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不过小半日的路程，没想到直走到月近中天，向雅才放缓脚步：“到了。”龙靖言跟上她的脚步来到队伍最前，不由得呼吸一滞。

    银白的月光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山中盆地，数十座吊脚楼错落分布，围绕着一座主屋模样的建筑，远处一道水源汇聚成小河，在夜色中宛如一条地上银河蜿蜒穿过村寨。龙靖言看向身旁，岳霜也看得入神，张着小嘴忘记了挣扎。向雅轻轻一笑：“我们走吧。”

    三人坐在向雅家的竹楼内，桌上的菜肴比起小村更是丰盛，除了山菜野果，还有烤鱼、竹荪炖鸡汤、笋尖炒肉，向雅正在屋外烤路上逮来的野兔。作陪的是向雅的父亲赫颂和大哥托赞，两个壮硕的蛇峒汉子。

    段世杰偏过头悄悄说道：“桌上怎么全是咱们常见的玩意？蛇峒蛇峒，我还以为怎么也得给我们上道烤蛇肉炖蛇汤什么的……”

    “你个猪头，蛇峒人养蛇只是为了取蛇毒制药。他们把蛇看得跟命一样重要，你还想着吃？别唧唧歪歪了，一桌子人。”

    庆幸的是蛇峒人似乎不以听力见长，赫颂举起酒杯微笑道：“远方的客人请尝尝我们蛇峒的竹酒吧。这是将原浆注入生长中的竹子中，发酵数年后取出的美酒，在外面可不一定见得到。”他看了看岳霜。“因为并非烈酒，小姑娘浅尝一杯也无妨。”

    岳霜小心捧起竹杯啜饮一口，惊道：“好甜！”赫颂闻言哈哈大笑。龙靖言也尝了一口，果然口感清冽，回味甘甜，一股竹子的清香沁人心脾，与其说酒更像是一种饮料。想想可能反倒更容易喝醉。

    托赞看着和妹妹年龄相仿的岳霜，眼神不禁带上几分柔和。转头又叹道：“向雅性格直爽，倒是最爱招待来客，只不过她路上遇到的行人，要么就是认出我们蛇峒的身份转身就跑，要么是到了村里，被蛇吓得丢了魂儿，有时还免不了惹得一些麻烦。其实我们既然愿意迁徙到此，又怎会是穷凶极恶的蛮徒？世人终究是胶柱鼓瑟，固守己见。”

    龙靖言道：“毕竟外人看来蛇峒自古便有些神秘，你们又是养蛇取毒，难免为世人所不理解。不过既然到此，你们没有尝试过去城镇生活么？”

    “小哥不知，这谈何容易！”赫颂饮尽杯中酒，接过话茬。“我们在此地繁衍生息，也有了三四代，数十年间也不过才逐渐和周边有了一些正常的交易往来。但传统习俗终究大相径庭，想要完全融入汉人，我们的取毒炼药的技艺，我们朝夕共处的蛇都该怎样取舍？还有我们身上的硬鳞，难免引来些无由的恶意。”

    “不过现在这样也不坏了，我们先辈在北蒙山中寻得这样一块桃源之地，既能自在地生活，还能跟汉人交换学习些商品手艺，比在故乡的环境已是好得多了。”

    龙靖言饮了一口竹酒，点头不语。这种各族之间的问题，他一个外人不便多说，也说不清。

    用完晚饭，托赞引众人来到主屋附近，此时屋外的空地上已经燃起了一簇篝火，蛇峒年轻人围坐成一圈。今晚正好是每月的月圆之夜，是蛇峒人聚集作乐的日子。四人找处空位席地而坐，龙靖言看了一轮，却不见向雅的身影。正要开口问，忽听得一阵惊叹之声，一抹蓝色的身影旋转着停在众人面前。

    向雅上身只穿一件带着流苏的水色抹胸，露出没有一丝赘肉的腰腹，一枚刻着金蛇花纹的小巧金饰镶在肚脐。下身贴身的短裤外是件同样颜色的纱裙，用垂落着宝石的银链绕一周束在腰侧，裙摆的接口处伸出一条雪白的大腿。

    岳霜贪嘴多喝了一杯竹酒，脸色酡红地靠在龙靖言身旁，此时被向雅大胆的装束吓得坐直身子，不知眼神放在何处，连耳根也染了三分红。

    向雅看在眼里，抿嘴一笑，拉起龙靖言，带他打着转飞入人群正中，四周欢呼起来，众人纷纷起身寻找自己的舞伴，连段世杰也被一位叫沙罗的蛇峒少女牵走，倒是岳霜羞得连连后退，拒绝了几位青年的邀约。

    向雅引着龙靖言翩跹起舞，有些惊喜地问道：“你居然会跳舞？”

    ……

    龙靖言自己也有些无语，华天风居然学过异族舞。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没正经的老头教的没用的旁门左道，居然在今时今日派上了用场。

    “一个汉人，居然会我们异族的舞蹈，你还真是个神秘的人。”向雅从龙靖言手上抬起腰。“我有时啊，真想也跟着谁出门，见见其他的舞蹈，看看外面的世界。”

    “这有什么难的？你们蛇峒的女性外观和常人无异，既然能去集市，顺路去榆州逛逛不是很简单？”

    “嗯……但是我爹爹不许我一个人出去玩，榆州人和我们交易多了，哥哥他们肘后长出来的硬鳞隔着衣袖也能看出来。而且……”向雅眨眨眼，“你真以为我们与一般女子无异么？”

    她停下舞步背向龙靖言，撑腰俯下身，拇指微微勾下裙腰。只见洁白腰身末端的尾椎处，生长出一道寸许宽的蛇鳞，顺着曲线延伸到裙内，在篝火的映照下反射出青色的妖艳光芒。

    龙靖言心头微微一荡，酒劲似乎涌了上来，搂过向雅如水的纤腰。

    成对的人群中仿佛盛开了一朵青蓝色的夜莲，一旁篝火的光芒渐渐熔化，和周围景色一同模糊成一个橙黄的光点。

    不知多久，一声惊呼穿破了微醺的夜色，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破风之声，龙靖言抬手夹住落在两人之间的一支火箭，惊得向雅一呼，随即抱着她退向空地边的树后。其余人也惊慌失措，尖叫着纷纷四散奔逃，或向屋中，或向树后，躲避突如其来的箭雨。

    岳霜等人躲在旁边的树后，段世杰手拢在嘴边喊道：“这火箭，也是你们月圆之夜的节目吗？！”

    向雅紧盯着龙靖言手中的箭矢，一字一顿道：

    “伏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