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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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黄河岸边金兵狂(二)

    赵榛抬眼一看,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小将。

    折彦质赶紧介绍:“殿下,这是我宣抚营判官折彦闻。”

    赵榛听他姓名与折彦质相似,猜出二人关系不简单。

    果不其然。折彦质见赵榛细细打量着折彦闻,又在赵榛耳旁小声道:“彦闻乃下官堂弟,家叔长子……”

    赵榛先听折彦质介绍折彦闻为宣抚判官,不由地另眼相看。

    宣抚使营中,以正使、副使为一正一副两名上官。论设置,正使与副使未必相互统制。根据皇帝差遣,决定正使、副使各自还是共同领军。如果正、副使各自领军,只以官资确定位阶。正使无权直接指挥副使。就好比此次河东河北宣抚,宣抚正史李回与副使折彦质各领一军,互不统属。李回并不能指挥折彦质。。

    不过,无论宣抚正使营还是副使营,均设宣抚判官一职。意在均权分礼。这么说来,如果正副使各自领军,宣抚判官实乃各军副职。那么,折彦闻就是折彦质营中的副职长官。

    他如此年纪,被任命为宣抚判官,可称得上难得的奇骏。

    赵榛本想赞叹。

    但听折彦质所言,折彦闻与他为堂兄弟。折彦质叔叔,即折彦闻父亲,正是现任的麟府路经略使、知府州(今陕西榆林府谷县)的折可求。

    如此一看,折彦闻年纪年纪担当大任,不足为奇。

    折彦质亲生父亲折可适,已经离世。其他叔伯要么战死,要么去世。长辈中只存下折可求一人,现为折家的领雁人物。

    看年纪,二兄弟相差两轮,几乎可以算两代人。此时,却一起在军中效力。赵榛赞许道:“折家宿世名将,果然都是将门虎子啊!”

    但是,折彦质先前未介绍这堂弟,赵榛抱有一丝困惑。碍于两人都在跟前,不好相问。

    听到赵榛的赞许,折彦质微微一笑,不以为意。折彦闻年纪轻,未沉住气。闻之,喜形于色。

    正说话间,江面上火光乍现。

    一只小船,在火光的映衬下,出现在岸边二十余丈方外。

    船上火光亮起,岸边宋军便停止射击。

    船没有了威胁,速度快了不少。船上人奋力划了一会,冲在河滩前,搁浅住。

    从船上爬下来两个人,站着停了一会。始终不见宋军射箭。于是,二人高举着火把,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岸上走去。

    靠近岸边的河水结了冰。河滩上,淤泥重重。不过,此时已经被冻得又干又硬。昨天大雪,滩涂上覆盖了一层积雪。但不妨碍行走。不大功夫,两人走近岸边。

    岸上宋兵如大敌来临。士兵手中举着刀枪,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退。直到碰到后排的士兵,退无可退,才停下脚步。眼睁睁瞅着二人,从容地攀上河岸。走到宋兵队伍前首。

    沈汉一直跟在赵榛身边,忍不住骂了一句:“软蛋!”

    折彦质听在耳中,神色很是难堪。脸上浮现羞愧之色。又有几分无可奈何。

    赵榛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宋朝军队。以他对史实的了解,宋朝屡战屡败,士气极度沮丧。畏敌如虎,实乃人性使然。只密不做声,不作置评。

    城墙之外,北面是黄河,东面是宋军沿岸驻扎场所。

    那两个金军登岸之地,踞赵榛直线距离也就二十来丈。火把照明有限。看不清金军的穿着样貌。但是,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一员宋军将领将大刀抗在肩膀上,骂骂咧咧地走来。一路上,见士兵往后退缩。恼怒之下,狠狠地踢着。走到金兵跟前,指着一人,嘴中不甘示弱地喝道:“又是你……快点,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还是那文书的破事?赶紧交给爷爷我,快滚回去!”

    那名金兵毫不在意宋将的辱骂。哂笑道:“接住了!”说着,不管接不接得住。从怀中掏出一卷书帛,故意从他身旁扔过,摔落在地上。

    另外一名金兵见状,跟着放肆地哈哈大笑。根本不把宋军放在眼里。

    “哈哈,赶紧交到你家宣抚手中。若敢耽搁了,少不了挨一顿鞭子。嘿嘿,你且等着,待这桩事了,我大军一旦渡河。若你这猪头,性命还在,保准让你跪地喊爷爷!”

    那宋军将领气得嗷嗷大叫,举起大刀准备劈下来。被身后一人死死拦住:“王指挥,切勿鲁莽。两军相战,不斩来使。不要一时冲动,耽误大事。”

    后面的将领一手握住刀柄,力气极大。王统领几次想挥刀劈下,奈何纹丝不动。终于气急败坏得大喊:“张指挥,张指挥……张宪,张宪!你给我松手,松手!让我劈了这两个金狗,再向宣抚领罪!要杀要剐,我王晏一力承担!”

    两个金兵越发得意。还是先前说话那人,昂着头嘲笑:“要么杀了我俩祭旗,要么赶紧给你爷爷我送信去……宋猪!”

    张宪强行按捺住满腹怒火,命人将王晏拖到后方。又让个士兵将文书捡起来。吹拂干净后,握在手中。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走了几步,对亲兵喝道:“把这两个金虏绑起来,扔下河去。”语气十分冰冷。

    话音未落,身后亲兵,一拥而上。将两个金兵困得严严实实。举过头顶,抬到岸边。又一起齐刷刷往外扔,重重地丢在河滩上。两个金兵一直未抵抗,配合得很。但被摔在滩涂上时,终于忍不住痛苦地哀嚎起来。岸上宋军好像胜利一般欢呼起来。本来退在后面的士兵,纷纷挤到岸边。争先恐后地张望金兵狼狈模样。

    船上又下来几人。赶到岸边,将这两人的绑缚解开。搀着他俩,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快到船边时,有人大声咒骂:“宋猪,阿笨很……得如哭……”

    岸边宋兵报之以凌厉的箭矢。小船一俟离开河滩,旋即将火光熄灭。

    宋兵陆陆续续返回军帐。岸边只留下几个值守的哨兵。

    沿岸,火盆耸动。好像随时会被大风吹灭。大河之上,重新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河中心未结冰的水流,在一片朦胧中静静地流淌。

    赵榛站在墙上,将刚才的情景尽收眼底。心中感慨无限。所有人沉默不语。

    折彦闻忍不住叹口气:“金虏欺人太甚。”

    折彦质嘴巴抽动一下,正想说话,赵榛抢先道:“折大人毋庸多言。国家形势,本王心如明镜。本王只想说,满朝文武,如今唯独折大人率人挺身而出。不怕得失,不惧荣辱,唯不可为中而敢为,折大人与众位将领,乃我大宋真正的大英雄!无愧于大宋!”

    不想众人过分陷在感慨中。话毕之后,赵榛赶紧指着墙下一排建筑问道:“此处是何用场?”

    白天,他在辕门下看到营帐当中那条砖石铺的道路。尽头竖着许多大柱子,就是他目前手指之处。刚才,赵榛借着火光,看清楚那里树立着无数高大的木头。密密麻麻。从东向西,好像一堵墙。

    折彦质回复道:“殿下,下官准备在此处修筑一座砦墙。我们西军有立地成砦的传统。此处地势突出,正适合构筑军砦。”

    赵榛自城墙上俯视汜水,觉得他说得极有道理。

    从地形上看,汜水西边,山脉延续。东边,虽然只有一座孤山。但是,沿黄河岸边,岸陡壁峭。不适合大军渡河。唯独眼前这一块空地。由于汜水河据此注入黄河,地势低矮平坦。如果把郑州、汴京视作瓶肚,汜水就是西向的瓶口。折彦质此举,无疑是要给此瓶口按个塞子。

    于是,点头称赞道:“折大人果然熟稔地理。结合地形,因地制宜。无疑假地形为兵,可取事半功倍之效。不知道还有多久可以完工?”

    “嗯……便在这几日……”

    折彦质沉吟片刻,尽量让自己以轻松地口吻回答。

    说话间,他将眼中一股忧色隐藏起来。赵榛却没注意到这个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