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漫长的死亡回放
这是一次很常见的交通事故,大巴从公路边的护栏冲出,车辆在半空中无依无靠,只能等待最后跌落的冲击将一车人全部杀死。
有个男人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只可惜边上的山体滑坡竟紧跟着覆来。
他最终还是放弃了抵抗,只想见证这最后的终末。
眼见巨石即将压下,他认命地紧盯着,白光不知何时爬满了视线。
预想中的痛苦并没有到来,白光过后是极致的黑暗,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全身上下也不受控制。
身体能感觉到似乎被什么包裹住了,那种粘稠又温热的感觉虽然有些恶心,但身体却反馈着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这些肉感的壁垒突然开始对他进行挤压,接着全身上下传来剧烈的刺痛,肚脐一块的剧痛更是带来极致的缺氧感,他不受控制地大口呼吸着。
数月后,他终于能看见了,熟悉的房间,熟悉的家人,但他却没办法控制自己,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就像是死前的走马灯,似是要他从头把人生完整地审视一遍。
他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需要被审判的,如果反抗悲惨命运不算的话。
又是三年过去,他依然不甘,哪有如此真切的走马灯?更别说他对人生最初三年的记忆完全没有印象,但苦痛与不幸没有丝毫意外早就开始缠绕着他了。
三年来他也想通了,或许这是老天给他的一个机会,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他努力想替代“自己”成为此身的主人,但根本无从下手,不说方法,他的身体所做的一切虽然不受控制,但仿佛本该如此般毫无异样。
不幸铸就了他的意志,意外组成了他的人生。
他这一生只想活下去,只想抵抗这充满恶意的命运。
一如前世碰到各种意外,感染各种恶疾,但他却偶然间“看”到了身体里的细胞正随他的意志般在顽强抵抗着,许些危险也循着他的感知躲开。
虽然他不记得前世的一切,或许....真的能有所改变呢?
于是哪怕他依然无法控制身体,但他依然乐此不疲地去感知自身、感知周围,因为他看见了希望。
十年后,他的感知更进一步,每次危险到来除了危机感本身还能感受到一阵恶意,就仿佛是有人故意制造这些意外。
他观察与感知到的一切却告诉他,这些都只能是意外,没人能制造如此意外,或许这个恶意的来源就是他想违抗的命运吧。
渐渐的感知已经化作本能,于是他也静下心来跟着似乎毫无变化的经历去学习,希望等跨越了死亡后,不一样的自己能有更光明的未来。
他有自信,对知识的理解会比“自己”更深刻眼光也更犀利。
又是十来年过去,又是那个死亡巴士,又是那座山。
不同的只有他灵敏的五感听到了混杂在风声里那数块石子互相间猛烈的碰撞声。
大巴与此同时不受控制地往内圈的小车撞去,司机一激灵,方向盘向外拉了一点,于是大巴没有任何意外地冲出了护栏。
护栏外是那么空荡,整辆车在空中无依无凭。
巴士跌落的方向上有条轨道,前世他也正是借着在轨道边相对宽广平坦的地方翻滚卸力的。
身体依然不受控制,哪怕他知道正面的洞会塌方,但许是距离太远感受不到任何征兆,也就没办法给身体以危机感。
可恶,难道又要在这里.....
知道无从改变的他反而有时间感知车内的众人。
有一小部分人依然平稳地熟睡着,那呼吸声是多么平稳,失重与紧勒的保险带都无法让他们醒来的大心脏反而让在绝境中无力回天的他有些羡慕。
几位父母紧紧抱着孩子,孩子沉闷的哭喊声显然是被他们堵住了,也不知是死到临头心烦气躁还是给孩子最后的一线生机。
更多的人则是呼吸紊乱,偶尔漏掉的心跳很好地诉说了他们的恐惧。
没系安全带的也有,但车辆并非沿着山边翻滚,所以只是惯性让他们和最后方的窗椅发出些咚哒嘎吱的交响曲。
哭喊的人当然有,那只是极小一部分,更多的人早已吓得哭喊不出声了。
巨大的响声传来,大巴撞在了山上,而他则早已蹦离了车顶。
无力与巨大的惯性作对,身体不受控制地向隧道的方向跌落,和前世一样卸除了小半的力不仅巨大的冲击震得他内出血,路上的石子也刮得他衣衫褴褛遍体鳞伤,还有预料外的昏厥。
他不知道自己会昏厥多久,但能听到隧道上方各种龟裂与滚石声,身体里的细胞也正努力恢复着内伤。
大巴里几乎没有幸存者,巨大的冲击夺走了几乎所有人的命,剩下几个也都出气多了,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这塌方也许和大巴的撞击有关系,但再经历一遍才发现自己就算意识到了也无法改变。
光亮与画面传入眼中,他知道自己醒过来了,危机感已经传达过去,身体虽然多处骨折并大面积刮伤全身剧痛,但也算勉强能动。
果然,二十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哪怕是透支生命潜力,哪怕有如回光返照,但至少,至少赢得了一线生机!
余光中一束光亮传来,不是那种日光,而是洞里人造的远光,那是火车.....
可恶,原来死前最后的白光不是走马灯的前兆么?!而且那车最后也会被塌方覆盖吧?
哪怕命运如此不公,但他也从未想过去报复他人,善良依然存于他心,家人也是他不忍连累而主动离开他们。
车上的人并不是他不想救,而是无能为力。
他依然无法控制身体,但身体的反应和他的想法一致,并没有向洞外逃,而是向更黑暗的洞内摸去。
身上意外还坚挺的手机被打开手电闪烁着向火车发着信号,细小的砂石也已经开始从洞顶滚落。
司机被闪光与血人惊醒,稍稍适应了光亮更是注意到洞口的情况。
“轰隆”山口的公交也随之砸落,自己如果向洞口跑也会被压死吧,可恶,这该死的命运。
车上的人哪怕还活着,也会因为这二次撞击而死去,至少他已经听不到任何呼吸声了。
司机也不瞎,刺耳的刹车声随之传来,紧接着他就被巨石覆盖,剧痛传来,他的生命在黑暗中逐渐流逝,而他也终于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在拿回身体控制权的最后一瞬护住了头,身体的一切都尽在掌控的感觉真好,但自己不是超人,哪怕护住了头,保住了片刻的思维也无法动弹分毫,身体也大片坏死。
如果是前世,那车或许也会被塌方所害,这次至少救下了……
还没等他多想,车石相撞的巨响传来,他的身体也因遭到二次伤害而分崩离析,头身分离的情况是无论如何也救不回来了。
或许,依靠他蹩脚的细胞控制还有那么一丝的希望?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封锁了头颅内细胞的所有活动,就像是冷冻一般不再活动,意识也逐渐模糊散去。
失去了意识,时间也变得没有意义。
七天后,救援来了,打桩机粗暴地钻开石头和他的头颅。
光亮照入洞内,里面的人也都奄奄一息,但多是劫后余生的感激,也有人在哭喊着,似乎在最后的最后咽的气令人难以释怀。
不过这一切男人都不得而知,他的意识早就休眠了,而方才的桩机更是彻底将他杀死。
死后世界的大门也意外地将他卷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