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夏
繁体版

第一百七十四章 金兀术的打算(一)

    等完颜希尹将三样事说好,粘罕三人觉得大事已定,于是彼此望了望,都微笑不语,然后强忍心头得意,嘴角忍不住上扬,又不想看起来过于肤浅,纷纷低头佯装喝茶。

    高庆裔一口茶再入喉,又想起一件事,赶忙禀道:“左帅,方才一直想着好事,倒把一件紧要的事忘了。”

    粘罕一问才得知,完颜希尹、高庆裔二人今日之所以赶来汴京相会,乃因为洛阳得而复失。

    上月八日,完颜希尹与高庆裔率军自洛口渡过黄河,洛阳守臣早已望风脱逃,金军轻松占了洛阳全城。

    二人留守此城,一直相安无事。

    孰料,前日深夜宋军趁金兵防守松懈,与城里内应里应外合,又将洛阳夺了回去。

    粘罕一直在提赵桓献降这事,完颜希尹、高庆裔大喜之下,与粘罕商议善后之事,无暇禀报,到此时才来得及说。

    粘罕听了,心中大惊。

    洛阳一旦有失,则宋国陕西军马可以长驱东向。

    如今金军正忙于收拾汴州残局,无暇西顾,若宋军此时攻打过来,岂不是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宋军?

    想到这,粘罕脸色都变了。

    完颜希尹看在眼中,心知他担忧之事,急忙宽慰道:“左帅,如今虎牢关还在我军手中,足可抵挡陕西宋军,西线无虞。我与庆裔今日专向左帅汇报此事,这就赶回虎牢关主持军务。左帅勿虑!”

    粘罕听后,又放下心来,想了想,道:“只要虎牢关还在我军手中,确实不用担心。况且今日一过,明日宋国小皇帝向我大军奉降表,到时赵桓一纸诏书,陕西宋军还不得乖乖照办?除了拱手投降还能如何?不成气候,不成气候!”

    说完,他又恢复豪气冲天样子,哈哈笑了起来:“如此,宋军不足虑,兀室与庆裔且留在我身边。明日宋皇来降,乃千年难遇的盛事,岂能少了你二位呢?你们都留下,目睹盛事,岂不快哉?”

    粘罕这么一说,完颜希尹、高庆裔都有些心动。

    受降宋帝,征服宋朝,如此彪炳史册的伟事,二人不愿缺席。

    想到此,完颜希尹、高庆裔忍不住都点了点头,再也不提虎牢关的事,要留在青城。

    这些事商议完毕以后,粘罕忽然道:“方才你们提到收捕赵氏宗室,我这恰有一人,了解情况,可将他唤过来,问清楚情况。”

    完颜希尹、高庆裔自无不可,粘罕这就命人去唤此人过来。

    等了好一会,一人进了殿,粘罕挥了挥手,让人将殿门关起来,摆明态度,这是一桩极为秘密的事。

    青城殿门紧闭,几人商议何事便不得而知。

    且说粘罕自汴京外城离开后,金军东路军统帅、右副元帅斡离不察觉自己待在此地有失身份,准备转身回营。

    斡离不身材肥胖,浑身都是赘肉,骑在马上气喘吁吁,咳嗽不断。

    别看他一副病仄仄样子,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斡离不,汉名完颜宗望,亦是金国赫赫有名能征善战之辈。

    因他是完颜阿骨打次子,被时人称作二太子。

    斡离不少时随阿骨打从军,身经百战,几乎没有败绩,辽国末代皇帝天祚帝耶律延禧便是被斡离不生擒,可见此人于金国的功绩。

    不知何故,这些年来斡离不身子越来越弱。

    特别是此番南侵,斡离不时常头晕眼花,甚至发生过昏厥,因南侵宋国始作俑者是他,故斡离不乃是南下金军核心人物,只能强撑着稳在军中。

    斡离不见金兀术立在身下,咳嗽了数声,道:“兀术且代我照看此地。”说完便走了。

    一名将领赶紧骑马追上去,乃是东路军中军都统挞懒,汉名完颜昌。

    金兀术冲斡离不躬身行礼后,抬眼看见挞懒紧跟在斡离不身旁,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他与挞懒关系较好,只能暗暗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金兀术转过头,发现都善正看着自己,心思一动。

    先前金兀术派都善到城中联系郭京,后来郭京忽然大开城门要与金军决战,金兀术自料应是都善打动了郭京,合谋搞出的把戏。

    郭京的举动有些猝不及防,未提前通知金兀术,让西路军银术可那些人夺了首登之功,但结果大利于金军,金兀术也就懒得计较这些。

    再后来,金军夺取汴州外城,都善一直在城中维持秩序,防止金军肆意杀戮,东西元帅营禁止烧杀淫掠的文书也出自他之手。

    可惜此时的金军好像饿狼扑入羊圈中,兽性暴露,一纸文书哪能约束得住虎狼之兵?

    想到这,金兀术觉得有些亏欠都善,走到他身旁,轻轻拍了拍都善的肩膀,轻声细语道:“都善,你随我来。”

    都善对金兀术言听计从,听了之后也不说话跟在他身后。

    金婉儿与都善形影不离,立即跟了上去。

    除此以外,除了亲兵,金兀术不让任何人靠近。

    他们本在内城的朱雀门外,金兀术领着二人,沿着朱雀门下的御道往南走去。

    三人身旁,金军挥舞铁锹大锨挖掘道路,路上有雪,雪水渗入路中,一片狼藉,几乎无法落脚。

    明日宋朝皇帝要开内城投降,粘罕、斡离不怕宋帝借此机会突围,于是传令全军挖断汴州城中所有道路。

    一来防止宋帝乘机脱逃。

    二来也给宋帝颜色看看,哪怕他真心投降,亦不能从容赶到青城。宋人越狼狈,则对金人越有利。将宋人心理压到最低处,如此才能撰取更大好处,予取予求。

    金兀术、都善都未在意脚下的泥巴。

    金婉儿女儿之身,虽然她随父从军多日,已经习惯军中的环境,但泥巴粘在靴子上,越积越多,又沉重又邋遢,有些气恼。

    都善便时不时停下来,扶住金婉儿的手臂,用自己的脚尖为她挞去靴上的泥巴,一副亲昵的样子。

    金兀术回首见他二人丝毫不回避自己,也不以为意,等都善走到跟前时,转头和颜悦色道:“待明日宋皇上降表,我朝平定南朝,本都统亲自为你二人择定吉日,早日下聘礼。”

    言下之意,开始筹备都善与金婉儿的婚礼。

    都善高兴万分。

    金婉儿听在耳中,心中十分欣喜,但不好显露出来,只好装作无谓地把脸别向东面,实在忍不住笑意,索性把嘴撅起来遮掩一下。

    金兀术又乘机道:“都善,按你中原的风俗,这婚礼得经纳采问名六道礼节,每道礼节都需男方家长亲持。如今南朝平定在即,你是否要和家中上人沟通此事?”

    金兀术知晓都善的家底,知他双亲俱在,这么问合情合理。

    都善本来兴奋得很,听了金兀术这一番话,立刻换了一张脸,满脸愁云,想了想,回答道:“禀都统,我本是宋人,因感念都统大义投奔大金。不过我家中父老都是迂阔之人,如今宋金大战,两国互为仇敌,则家中父老们必定视我如寇仇,我父母双亲想来也不能容我,所以……”

    都善说到这便打住,话中之意已十分明显。

    金兀术问此话有些意图,听都善的意思,并不符合自己心思,有些失望。

    不过,都善的话合情合理,金兀术不好强求,轻叹一口气,随即爽朗的笑道:“哈哈,我知道你为难。不过也没什么不得了的,我女真人本就是茹毛饮血的化外之人,最看不得你们汉家的繁文冗节。如此也好,一切由我做主,两头的家我一起当了!”

    金兀术这么一说,都善与金婉儿欢天喜地。

    都善连连向金兀术拱手致礼。

    金兀术索性借着高兴的劲儿,问他道:“都善,南朝将平,你且说说看,这南地将来可作何打算?”

    都善似乎早有准备,听金兀术发问,赶紧立在金兀术身后,小声道:“都统,南地未来作何打算倒是后话,现今却有更紧要的一件事需要抓紧打算。”

    金兀术一愣,不知他为何口出此言,想来都善有何计划?

    想到此,金兀术转脸盯着都善,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看得都善心头发毛。

    金兀术这才开口道:“你这话是何意?”

    都善克服畏惧,迎着金兀术的眼光看去,直接道:“都统,明日宋朝官家献降,如何处置宋朝官家才是当务之急。这才是未来打算南朝的关键。都统方才提南地可作何打算,若不妥善安置宋朝官家,将难以统御南地……”

    金兀术这才明白他刚才话中之意,对都善又刮目相看。

    这么年轻的娃娃竟能想到这一层,实在不得了,孺子可教。

    金兀术忍不住打断他,道:“哦?你且说说宋朝官家当如何处置。”

    都善认真想了想,然后道:“都统,自古亡国之君,要么死……”

    金兀术听到这,冲都善用力地挥了挥手,道:“我不要他死!”

    金兀术的话似乎在都善意料之内。

    他被金兀术打断,不慌不忙地等金兀术将话说出来,才继续道:“要么废……”

    金兀术眉头又一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