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见过太多的人了，只一眼便看出了穆婉儿的心思。

    她心里叹息一声。

    人总是喜欢羡慕别人，却不知道自己所拥有的东西是多么令人羡慕。

    她根本不是什么江老爷的远房表妹，而是江南的妓子。

    十三岁便被买到了青楼，承欢在各种恩客怀里卖笑，送走了一批又一批，所赚的钱全部用在了几个偷偷生下的孩子身上，直到熬到年老色衰，才在无香茶馆的帮助下获得自由。

    可也因此，帮他们完成各种任务。

    但日子比以前好太多了，她不需要看那些臭男人的脸色，还能让孩子们摆脱贱籍，她万事已经看淡了。

    会接下姜大小姐的这次委托，也不过是觉得离谱。

    是的！

    太离谱了。

    哪有亲女儿给父亲找女人生孩子的？而且还想着逼得父母和离。

    京城谁不知道姜侍郎府上妻妾和睦，嫡庶无分别？

    可来的第一天，她就发现了姜父笑脸下隐藏的虚伪，吴氏毫无尊卑，以及穆氏的软弱懒散。

    难怪姜大小姐想要和母亲离开这样的姜府。

    什么妻妾和睦，什么嫡庶无别，都不过是一直逼迫穆氏母女退让罢了。

    姜侍郎这个礼部侍郎，还真是当的讽刺。

    可眼前的女人，是穆太师唯一的女儿，本就是天之娇女，即便经历了这么多磨难，也该在回到穆太师身边之后涅槃重生，可她却因为过往而懦弱胆小。

    她可是拥有姜妤那么聪明的女儿和穆太师这么强大的靠山，羡慕她一个妓子做什么？

    芸娘都替姜妤着急，恨不得直接问问她，过往只是过往，都过去了，为什么还要影响到现在？

    穆婉儿开口，打断了芸娘的沉思。

    “芸娘今日找我来，可是有什么事？”

    自从上次出事之后，穆婉儿身边的苏嬷嬷和白霜就没有再离开过她半步，就是端茶倒水的所有活计全部交给了其他丫鬟。

    现在，有他们在身边，穆婉儿都觉得心里踏实了很多。

    芸娘也收回了自己的心思，看了一眼穆婉儿和她两侧目光不删的嬷嬷丫鬟，勾唇笑道：

    “穆姐姐不必担心，我只是来跟姐姐说说真心话而已。”

    芸娘放下手里的茶，举手投足之间的妩媚让穆婉儿看了都暗暗惊叹。

    “前些日子，老爷说看我孤苦无依，担心我在这府里受吴氏欺负，所以便决定纳我为妾，虽然只是个名分，但是也想让姐姐同意，所以芸娘才来问问姐姐。姐姐这么善良，容得下吴氏，该不会容不下芸娘这个可怜人吧？”

    芸娘一直在观察这穆婉儿的表情，只是她的话都说完了，穆婉儿的表情反而比之前还要淡定。

    这是怎么回事？

    芸娘眉头微微蹙起，难不成刺激大发了？

    还是她刺激错方向了？

    只是不等芸娘想清楚，就被穆婉儿身后的白霜怒骂了一句。

    “真是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芸娘：“……”

    正主儿还没急，这丫鬟都急了。

    到底是姜大小姐看中的丫鬟，敢怒敢言，一心护着穆婉儿。

    她都有些羡慕了。

    “话不能这么说，姐姐和那个吴氏这么多年都没能给老爷生下个儿子，这姜府的香火要是断了，姐姐齐妃就成了罪人？我跟那个吴氏不同，我是很尊重姐姐的，只要姐姐给我这个名分，我可以年日日给姐姐来请安，伺候姐姐，做好一个妾室该做的本分。

    芸娘提到这个，终于看到穆婉儿眼里多了一模沉痛。

    她心里松了口气。

    怪不得姜大小姐都拿穆氏没办法，这穆氏实在是对姜强太深情了。

    可在她眼里，那男人除了一张脸，全身上下只透露着两个字，虚伪！

    这样的人有什么好留恋的？

    穆婉儿的确被芸娘一口一个姐姐刺激到了。

    这么多年了，她之所以一直纵容着吴氏，一是因为她知道姜父喜欢的人就是吴氏，对木讷胆小的她并不喜欢，二就是她心里会嫉妒，会嫉妒吴氏得到了姜父的爱，也根本不想看到吴氏天天得意洋洋地过来，提醒她自己有多么不受宠。

    “姜府所有的事情都是吴氏在管，我身子不好，不便操心这些事，你若是想进府，想要个名分，就去找吴氏吧。”

    穆婉儿说完，就示意苏嬷嬷送客。

    芸娘很好脾气地起身离开。

    只是临走前，还是说了一句。

    “芸娘就当姐姐同意了，姐姐保重身体，待芸娘得了老爷宠幸，怀上姜府的子嗣之后，一定不会忘记姐姐今天的恩情，到时候再来谢过姐姐。”

    穆婉儿捏紧了拳头，一言不发地看着芸娘的背影，眼神还有些恍惚。

    “婉儿，你要是真心喜欢姜强，为父也不拦着你，只是你记住，太师府永远是你的家，切莫委屈了自己。”

    “阿姐，要不你别嫁给姜强了，他看样子就不是个好人，到时候肯定纳好多好多女人，都不管你了，你要不就嫁给我，我会对你好的！”

    “秦远帆，你给我滚开！小妹，姜强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二哥，二哥替你去揍他！”

    “小妹，大哥祝你百年好合。”

    “……”

    穆婉儿想到出嫁前的父兄和弟弟说的话，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们对她这么关心，她为什么任由吴氏这女人在头上踩了这么多年？

    而父兄们，也变成了如今这样。

    “苏嬷嬷，我当年是不是错了？”

    她是不是不该嫁给姜强？

    “夫人别听芸娘瞎说，要是您没有嫁给老爷，怎么会有小姐这么乖巧贴心的女儿呢？”

    苏嬷嬷知道穆婉儿只是被气到了，也知道她最在意的人就是姜妤，当即便提起了姜妤。

    提到姜妤，穆婉儿才抹了把脸，把眼泪憋了回去。

    “对！我还有妤儿，不能让妤儿因为我

    出事！”

    妤儿心思敏捷，可也防不住这些人三番五次

    的算计。

    她今日说的话，恐怕也是在心里憋了许久忍无可忍才说出来的，是她这个当母亲的不称职。

    还以为她不想失去父亲。

    “这就对了，夫人，她们敢暗中算计小姐，您就该拿出主母的……”

    苏嬷嬷满是欣慰地说着，却被穆婉儿打断了。

    “不！嬷嬷

    ，我很快就不是这姜府的主母了。”

    穆婉儿说完，就在苏嬷嬷和白霜不解的目光中离开了桐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