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对几波进攻，赵家军始终占据了优势，可现在主动离开的也是他们。

    这样的选择出人意料。

    而做出这样选择的原因，则必然在战场之外。

    郑森和施琅都是知兵之人，即便是在远处观察，也敏锐地发现了异常，并且做出了精准判断。

    施琅道：“公子，看来赵村长遇到麻烦了。若是标下所料不错的话，必然是有人偷袭赵家村，他才慌忙回援。”

    郑森点头道：“不错，我也是这样认为。赵承成前后往返，做了无用功也就罢了，还要劳师以争，恐怕要吃亏。”

    “那么公子的意思是……”施琅试探着问道，“要不要帮赵承成？”

    郑森闭目沉思，忽然抬起头：“不！赵承成没有那么简单，未必没有破局之法。走！现在就去赵家村！”

    这二人翻身上马，便往赵家村疾驰而去。

    赵家村，郑森早有耳闻，据说这里防守严密，与其说是一座村庄，不若说是一座要塞。

    今日亲眼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远远望去，只见这座村子半面临水、半面接陆，尽得地利之便。

    临水的那一边，因视线阻隔，暂时无法看清，而正对着郑森的靠近陆地的这一边，已足够让他大开眼界了。

    这一侧分布着联通淮河、洪泽湖的大小水泊，对于大队人马的展开已然十分不便，但赵家村未雨绸缪，又给村子上了第二道保险。

    映入郑森、施琅眼帘的，是半圈将近两丈来高的围墙，远远望去，灰白的墙体异常光滑，夸张地说就连苍蝇栖在墙上，都有可能掉下来，又何况是攻城的敌军了。

    围墙之后，三座哨塔塔楼傲然而立，同样也是水泥砌成。

    只是相较于在孤山岛上仓促建造的塔楼，这三座哨塔，是赵家村及老子山精心建设而成的，用的乃是水泥、砖石结构，甚至还在主体结构之中贯穿了几条熟铁……

    虽然距离钢筋水泥结构，还多少有些差距，但比起这个时代任何相似体量的建筑，工程质量已是在远远凌驾的地位了。

    而整座村子中最显眼的，还是那座高耸入云的高炉。

    高炉炉顶喷出的混杂了灼热空气的烈焰，在白天若有似无、难以辨别，却用其热量烘烤着附近的空气，让视线都随之模糊晃动。

    就好似一头蛰伏的巨兽，鼻孔之中发出沉闷的呼吸，只要找到机会，便会用自己的利爪尖牙，将眼前的猎物彻底撕烂、吞咽……

    而更令人恐惧的是，除了这一只“鼻孔”之外，左右两侧，各有一只鼻孔正在生长。

    这是赵承成为了扩大生产，正在兴建的两座新高炉，设计更加科学、工艺更加完善，加热效果也必然更加显著。

    如此景象，让施琅禁不住赞叹：“标下跟着老船主走南闯北这么几年，还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村子’，这哪是村子啊……”

    此刻，郑森也意识到了：赵承成打仗固然厉害，但更加厉害的，其实是建设……

    在这个乱世之中，恐怕这项技能，才是最为珍贵和重要的。

    只听郑森感慨道：“我在倭国之时，多有听闻善营建者，如加藤清正、北条氏康、石田三成等。其所筑熊本城、小田原城、大阪城等也确真材实料，体系完整、难攻不落。但比起赵家村的扼水临陆、能攻可守，既可作战，也不误生产生活，倭国那些坚城，不过是木石棺材罢了……这赵承成，果然天下奇才！”

    郑森总算夸到了点子上。

    对于赵家村的发展建设，赵承成总是不遗余力。

    这便是发明、生产了水泥之后，赵承成的第一项大工程——修建赵家村的防御工事。

    工程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

    等到完工之时，拔地而起的，是一座超越明末这个时代的坚固堡垒。

    而这座堡垒，终于迎来了她的第一次考验。

    也是重大的考验。

    正在赞叹赵家村之时，一支军队正浩浩荡荡从东北方向挺进而来，出现在了郑森视线之内。

    他举起望远镜，望见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支大军，漫山遍野、浩浩荡荡，人数恐怕要超过两千人，几乎把单孔望远镜并不广阔的视野塞满了。

    这下，连见多识广的郑森都禁不住倒吸了口冷气。

    他虽然年纪轻轻，但也是跟着父亲郑芝龙南征北战的汉子，是见过世面的。

    然而郑家更多的是在海上争雄，海战靠的不是人多，而是船多。

    郑家一艘主力战船，船上水手人数大约在七八十人上下，最多不可能超过一百人。

    眼前两千多人的队伍，比二十多艘主力战舰所有水手加起来还多。

    可若是一次性投入二十艘主力舰进行的海战，必然是决定海上霸主身份和地位的大决战。

    自郑森懂事起，郑芝龙已经掌握了东海、南海的绝对海权而无人敢于挑战。

    因此，两千人以上规模的大战，着实处于郑森的概念认知之外。

    而这支军队，居然把火炮都运上来了。

    只不过，郑森和施琅只对人数规模感到震惊，对于这些火炮，却是嗤之以鼻。

    “公子，怎么这么多年了，官军还在用佛朗机炮？”施琅皱着眉头摇着头，“这东西，就是几十年前李船主（李旦）的老船，都不用了啊……”

    “哼！”郑森冷笑一声，“何止是佛朗机炮？连虎蹲炮都搬上来了！”

    佛朗机炮是原型产自葡萄牙的速射炮，虽然可靠性比较高，但也有着射程短、威力小的缺点，毕竟已经是近百年前的技术了。

    至于虎蹲炮就更可怕了，嘉靖年间制造的轻型迫击炮，固定射击无法移动，并且火力也就只能对步兵造成伤害而已。

    郑家船队，早就已经装备上了产自荷兰的“红夷大炮”，射程远、威力大、准度高，当然看不起眼前的这些“老古董”了。

    然而明末时刻，正是中原王朝武力最为薄弱的时候，一下子拿出那么多火器，却仅为攻打赵家村这么个小村庄，可以说是下了血本了。

    村里的老赵头，原本以为凭借赵家村新建设好的坚固城防，再加上龙集寨和高湖台的增援，坚守村子不成问题。

    但一看到这么一个个黑洞洞的炮口，老赵头也发了慌：火器威力那么大，能扛得住吗？

    幸好正在孤山岛奋战的赵承成反应迅速，立即率领赵家军全军回援，让在赵家村之外有了灵活的机动力量，也就有了取而胜之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