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肠剑脱手，龙靖言也被锋刃弹开，向后仰去，身在半空，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划出半道圆弧，右手握掌为拳，食指指节突出，一记摆拳结结实实扣在女子小腹。

    女子身躯一晃，连退数步，月牙弯刀格住搠来的雁翎刀，刀背一绞一挑。岳霜银牙咬紧不肯放手，连人带刀被甩飞在地。她往前迈出一步，龙靖言便已迎面赶上，顺手夺过岳霜手中雁翎刀，双足为基，以腰带身，一记力劈逼开月牙刀，旋即向前刺去，刀身在夜色下陡然一亮，仿佛附着着蓝色的妖火一般。

    “这是……我家的刀法？”

    雁翎刀在龙靖言手中如风卷残云一般，每次与月牙刀碰撞，刀上的寒意便深上一分，直到第八招琼华碎玉荡开弯刀，下一刀便是穿胸而过，他却突然止住身形。

    女子抬起手，流下的汗水顺着小臂淌下，在手心处与刀柄凝结在一起，留下道道晶莹痕迹反射出冰冷的月光。龙靖言冷冷注视了片刻，调转刀身划开左手背，流出的鲜血霎时间化作一团红色雾气蒸腾而起。

    “不可！”

    女子轻轻收回手，叹息一般道：

    “抱歉……”。

    尾音尚未散去，她已越过龙岳二人，跃上岩壁，转瞬间隐入夜色之中。

    “你没事吧？”

    龙靖言摆了摆手，将雁翎刀递还给岳霜，两人回到洞口。段世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依旧靠在岩壁上，脸色十分难看。不等两人开口，他带着几分颓丧说道：“失败了，那个女的，我的暗示对她不起作用。“

    “她不是戈隆那种二流货色。”龙靖言拔出鱼肠剑收回鞘中，坐回原处。“或许是你功夫还不到家。”

    “不！我并不是没遇到过高手，但是这次不一样。以往即使遇上强者，也不过是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罢了。这一次，”段世杰捂住头。“我看向她的一瞬间几乎就受到了回击，感觉……就像铁锤把我脑子打得翻了个个似的，只感到天旋地转就没了意识。”

    龙靖言没有答话，他近二十年来也没听说过段世杰这种功夫，或许在他们两人的认知以外，更有能人也说不定。

    岳霜折断几根枯枝，重新燃亮篝火，坐在龙靖言身边，问道：“这个人，她就是揭阳来的追兵吗？只有她一个？为什么她打到一半就走了？还有，你为什么会我们岳家的雪饮刀法？”也许是察觉到自己一下问了太多，她弱弱地把脸埋在膝后。

    “雪饮刀当然是我师父教的。”龙靖言学岳霜拨弄着篝火。“她似乎对我用的招式多少都有些了解——可能也包括世杰的。如果白湖商馆有这种高手，会只让她独自前来吗？况且当时她根本未落下风，为什么突然走了？而且，我醒过来时她正俯在世杰身上，却又没有伤他，这又是为什么？”

    段世杰不禁坐直身子，在身上乱摸。“在我身上？可别给我留下什么暗伤。”

    龙靖言沉吟片刻，忽然失笑道：“算了，我们你来我往讨论半天，全是互相提问题，最后什么也不知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她最后还是走了，我们也走自己的吧，难不成还等她回来问个明白？”他抬头看了看天。

    “还有些时候，你们再歇会吧，我守着。”

    洞外长河渐落，晓星西沉。

    第二日一路无话。他们目的地本就不是往北，不过是路过这片荒漠的边缘，因此反而既看不见行人，也遇不到深处的野兽，省去许多麻烦。

    日头西偏时，走在最前的岳霜忽然指向前方欢呼道：“快看！”顺着方向看去，远处一块巨石，竟分不清是古时的遗迹还是鬼斧神工，像半樘门框一样孤独地矗立着，不知守护着什么。突出的石棱下，一面小旗迎风招展，居然似乎是个茶摊。龙靖言眉头微微一皱，按照打听的消息，那块巨石确实出去的路标，只是离最近的人家尚有二十里路，茶摊开在这鬼地方，是打算一个月开一次张么。另外两人全然不顾，提起劲撒着欢向前跑去。

    比起荒漠中温吞吞的陈水，清凉的麦茶就仿佛甘露一样。岳霜和段世杰几乎是抢着分完了一壶。龙靖言手罩着茶杯，笑问道：“老丈把茶摊开在这种地方，怕是没什么生意吧？”

    店主闻言，发出两声浑浊的笑声。“我在这附近的村子活了快七十年，虽说是个偏僻地方，这些年从这条路来来往往的人加起来也有七八百人了。人老了，想给自己积些阴德，时不时赶着驴车来这儿摆上个摊儿，总能遇上一两个行人，今天也是碰巧了。”说着，又提来一壶新茶。

    龙靖言不经意地一扫，指上的澄心戒仍旧是温润的青色，稍稍放下心来。

    “善哉。”

    一线清凉流下，似乎也唤醒了这两天干渴疲惫的灵魂。

    天色将晚之时，三人终于赶到了老人居住的小村。这片村坐落在入山口外的一块平地，总共也不过二三十家。

    山里人家好客，靠山吃山，桌上大多是现采来的野果野菜，中央摆一只大肚瓦罐，露出两只鸡头。族长模样的汉子黝黑的皮肤上深深刻着几道皱纹，抽了口烟，笑道：“以往这个村子，十天半月不见个新面孔，没想到昨天刚送走一个，今天又来了三位客人。”

    “还有一位行人？莫非是位白衣女子？”

    “嗯？正是！“

    岳霜拍掉段世杰扯着鸡腿的手，两人同时转过了头。

    族长敲敲烟袋锅，奇道：“怎么，你们见过？说起来，那女子倒好像是往你们来时的方向去的。”

    “萍水相逢，擦肩而过。”

    “噢，”族长点点头。“她一开始竟然睡在树上，把我们路过的年轻人吓了一跳。一个姑娘家，荒郊野外的怎么能让睡在树上？我就把她安排住下了。第二天不声不响就走了，倒是留下了这个。”说着递过一支手弩。

    龙靖言接过细细端详，弩身用云木制成，榫卯结合精巧之极，绷的也是百炼精钢的丝弦，绝非山野之地可得。整支弩没有上色，只是朴素地在弩身两边刻上了羽翼状的花纹，果然是支精致的小弩。

    “那姑娘是个明白人，这支弩对我们山里人来说，比什么都有价值。当然了，咱们待客可不是为了从客人那得到什么东西，请不要在意。”族长大笑着起身离席。

    “慢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