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榛见时机差不多了，挥手让朱大泰放手，然后冷冷地说道：“二位朋友，我们没有恶意。按理说，碰到就是有缘。可是两位小朋友始终不愿亮招子。不得已，我这位朋友只能略使些手段，以作防备。多有得罪了。”

    说着，看两位年轻人的脸色，似乎有些畏惧。便换个声调，微笑着，装作真心诚意劝起来：“话说回来，我二人做的是天黑讨生活的营生。听闻信王府没人，特来踩个点子。看看有没有趁手的东西。想不到遇到二位小朋友。说吧，你们到底来这做什么。说了，我便让他放了你们。否则，你们不清不楚地走了，明天要是报官，岂不让我俩提心吊胆过日子不成？”

    说着，他指了指朱大泰。朱大泰顺着赵榛的眼色，用手在脖子前比划几下切头的动作。然后，狠狠地瞪着两人，鼻子重重地哼出一柱粗气。

    赵榛顺势利导：“哈哈，你们也看出来，我这位朋友可不是好惹的……”

    “二位英雄，我说，我说”，小细丁胆子小，禁不住吓唬，赶紧开口讨饶道，“我与大高哥就睡在王府外面。因为肚子饿，就想到王府里来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吃的。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二位英雄就饶了我们吧。”见赵榛不置可否，心一横，终于抖了出来：“之前还来过两次……偷了，啊，不，借了几样东西出去，换些了小钱。呜……就那么多了……咱们都是同行……呜，咱们不是同行！我们不是小偷！我们实在是饿得没办法，才偷偷进来的。就两次，再没来过了，呜……”说到后来，嚎啕大哭。倒不是因为恐惧，而是羞愧难当。饶是如此，还是克服心中的恐惧，挤到朱大泰与大高哥中间，似乎想替大高哥承担后果。

    赵榛刚才在门外听到两人说话，又认真看过两人衣着样貌，知道他所说的不会有假。这两位年轻人当是露宿在信王府外的流民。因为饥饿，不得已偷摸着潜进府中。赵榛怎么好责怪他们呢？但是，还是装作板着脸：“你得说清楚家门来历。这样我们便放心了。如果敢说出去，我们会找上门去算账！”

    大高哥见小细丁挡在自己面前，将他拉到自己身旁：“主意是我出的，小细丁，和你无关。我叫高迈，家住真定府嘉佑镇北寨铺，就在大茂山旁。二位英雄要是怕有事，将来尽可到那里找俺一家。”他胆子不小，但是阅历欠缺些。着急包揽下责任，却未看出来赵榛不过在唬他。

    赵榛赞许地点了点头，又指着小细丁，问道：“你呢？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小细丁立即挺起胸膛，高声答道：“我叫丁小苗，住在大高哥隔壁村东柳铺。”

    高迈来不及阻拦，只能痛惜地叹了口气：“小细丁，你和他们说了干嘛？有事让他们来找我，和你无关！”

    朱大泰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两个小鬼头，有些胆色。但是，还是嫩了些，要做这行可不够格哟！”

    赵榛也逗道：“要么，你二位拜我二位为师，我把你们带到咱东方门下。”相传，东方朔几次从王母娘娘那里偷偷盗蟠桃。所以，民间戏称小偷的祖师爷是东方朔。东方门下算是盗窃一门的雅称。

    高迈听出他的意思，把脸一别，愤愤道：“不拜！”

    丁小苗满脸羞愧，跟着说道：“都怪我们……没经得起诱惑。阿爷们说信王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让我们千万不要和那几个滥赌种学。饿死也不能到信王府偷窃。可是，我们饿得实在没办法，还是……还是跟他们一样。还有，那收货的人又说我们送来的东西很好，让我们再来……现在米面价格一天比一天高，我们捡了那些东西，还不够换一餐米面粮食……又来了。”

    赵榛见他心有惭愧，问了一些问题。他都实话实说了。

    原来，赵榛走了以后，剩下的王府中人也遵照他的要求，陆陆续续离开。偌大的王府空空如也。

    王府周围的难民中，有些不法之徒觊觎王府的资产，趁着王府没人，连续潜入府中偷盗财物。王府里面可以搬动的资财本来都被刘心隐带走了，但还是留下了不少不便搬动的财物。比如箱柜鼎炉这些大物件。偷盗之人胆子大，门道也很大，竟然把这些大物件化整为零都搬出去卖了。

    久而久之，王府中有财物可偷，这个消息在难民中传播开来。但绝大多数难民受过赵榛之恩，都不会做忘恩负义的事。宁愿饿死，也不允许家中弟子作出这等违法下作之事。

    等传到高迈与丁小苗耳中时，两人最终耐不住饥饿，顾不上家中老人的约束，前些日子终于偷偷地潜入了王府里。不过，此时的王府已经被偷得差不多了。那些先下手的，知道这里没有油水了。又怕这两日官府闻到风声赶来巡查，都不来了。只有此二人还敢偷偷进到王府。终于在府中一些角落地方，捡到了一些遗漏之物。出去找人收货。收货的人知道这些财物来路不正。把价格压得很低。来了两次，偷的东西换的钱，根本不够买粮食。便怂恿二人再拿些过来，多换些钱，好换口吃的。

    两人饥饿之下，管不了那么多，今晚硬着头皮又来了。遍寻之下，发现这处隐秘的孝堂，见门口有撬锁的痕迹，以为这里是藏着珍宝的密室。谁知道进来之后，一无所获。高迈不甘心，便趴在地上看有没有地室密道。

    赵榛在门外看到的正是这一幕。

    赵榛见这两位少年目光晶莹无邪。此时，二人脸上都泛着愧色。赵榛知道他们与那些入室盗窃的人不是一类人，不忍苛责。便宽慰道：“饿急了，为了吃饭也是不得已的事。我想，若信王知道了，也不会责怪你们。”

    高迈与丁小苗听他这么一说，眼神中涌现出一丝释然。

    高迈挠了挠头皮：“朋友，啊……不，英雄，我们兄弟俩，真不能拜二位英雄为师。本来就做错了事，不能再错下去了。反正，我和小细丁绝不会再动这些歪脑筋了。二位英雄……不妨也收手吧！”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朱大泰脸色。见没什么异常，才放下心来，以商量的口吻问道：“信王对我们恩重如山，要么……二位英雄去偷其他王爷家，如何？”

    赵榛与朱大泰哪里预想到他会这么说。毫无提防，哭笑不得。

    赵榛咕噜一声，想把喉头的一口粘痰咽下去，卡在喉咙口，接连咳嗽几声，才稳住心绪。想了想道：“想吃饭吗？”

    “想！”高迈与丁小苗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回道。

    “嗯，那就跟我们来。”

    赵榛本来也是回来找些物件，好换些现钱。现在听下来，王府前殿后殿中能进人的地方，一定没什么东西留下了。不过，他知道王府中还有一处地方，这些人一定未找到。那里应该还遗留不少物件，可以利用一下。并且，他刚才听小细丁提到有人收货。倒是现成的，省却他再找地方换钱。

    高迈与丁小苗已经意识到行为不光彩，都感到羞耻。听赵榛这么一说，猜到要带他俩去其他地方偷窃，赶紧一起摆手：“不去，不去。我们再也不干这事了！”

    赵榛笑着道：“不用担心，如有事，我俩一体承担。”说着，指着朱大泰，对两人保证道。但无论他怎么劝说，高迈与小细丁两人就是不答应。

    赵榛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冲着朱大泰使了使眼色。

    朱大泰会意地点了点头。把脸一板，张开双臂把高迈与丁小苗搂到胸前。他手臂又粗又长。即便高迈块头大，被他这么一揽，也好像老鹰抓小鸡一样，被圈在眼前。然后不怀好意地在两人耳旁轻声道：“你家住北寨铺……你家住东柳铺。嘿嘿，我记得对不对？”

    两人被朱大泰这么一恫吓，大惊失色。朱大泰言下之意还要多说？当下再不用赵榛与朱大泰多言，除了乖乖就范还能做什么？

    赵榛与朱大泰自是要求高迈与丁小苗一起出门。这时，门锁被蟊贼砸了以后，摆在门后。赵榛也顾不上了，只能轻叹一声，自己亲自把门小心地掩好后离开。于是乎，朱大泰在先，赵榛在后，高迈与丁小苗举着火把，夹在当中，像被两人押着一般出了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