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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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粘罕营(二)

    撒剌荅心知华义指桑骂槐,气得就要跳起来。被身边一人拉住。那人年岁比撒剌荅又长了十岁模样,也是满脸胡须。将撒剌荅稳住后,那人附在他耳旁说了两句,撒剌荅听后,脸上露出一丝狞笑,这才罢休。

    粘罕见华义不卑不亢,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有趣,有趣。倒是遇到了胆色之人!这么说,也不能嘲他赵家无人。”然后看向撒剌荅那边:“那林中的老虎抓了鹿子,这鹿子越蹦跶,老虎便越刺激。银术哥,你说是也不是?”刚才按住撒剌荅那人急忙起身回话:“正是,大帅。”

    原来,此人名叫银术哥。粘罕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银术哥脸上胡须太浓,看不出表情。但眼色一扬,显得极为亢奋。一旁的撒剌荅显然猜到二人之间的意思,激动地满脸通红。好像嗜血的饿狼看见鲜美的羔羊一般,急不可耐。银术可仰头向身后的侍卫交代几句,侍卫躬身退出去。

    银术可对面坐着一位五十上下将领,看装束也是金营中不得了的权势人物。完颜斡女坐在此人后方。见银术可在吩咐侍卫,此人手指便向后点点,完颜斡女急忙凑上前。此人在他耳旁说了几句,完颜斡女闻之颜色大变,看了看对面的银术可几人,不由地蹙了蹙袖子想站起来。被此人一把拉住,神色颇为严厉。完颜斡女不敢不听,按耐住满脸的不忿,悻悻地坐回位子上。

    粘罕这才转头对华义道:“你家信王为何不亲自来?这么没有胆量的人,还敢冲我大金提要求?”

    “我家信王自有他的安排。我一介下人只管送信传话,其他一概不知。但是,我家信王绝非胆小之人,如若没有胆量,为何敢向元帅提出约法三章?”

    “额你也我卡!”粘罕一听约法三章,定是刺中了神经一般,忽然一改刚才的好声好气,勃然大怒,用女真语骂了一句。一拳砸在案几上,几乎将案几锤散了,转而用汉话骂道:“敢和我提约法?你宋国的皇帝也不过是我大金的侄儿皇帝,他小小的一个乳臭未干的信王,竟敢如此冒犯!哼,惹恼了本帅,一定踏平你家汴城,让他赵榛化为齑粉。让那些俘虏百姓为他殉葬去吧!”

    帐中金军将领无不跟着激愤怒骂起来。特别是撒剌荅,更加素无忌惮,一脚跳到帐当中,伸手揪住华义的衣领,又一拳砸在他肩上,逼着他跪下来。

    华义宁折不弯,始终不愿屈膝,撒剌荅竟然没办法让他弯腰。不由地又羞又气,腾出手便要从腰下抽出匕首。完颜斡女知道他内心的盘算,一个健步冲了上去,一把摁住他的手腕,转身轻轻一带,巧妙地将华义拉到自己身后。

    撒剌荅终于忍耐不住,怒骂道:“完颜斡女,今日你处处与我作对,到底图的什么?”又冲着完颜斡女方才毕恭毕敬对待的老将质问起来:“斡离衍,看你生的好儿子,无法无天啦!”

    斡离衍,汉名完颜娄室,此刻便坐在位子上,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帐中一切。既不袒护自己的儿子完颜斡女,也不出言责备他,就好像没事人一般,对撒剌荅的冷嘲热讽丝毫不在意。

    粘罕见完颜娄室无动于衷,只能轻咳一声:“好了,都撒手。我还有话问这宋人。”

    撒剌荅对粘罕极为服帖。粘罕不过轻轻一句,他视若圣旨。将匕首收回来,冲着粘罕一捶胸,回到座位。完颜斡女也赶紧行礼退了下去。

    华义、任潜见金营中这些权势将领直接挑明矛盾,毫不避讳自己这个敌国之人,心中生出一丝轻蔑之意。粘罕看在眼中,指着华义道:“我们大金国之人,心中但有不同想法,都摆在明面上。说完了,却是劲往一处使。不像你们宋人,一肚子坏水憋在肚子里,对着自己人尽使阴招。”

    这话是实话。宋军为何不敌金军,与中原王朝历来的积弊不无关系。粘罕戳破二人心中一丝不切实际的想法,华义、任潜感到有些气滞。粘罕见二人眼神黯淡,知道刚才一番话正中他们心窝。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敢在一众大将面前充数,粘罕岂会让他们好过,鼻中冷哼一声道:“你家信王无胆。派你二人前来送信,妄言宽带俘虏百姓诸事,否则便要还报……”

    “哈哈哈”,帐中金军将领听了,嚣张地笑了起来。

    粘罕又道:“赵榛这小儿,信口雌黄。既是使书,毫无规矩,竟敢不尊叔侄之礼。更胡说一通宽待之事。我大金既得天命,向来公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对我大金俯首称臣者,我朝只会更加优待。但是冥顽不灵者,我大金一向视如猪狗,要杀要剐,容得了他插嘴?”

    华义正了正衣冠,拱手道:“左副元帅,我家信王这一封信,却是想与无辜百姓谋一线生路。如今两国交战,毋论孰对孰错。单凭俘虏、伤员与百姓手无寸铁,且对贵国便无威胁,便犯不着赶尽杀绝。”在华义等人看起来,金人肆意侵略宋国,更不分青红皂白,杀戮太盛,与屠夫无异。

    但在金人眼中,却丝毫看不到这些问题。

    “花花江山,强者居之!”撒剌荅“歘”地一声站了起来,指着华义喝道,“宋人羸弱不堪,只配做我金人的奴隶。这万里锦绣中原,本就是我金人纵横的马场。要么做我牵马递鞍的仆从!要么就去死!一群奴才竟然敢和主子指手画脚,真不怕死?”撒剌荅唾沫横飞,越说越怒不可遏。

    华义毫无惧色:“中原自古为华夏居所。四夷妄图窃我华夏江山,痴心妄想。今天看似你们金人一时气盛。难道未听过高句丽故事?隋炀帝虽征伐不利,但自我汉人唐太宗始,矢志报复,终在唐高宗时,一举灭其国。尔胡人气运虽一时有强,但待我中原强盛之时,便是覆灭之日!”

    这一番话,比赵榛的约法三章更刺激帐中人的心扉。便连完颜斡女一直对华义比较宽容,此时听到胡夷覆灭之词,脸上也露出异样。华义说完之后,才察觉到刚才言语有失。但为时已晚。帐中金军将领无不狂笑起来。怒极而笑。陪坐的宋朝降将,个个脸色煞白。他们与这些金人打过交道,知道金人残暴多变。想想金人那些残酷的手段,一个个不寒而栗。

    银术可也站了起来,对着粘罕道:“大帅,这些账将来必算到赵宋官家和那小信王头上。眼下大帅想来也看清楚了,多说无益!我看大帅不要犹豫,先灭了这小子的威风再说。”

    实际上,粘罕营中对如何对待这二位宋国信使,意见不一。粘罕本来心中有些矛盾。此刻听到华义这般出言不逊,便闭上眼不说话。银术可见他不出言阻拦,知道算是默许了。冲着对面完颜娄室扬了扬下巴,然后鼓了鼓掌。完颜娄室垂着眼睑,好像没看见一般。

    “飚!飚!”帐篷外,阵阵皮鞭声响起。一直等候在帐外的金军不耐烦地吆喝起来。大帐的皮帘被人掀开,一群士兵连拽带拉地赶着一队女子进到帐中来。

    完颜斡女似乎知道将发生何事,急忙起身往前走,却被完颜娄室从后面扯住后襟。粘罕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父子二人举动。只见完颜娄室微微地摇头,手攥得更紧。完颜斡女自知心事被父亲猜出来,父亲不允许他那么做。只好低头道:“眼不见为净,我告退亦不可?”完颜娄室这才松手。

    “左元帅,我帐下还有一些军事处理,这就告辞。”完颜斡女冲着粘罕禀报。见粘罕点头同意,如释重负一般出了大帐,头也不敢回。又有几位金军将领见完颜斡女走了,也跟着告退。粘罕一一颔首同意。

    却有几位宋军降将见到帐中情景,慌忙起身,要效仿完颜斡女离开。

    银术可笑吟吟地对他们道:“诸位都是我大金新附之臣,岂能亏待了诸位?便看看这些不识时务者家眷的下场,聊以寻欢如何?”看似笑脸可期,但在场宋军降将均了解此人的秉性,没人敢再提退场之意。

    华义不解地看着被押入账内的女子们。女子中,年老者、年轻者皆有。年老者几乎是自己祖辈的年纪,年轻者比自己还要小上不少岁,尚不及豆蔻年纪。她们衣裳单薄,脸上涂了胭脂腮红,几乎麻木地任凭金军拖拽到帐中央。刚才一直候在帐外,虽然浑身冻得瑟瑟发抖,但没有一人敢哭喊呻吟。

    银术可举起酒盅,对着粘罕先敬了之后,又冲着帐中其他将领淫邪地笑道:“美酒还得美色相伴。这些女子都是那些不识时务宋人的家眷亲属,今天便由着大家消遣。”

    “塞音……”金军将领一起用女真语淫邪地呼应他,个个双眼放光,盯着帐中的女眷,好似饿狼在挑着小羊。宋军降将中竟有恬不知耻的,跟着金将狂呼。不过,也有低下头,面露愧色之人。

    粘罕端起酒杯,眯着眼,好像看戏一般。只看着麾下众将如野兽一般肆无忌惮的比划喧嚣,脸上浮现嘲弄与自得之色。

    银术可头一仰,将酒倒入肚中,然后指着撒剌荅哈哈一笑:“撒剌荅,你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