天险，周郎把握良机，用之阻却曹孟德并吞天下的百万雄师；陈李二后主坐拥长江天险，却不守不防，消极抵抗，最终错失良机，以至亡国。可见事在人为！”

    项王瞥了一眼谢安道：“得了吧，这不叫事在人为，这叫人成其事！你把陈李二后主放到东吴，早亡了。你把周郎孙权放到南陈、后唐，估计也会与隋、宋划江而治。”

    谢安冷笑道：“你这，硬抬杠。就拿你项王跟刘邦来说，原本你占优势，刘邦劣势，可是刘邦善用良将谋臣，而你处处失策，白白浪费大好局面，还成就一成语‘沐猴而冠’，最终一败涂地。此乃李商隐‘乘势应须宅八荒，男儿安在恋池隍’之谓也！”

    项王怒道：“人身攻击，有意思吗？你就是个专业怼子。”

    就在两人争吵间，画船已经开进了南唐宫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