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阳宫，郭璞十二人、玉清宫门客并不陌生。但他们也只认为上阳宫是帝君陵的一部分，和紫薇城一样，也是禁区。

    可在杜玄苏林看来，那里是二人曾经取大唐皇铠的地方，两人印象中，上阳宫谈不上有什么凶险。

    于是，当杜玄苏林与郭璞、众门客商议，要再次进入上阳宫时，遭到了封灵剑诸灵、众门客的反对。

    但杜玄苏林无论如何不愿错过这个唯一线索，即使那是个圈套。

    五千汉兵因为久困戒鬼井，他们对帝君陵所知甚少，于是韩延年等人则坚定站在杜玄苏林这边，无论是龙潭虎穴，都要跟随两人去闯一闯。

    眼见无论如何不能说服杜玄苏林，郭璞、众门客无奈，也只有同意一起去探一探上阳宫。

    原本有门客提议将此事放到每日天下游魂首领会议上讨论，但被杜玄一口拒绝了。

    自打上次惨败之后，各大游魂势力的首领、代理人早已不敢将进入帝君陵再提上日程，更何况首领会议上还有争论不休、投票表决的繁琐议程。

    杜玄苏林明知在首领会议上提及此事会得到什么结果，那就无需多此一举。

    最后，玉清宫选了精兵百十人，随杜玄苏林、郭璞诸人一起，从陈琦《逸轶集》记载的入口，进入了上阳宫。

    踏入上阳宫宫城，郭璞、众门客等人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生怕再次直面黑衣内卫。然而，众人进入上阳宫，绕了一大圈，也没有看见一个手持兵器之人，更别提什么黑衣内卫。

    所以在万籁俱寂之时，突然一个声音传来时，众人不禁打了个冷颤。

    只听有一女子在吟诗，诗句为：“唯向深宫望明月，东西四五百回圆”。

    看到众门客那惊惧的样子，苏林笑道：“哪有什么危险，还不是和一年前一样，依旧如此孤清，依旧有人吟着不变的诗句，最重要的是，依旧没什么风险。”

    说着，苏林也顺着众人的目光望向上阳宫阶前那吟诗女游魂身上。

    和上阳宫女再次相见，已和上一次取皇铠时不同，上次杜玄苏林只当这上阳宫女是个普通游魂，彼此没有对视，没有交谈，甚至都没有互相在意。

    这次苏林杜玄一见那上阳宫女，便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此女身上，谁曾想，此人身上竟然藏着可能瓦解黑衣内卫的密码。

    那宫女容貌秀丽，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一身大唐宫女的装束，独坐阶前，满眼落寞。最惹人注目的，是她那满头的白发。

    苏林走上前去，和那宫女抵足而坐，也抬头望向当空明月。

    那白发宫女没有看她一眼，只是依旧吟唱“唯向深宫望明月，东西四五百回圆”。

    苏林也吟唱道：“君不见昔时吕向美人赋，又不见今日上阳白发歌！”

    苏林吟唱罢，然后向那上阳宫女说明此行目的是想找到攻破帝君陵中黑衣内卫的线索。

    上阳宫女一听，顿时眼睛闪出泪花，双行眼泪顺着面颊便流淌在俊俏的面容上。

    白头宫女终于抬眼看了看苏林，说道：“已经十余年了，他再未从紫薇城出来见我。以前，他守护着我，守护着上阳宫。十年前，有人闯入，从此，他仿佛丢了魂魄，再未回到我身边。我想入紫薇城找他，但他那些紫薇城的新旧朋友，突然对我凶神恶煞。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所有一切，肯定和那根驱魂杖有关。”

    话说到这里，那些在阶下等待的玉清宫人终于有机会插话了。

    一门客说道：“闯入此处，奴役黑衣内卫的，便是符王，我们的最终目的便是覆灭符王。可惜黑衣内卫相助符王，我们又拿黑衣内卫没有任何办法。”

    白头宫女摇摇头道：“黑衣内卫即便不相助符王，也并不意味着黑衣内卫便不是致命的威胁。没有武后圣谕，黑衣内卫始终会坚守职责，守卫帝君陵，杀死胆敢进犯的任何人。”

    郭璞踱步上前作揖，然后说道：“我与元稹白居易乃是旧友，我等饮宴之时，二人曾提及曾入上阳宫，还见过武后时期的一个上阳宫女游魂，不知你可曾见过二位？”

    那上阳宫女一听，微微笑道：“两人所说的上阳宫女游魂，便是臣妾。那元白二人，私入禁宫，颇有贼心。但二人的诗句，在这上阳宫中，还是曾广为流传的。”

    郭璞再次作揖道：“宫娥既是武后时人，对这黑衣内卫自是清楚无二。还请相告，以助我等攻破帝君陵，覆灭符王，还帝君陵清净。”

    那白头宫女长叹一声，望着深宫明月，为玉清宫人解开了黑衣内卫的秘密。

    黑衣内卫，乃武则天亲手打造的近卫军团，个个都是令江湖闻风丧胆的大内高手。

    曾经，这些人活跃在繁华的紫薇城中，守护着武后，守护着武后的明堂，守护着武后的通天塔。

    武后还政李唐后不久，便崩逝于上阳宫，而那些守护武后的黑衣内卫，也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直到那白头宫女也做了游魂，她才知道黑衣内卫一夜之间消失的秘密。

    原来，武后崩逝之时，便有长生界仙人相助，将武周最繁华时的紫薇城原模原样灵化。

    于是，一座比地面紫薇城更美的灵城出现在紫薇城地下。这里有被烧掉的通天塔、明堂，而那些做了游魂的黑衣内卫也都出现在灵化的紫薇城中，他们的职责便是守护武后的紫薇城，守护武后的通天宫。

    黑衣内卫恪守着武后生前的命令：若无皇帝手谕信符，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从此之后，黑衣内卫便尽职尽责，消灭掉任何闯入紫薇城、闯入通天宫的活人和游魂。

    通天塔，是武后极为重视的建筑，此处，乃武后沟通上天的所在。

    武后可以与长生界仙人沟通，并不是什么隐讳之事，即便在武后活着时，这都是公开的事实。

    当年那首小诗：“明朝游上苑，火速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并非什么牵强附会之作，事实上武后便是借助长生界仙人的力量一夜之间让百花盛开。

    通天宫、通天塔，乃武后为迎仙人而特意建造的宫城，也是长生界和现世结界最薄弱的区域之一。

    时不时，会有莫名的力量从通天宫流出，而这些黑衣内卫便日日在如此力量的浸润下，灵力大增，成为守护通天塔的终极力量。

    这些可怜的黑衣内卫年复一年地守护着紫薇城，不能踏出宫门半步，任外面风云变幻，他们始终认为这还是唐朝。

    “而能和这些黑衣内卫交涉的，也就我这个上阳宫中遗恨一生的白头宫女。”说着，那白头宫女再次泪如雨下。

    “我的那个他，李亦贤，就是一个黑衣内卫。当我所有的姐妹都离开上阳宫时，我为了可以每天见到他，便留守在这上阳宫。每日和他相见，每日等他来，千年如同一日。”

    “原本，我想就这样地久天长下去，直到永远。直到十年前，符王占据帝君陵，我们才知道大唐已灭，才知世间已是沧海桑田。而他，在被符王用那驱魂杖控制之后，性情大变，仿佛我已成为陌生人。而我，也无法再随意出入紫薇城。想来，已有十来年再未见他了。这十来年，我是度日如年，千年一瞬的欢快时光，在这十年的日日煎熬面前，终究未留下任何美好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