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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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赵构在相州(二)

    李裕自料今日必死,面如土色,待松绑后将外套脱去,没有多说,直接自贴身内衣里掏出一卷书轴交给汪伯彦。

    汪伯彦接过来,顺手展开一看,正是赵桓诏赵构开天下兵马大元帅府圣旨,喜不自胜,对李裕道:“想你与王云不过两人,这圣旨还能藏在天边?早点交出来,省了我们功夫,也省得你遭罪!”说到这,又装作喟叹道:“你是个识趣的人,若非看见王大人被戮,本官倒舍不得杀你。”

    蝼蚁尚且惜命,何况人呢?

    李裕并非不怕死,想到命将不久矣,浑身止不住打颤,思维颓唐,哪里还有心思回答汪伯彦的话。

    汪伯彦又恐吓道:“王云还有什么勾当,一起说了!待会自会承你的情,让人下手快一些!痛快点走就是了。”

    李裕着实被吓住了,便将耿南仲嘱咐他打听耿延禄一事说了出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汪伯彦自忖李裕再无话可说,这就示意手下准备动手。

    赵构一直冷冷地立在汪伯彦身后,此时忽然出声阻止道:“慢着!”说着走上前来。

    汪伯彦急忙躬身站在一旁。

    赵构到李裕跟前,上下重新打量他一遍,道:“你将刚才的话儿再说一遍。”

    李裕强忍住恐惧,将耿南仲寻找儿子耿延禄之事又说了一遍。

    赵构听了,转身对汪伯彦忽道:“算了,饶了他这回!”

    汪伯彦不解,急忙问道:“殿下,这是为何?此人目睹王云被杀,若饶了他,当心他胡说八道,耽误大事。”

    赵构微微一笑:“无妨。”说完,转过头望着李裕,道:“你方才看见王大人被害?”

    李裕不知赵构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茫然点了点头。

    赵构又问:“被何人所害?”

    李裕哪里敢当着赵构、汪伯彦面说王云被何人所杀,只能低头不语。

    赵构见他不知所措,忽然上前将李裕的脸扳了起来,举手轻轻掴了掴他的脸颊。赵构手上沾着血,全部挞在李裕脸上,鲜红掌印映在李裕苍白的脸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李裕心头凛凛,抬头看见赵构眼中意味深长,忽然心有灵犀,好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大呼小叫起来,道:“王大人与金人勾结,要去中山、河间二府强令百姓向金人投降,被磁州百姓发现,百姓愤愤不已,将其殴杀在嘉应神祠。”

    一边说,一边指着赵构脚下那两份带血的书卷,一份是赵桓宣谕中山、河间府百姓的敕令,一份是金兀术放行的文书,说完生怕赵构不信,又指向远处金兀术赠送的良驹,惊措道:“这些都是王云与金人勾结的证据。”

    赵构得意极了,忍不住哈哈大笑,用手拍了拍李裕的嘴巴,小声骂道:“你个笨蛋!强令中山、河间府百姓投降的是官家,和王大人有何关系?你不会说王大人与金人勾结,隐匿官家天下兵马大元帅府的圣旨,要将本王劫持去金营?”

    “是!”

    李裕终于心领神会。

    “王云身为朝廷命官,却与金人勾结。陛下亲口宣谕开天下兵马大元帅府,王云知会康王时竟敢擅自隐匿圣旨不宣,更意将康王劫到金营,置大宋于水火之中。信赖老天有眼,王云叛国诡计为磁州百姓发觉,当地义士愤而杀于嘉应神祠……”

    李裕痛陈王云,信口说来,桩桩件件好似就在眼前。

    “哈哈哈……”

    赵构终于心满意足,站起身来仰天大笑,道:“那就请你亲自书写一份奏折,呈报朝廷吧!”

    李裕此时恨不得手中飞来一支笔,赶紧照赵构说的办,即刻写出一份奏折,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

    赵构这才走到汪伯彦身边,道:“汪龙图,王云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他的死经李裕口中说出来,岂不比你我说强百倍?”

    汪伯彦明白赵构的用意,心悦诚服:“殿下运筹帷幄,真乃天人也!”

    赵构微微一笑,附在他耳旁,小声道:“汪龙图,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如今形势已然造就,大事可为矣!”

    赵构说的,汪伯彦岂能不明白?

    他俩早有谋划,到此时终于看到行事的曙光,心中洋洋得意。汪伯彦听了所言,连连点头。二人心照不宣,在此都不明说,只待今日之事了了,再作计议。

    赵构便不再多说,思绪飞了回来,忍不住夸奖汪伯彦,道:“汪龙图足智多谋,才是真正运筹帷幄之人。不瞒龙图说,上月金使指名点姓找本王,本王当时可是当真的,想不到竟是汪龙图派人假扮的。龙图神机妙算,真是张良再世、孔明重生啊!”

    “哪里哪里,殿下谬赞了……”

    汪伯彦赶忙装作谦虚,连连摆手表示不敢当,眼中闪出神色却得意得很。

    前文叙述十一月二十六日赵构被金使索去了金营。今日听赵构与汪伯彦所言,金使分明是汪伯彦派人假扮。

    原来,十一月二十日赵构欲用迷香迷倒沈媛、艾媄未遂那天,当时粘罕已经渡过黄河,赵构心生不妥,便令冯益行书汪伯彦,让汪伯彦想办法将他捞出汴京城。

    汪伯彦接信后,果然想了个办法,便是找人假装金使诓骗朝廷,将赵构骗出京城。

    不过,他事先未向赵构通报,赵构不明就里,几乎信以为真,真当金人要索他去金营为质,等他抵达相州见到汪伯彦,才明白这是汪伯彦定下的计谋。

    有惊无险。赵构既然顺利逃出汴京,也就顾不上责怪汪伯彦,当即隐藏在相州。

    先前王云寻到汪伯彦时,汪伯彦与王云说赵构在磁州,其实是糊弄之词。

    汪伯彦彼时已猜出王云不会宣谕开天下兵马大元帅府圣旨,且揣测王云或会强令赵构出使金营,心生杀心。之所以如此诓他,是为了将王云骗到磁州动手,撇清自己干系。

    话到这,汪伯彦忽然问道:“殿下,本来计划将李裕一起除掉。为何他提了耿南仲寻子一事,你便网开一面?”

    “嗯……”赵构突然被问起,面色有些难看,沉吟了片刻才道,“这是本王的一桩私事……”

    这事他不曾向汪伯彦提过。

    又得说到十一月二十日那天,他在胭脂铺使用迷香迷沈媛的诡计不成,不肯善罢甘休,当即令康履寻找合适时机再使手段,誓要将沈媛弄到手。

    康履真乃天生为虎作伥之人。次日康履暗中跟踪沈媛,见她回了东城家中,赶紧回报,赵构哪当即率几个狗腿子赶过去。沈媛果然呆在家中,还有那耿延禄与他的仆人也死皮赖脸耗在她家。赵构顾不上其他,令康履偷偷地点了迷香将三人都迷晕了,然后一个不剩全部扔入轿中,准备掳进府里。

    这些事发生在艾异离开之后,赵榛、沈充赶来之前,所以被赵构得逞。

    只说赵构让下人抬回府中,谁知半道上耿延禄不知怎地醒了,便窜出轿子与赵构一行扑斗,反抗十分剧烈。

    坊间都叫他色狗,妈的,何止是色狗,简直是疯狗。想起那晚争斗,赵构心有忿忿,到这时仍心有余悸,暗暗骂道。

    耿延禄如疯狗一般,打得赵构一行没有还手之力,又一会,他的仆人又醒了,加入战斗,主仆二人发起疯来,战力爆表,盯着赵构疯狂输出,令赵构只有招架之功。

    混乱之下,这疯狗一脚踢在赵构胯下。

    此时赵构胯下之物还是肿的,隐隐作痛,已经连续多日不能行房。

    想到这一关节,赵构生怕人生最大乐趣被耿延禄废掉,心中又痛骂起来。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耿延禄千刀万剐。

    后来康履、蓝珪从背后给耿延禄与他仆人两刀,才解了赵构之围,却没想到这主仆二人即便身负重伤,依然生机焕发,竟然趁下人搭救赵构之机,将沈媛从轿中救出,背着逃了。

    今日,李裕提到耿南仲已经一月未见耿延禄。

    莫非耿延禄受伤死了?

    赵构听了以后,心中涌起几许痛快,忍不住出言留下李裕的性命。

    耿延禄无论生与死,一旦耿南仲知晓了详情,都不会于己干休,倒不如留着李裕,好将来与耿家周旋。这亦是赵构的盘算。

    思虑及此,赵构忽然再次想起那馋煞人的沈家小娘子,却不知道去了何方?身体顿时起了反应,孰料胯下一受刺激,又开始痛起来。

    赵构只能收起龌龊之心,对汪伯彦道:“却是我钟意的小娘子被耿延禄抢走了,所以不免有些关心。”

    汪伯彦只当赵构年轻,贪恋男女之事,呵呵一笑,不再多问。

    赵构又想起那两个刺杀王云的杀手,问道:“汪龙图从哪找的好手,杀人不眨眼,又准又狠!”

    汪伯彦回道:“殿下,那几人是辽国亡人。本来寄身在汴京开镖行度日,一贯行走北地,我平日未少照拂,所以无不言听计从。如今汴京危在旦夕,这些人为求自保,又来寻我庇护。我看他们精通女真文,且仪态有方,便让他们假作金使将殿下接了出来。如今已经是老夫的鹰犬,让他们杀几个人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赵构这才清楚今日的杀手与那日假作金使的是同一人,想了想,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人既伪装金使接我出城,又经他们除掉王云,相关机密系在这几人之手,我看不须得将他们除掉,以免消息泄露,对你我不利。”

    汪伯彦深以为然,点了点头:“我今晚便让人动手。”

    二人挤在一起,窃窃私语。北风自他俩身边刮过,无人知晓在作何阴谋。

    又过了一会,二人才商议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