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就让凤阳总督、手握实权的马士英哑口无言。

    赵承成知道这不是因为自己的口才有多好，而是因为马士英投鼠忌器。

    至于这个“器”是谁——马士英自己，是不会轻易点破的，否则就是把自己的把柄交到别人手里。

    而赵承成，却可以直言不讳：“大帅若是信不过百姓，还可以去问问福王殿下。问问他，我赵承成，可是那种无事生非之人！”

    福王！

    朱由崧！

    马士英一直以来想要寻找的就是这位藩王，而他纡尊降贵来到宝应县城，也正是因为接到了福王亲自手写的邀请函……

    又想要拥立之功，却又怕别人捷足先登。

    想要夺功在手，又怕对手实力超群。

    这是一笔糊涂账，就连马士英自己都算不明白，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慢慢试探赵承成这碗水到底有多深。

    “听赵村长的意思，福王爷也住在宝应县城里？”

    “那倒不是，是住在我的村子里。”赵承成坦然答道。

    马士英眉头一皱：“这怕是多有不妥吧？住在那穷乡僻壤，实在有失藩王的威严。也不安全。还是应当把王爷接出来……”

    不等马士英把话说完，赵承成便打断道：“大帅尽管放心，我的村子安全的很。就连兵部尚书史相公也住在我的村子里呢！”

    这句话算是彻底把马士英震惊住了。

    福王朱由崧落魄之时，暂住不知名的小乡村，也并非难以想象之事。

    明末嘛！

    可高傲冷峻如史可法这样的东林党人，也会屈就在农村里，这就匪夷所思了。

    况且还是同阉党气质的福王一同起居，就更仿佛天外奇谈。

    以马士英这已经颇为丰富的政治经验，都已经无法猜测其中的内情，只能低头沉思不语。

    就好像是个高中生，在高考时候遇到了一道自己无法解开的难题。

    无法作答，就将直接影响自己的前途命运！

    这时，端坐一旁沉默许久的阮大铖终于开腔说话了。

    “如今这世道真是礼崩乐坏。东林党人居然也会拥戴福王？当年，东林以死相谏，不让福藩继承大统。不知到底现在是劝谏些什么！”

    这阮大铖品行卑劣，但资历极老。

    甚至马士英的官，就是阮大铖保举引荐的。

    不当着马士英的面，把阮大铖给驳倒了，那么马士英必然不可能接受赵承成所主张的格局。

    南明朝的分裂，也将会以一种历史上迥然不同的形态再次出现。

    唯一不变的，是分裂依旧而已。

    于是赵承成回答道：“这位想必就是阮先生吧？你也太小看史相公了。他一心出于公益，拥立福王对江山社稷、黎民百姓有益，他为何要反对？反倒是如今这个局面，还在纠结什么门户之见，徒然浪费时间，那才是祸国殃民！”

    “呵呵呵！”阮大铖嗤笑道，“你一个不入流的村长，连个官儿都不是，居然敢在老夫面前大言不惭！还空谈什么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你知道你的身份吗？”

    “在下起于贫寒不假。但先圣贤说：‘位卑而不敢忘忧国’。为朝廷出力，同我村长的身份又有什么相干？阮先生，难道没有听说过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这句话阮大铖还真没有听说过。

    因为提出这个观点的顾炎武。

    顾炎武这时还只是个晚辈书生，甚至没有著书立说。

    因此这句在后世激励了无数仁人志士的名言，还未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赵承成今天先借用一下，若是能够驳倒阮大铖、说动马士英，那么想必被侵犯了著作权的顾炎武先生，也是会心中窃喜的吧……

    而这八个字，果然是流传千古的名句，实有振聋发聩之效，震得阮大铖、马士英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本来嘛，不管背地里行的是什么鸡鸣狗盗、男盗女娼的腌臜事，但明面上“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之类的空话也是非讲不可的。

    阮大铖陷入了沉默。

    原本他是想以势压人，或者卖卖自己的老资格。

    可一看赵承成就是个软硬不吃的主，牙关紧、实力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轻易就范。

    而更加关键的是，他的村子里既住着小福王朱由崧，又住着东林骨干史可法。

    已然形成了一个政治联盟！

    这样的一个联盟，就绝不是他阮大铖和马士英能够轻易挑战的。

    难不成这拥立之功，就归这赵承成莫属了吗？

    而这边赵承成还在输出：“两位，如今京师陷落，崇祯皇上也下落不明，恐怕凶多吉少。早立新君乃是当务之急，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两位何不共襄盛举，新朝建立之后，也不失高官厚禄啊！”

    诚然如赵承成所言。

    阮大铖，身为阉党在崇祯朝被一贬到底，几次想要起复都不可得，只能寄人篱下当一介平民。

    马士英，虽然官位不算小手里有兵权，但仍是被远远的打发到了凤阳一个小地方，距离朝廷中枢有十万八千里。

    他们都是崇祯朝政坛的边缘人物。

    但是一旦拥立福王成功，就算不是从龙首功，同样能够分得不少好处。

    阮大铖，至少能搞个六部侍郎尚书之类的官，马士英搞不好还能入阁拜相……

    赵承成的话让他们心动了。

    只听他又火上浇油道：“在下还有个内幕消息，不知两位愿不愿听一听？”

    阮大铖和马士英并没有直接回答，却都睁大眼睛看着赵承成。

    他们这渴望的眼神分明在讲：“快说！你快说啊！”

    赵承成暗暗一笑：“福王殿下的信，是他和史相公联名草拟的，但送信的人是我手下的。除了把信送给阁下两位之外，他还送了其他几人。两位想知道他们的名字吗？”

    这下，阮大铖和马士英再也没法装出宠辱不惊的模样了，异口同声地问：“谁？还有谁？”

    于是赵承成含着笑，报出了几个人的名字。

    并且他报名字的时候，也是颇有讲究，来了个分批分组。

    一开始，便是原属江北四镇的几个人，当然高杰除外。

    “刘泽清、刘良佐、黄得功……”

    这几个人的身份地位，都要弱于马士英。

    听了他们的名字马士英不屑一顾，还弱弱地骂了两声，大约意思是：就这几个人，也敢跟我来抢攻？

    然而当赵承成接着往下报的时候，马士英就不淡定了。

    因为下一个人的名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