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吧，我让军需官把你的那份钱直接挂在账上，事实上，很多军官也是这样做的，毕竟行军打仗时把大量金钱带在身上也不方便。”

    雷诺侯爵最终给出了“解决方案”。就这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伊尔尽量不去想自己还有一个“军中账户”，里面全都是克扣的军饷和贪污的赃款。

    直到一天，伊尔急需用钱的时候，来到军需官葛兰这里，提出要查看账户。

    葛兰是个没有丝毫军人气质的军官，他戴着一片考究的单片金框水晶镜，整个人既矮且圆，一副和气生财的喜庆圆脸并没有带着喜庆的笑容，而是一脸严肃，反倒给人一种理财高手的感觉。

    看到伊尔，葛兰先是瞥了一眼，随即离开椅子，快步走到伊尔身前，微笑着说：“伊尔大人，请问有什么我可以为您效劳的？”

    葛兰语气诚恳，颇有一种老管家遇见贵客上门的礼貌从容。这让伊尔立刻明白，葛兰就算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了解自己和军团长关系不同寻常。

    “葛兰大人太客气了，论军衔，您才是我的上司。”伊尔微笑回应，故意眨了一下眼。

    “嗯，对对，是这么一回事。”葛兰找补了一句，“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的吗？”

    “我想看看账目上有多少钱，劳烦葛兰大人。”

    葛兰笑眯眯地找来账册，递给伊尔。伊尔接过翻了翻，发现是一本流水账，然后一目了然地看到自己从没取过钱，账目上却有很多笔大的支出。

    葛兰有点自豪的解释道：“雷诺侯爵叮嘱我不要直接把钱拿给你，而是管在账上，于是我按照高级将领的惯例，把你的这笔钱拿来放债，这些多出来的钱，都是放债合法所得。”

    伊尔礼貌地笑笑，他实在不觉得放债是什么好的投资，于是翻了两页，突然注意到有一条记录不太一样。

    敏锐地观察到伊尔的眼神停顿，葛兰说道：“伊尔指挥官放心就好，这些放债基本不存在什么隐患。”

    边说着，葛兰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指着伊尔视线停注的那一条收入说道：“比如这一笔，是一名小商人借的钱，利息很高。他虽然抵押不够，但我实际考察过，他确实有还款能力。”

    伊尔有些疑问，于是问道：“葛兰大人怎么确定的呢？”

    葛兰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踌躇了一会说道：“他的妻子和女儿容貌都不错……”

    伊尔心里一紧，随即用毫不在乎的口气问道：“是吗？那他最后还上了钱吗？”

    葛兰看到伊尔似乎毫不在意，心里松了一口气，笑着说：“总之，我做的生意都是万无一失的，伊尔指挥官只需知道这一点就行了。”

    伊尔“啪”地一下合上账本，突如其来的动静让葛兰眉毛一抖。

    “葛兰大人，我需要把全部的钱提出来，劳烦了。”伊尔说道。

    “全部吗？”葛兰吃惊道，“至少还有两笔账没到还款日期……”

    “葛兰大人，你也知道，我最近突破了高级骑士，”伊尔微笑道，“没有趁手的武器和盔甲，怎么带领士兵为主的荣耀而战？还请体谅。”

    “明白了，伊尔指挥官稍等，我马上就去平账。”

    ……

    过往回忆的涌现让伊尔有点尴尬的笑了起来，随即又收敛笑容，哪怕身边没有其他人。

    即便那时的伊尔已经加入军队，但很多思维还是停留在穿越前。不过这两年下来，伊尔的道德下线被目睹和遭遇的一切快速拉低了，这种拉低不意味着伊尔要去和谁同流合污，而仅仅是不让自己受到道德上的自我谴责。

    很多事情看到或者遇到时无能为力，就不要再去反复思考让自己的良心内卷，这种情绪上的内耗对人的影响很大。

    伊尔排遣的方式是用另一种行为弥补自己，比如他取出了所有克扣士兵的军饷和贪污的赃款，自己建立了一本账目，这个账目的意图就是每当有自己麾下的士兵死了，就拿出一笔钱来作为抚恤金。

    账目的形式相当于一种基金，当克扣的军饷、贪污的赃款、私下处理的战利品入账比较多时，基金的指数就会增长，当死去的士兵增多时，基金的指数就会下降。而每一名伊尔麾下阵亡的士兵，根据日常薪金、服役年限、所属单位、阵亡比例和基金指数的计算，得出给予抚恤金的具体数字。

    草草根据公式计算过后，伊尔决定发给阵亡的骑兵每人4金隆5银西尔，普通士兵每人2金隆6银西尔35铜纳尔。

    这场战役的战利品还没出手，不然阵亡士兵的抚恤金会更高些，不过仅仅是这些钱，也超过军团发的抚恤金好几倍了。

    这时，一名士兵在帐外喊了报告，伊尔将账本收了起来，发现是杂务兵给自己送的晚餐。

    烤马肋排，马油煎土豆，野菜麦糊和一小杯劣质葡萄酒。其中野菜麦糊是伊尔特意要求的，对外宣称他和普通士兵同甘共苦，实际是避免败血症和便秘。

    看了一下杂务兵送上的餐盘，伊尔眉头一皱，指着野菜麦糊说：“这怎么就这么点？”

    杂务兵下意识忽略了伊尔指着的野菜麦糊，结结巴巴说道：“今天死掉的战马比较少，后勤猪排和牛排今天没有配额……”

    伊尔打断他说道：“我说的野菜麦糊，这里面野菜也太少了，麦糊太多了。”

    杂务兵目瞪口呆，他是新兵，今天准备晚餐时发现老兵们居然让资深指挥官、高级骑士、军营里无数故事的缔造者伊尔大人吃野菜麦糊，心里把这帮兵痞骂了无数遍，偷偷将苦涩的野菜挑出来，然后将最浓稠的麦糊加了进去。

    伊尔见杂务兵没有回答，抬头一看发觉面生，估计是个新兵，就和颜悦色地说道：“我知道你的想法，新兵，但我是特意要求多放野菜的，因为我喜欢吃野菜。”

    杂务兵低着头没有回答，这句话他根本就不信，在他的老家，只有春天结束夏天来临时，没有食物的贫苦农民才会吃野菜。

    伊尔心里翻了个白眼，好家伙，今晚碳水加碳水，还好是粗粮。他端起麦糊吸了一大口，说道：“好了，你下去吧，顺便通知米洛骑士过来一趟。”

    “是，大人。”

    过了一会，当米洛走进伊尔帐中时，发现吃完晚饭的伊尔拿着一叠劣质的羊皮纸，一张一张写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