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福王无能,潞王就有吗?
宝应县的这座酒楼,已经被马士英改造成了军营,酒楼上下满是杀气和戾气。
然而钱谦益一介书生,飘然而至却没有任何怯场。
只见他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缓缓走近,朝着马士英和阮大铖略略拱手:“两位,少见了。别来无恙?”
马士英和阮大铖赶紧回礼:“牧斋先生别来无恙!”
赵承成向钱谦益望去,只见他长得比实际年龄要更年轻一些,面目虽然苍老但并没有多少皱纹,须发已然苍白却打理得一丝不苟,身上则穿着一身素色长袍,全然是老年书生的模样。
倒是他身后跟着的一位女子,约有二十岁年纪,身着浅蓝色绸裙,相貌颇为清雅,一边替自己和钱谦益收起油纸伞,一边向众人微笑点头,神态落落大方、举止端庄恬静。
这大约便是钱谦益的女伴河东君柳如是了吧?
果然不愧是明末的一位奇女子。
赵承成刚一走神,便听钱谦益极不客气地问道:“这位后生乃是何人?可是两位的子侄或是门生?”
马士英忙回道:“非也。这位是这边赵家村的村长吗,姓赵,名上承下成。”
“你就是赵承成?”钱谦益转过头来,怒目直视。
古时候,直接称呼人名是极不礼貌的一种行为,更何况再加上这般挑衅的眼神了。
钱谦益是大儒,不会不懂得礼仪,而对赵承成如此无礼,显然是一种挑衅。
不过不要紧,钱谦益轻视赵承成,赵承成更是数倍地看不上钱谦益。
于是当着这位东林领袖,赵承成同样回之以挑衅:“钱谦益,我就是赵承成,怎么?你也认得我吗?”
同样的直呼其名。
虽然是你来我往、针锋相对,但钱谦益毕竟年纪大、资格老,两相比较,还是赵承成更加无礼一些。
这在属于阉党的阮大铖、马士英听来,却是心中暗暗高兴。
自崇祯立朝、诛杀魏忠贤以来,阉党势力大衰。
虽然崇祯皇帝也刻意打压东林党,不让其党徒轻易入阁,但明显阉党受到的打击更大,朝廷里只能担任一些边缘小官。
至于舆论场上,更是被东林党压制得完全抬不起头来。
如今赵承成当面驳了钱谦益的面子,又怎能让马、阮二人不高兴?
钱谦益这边却一下子阴沉下了脸:“放肆!无礼!果然是个不懂上下尊卑的小贼!”
“那怎比你这附庸风雅、不思进取,只知道舞文弄墨的老贼?”
“你,居然这样口无遮拦!”钱谦益愈发震怒。
“那又如何?我说的不对吗?”
正当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已然争吵起来之时,却听柳如是掩着嘴插了句话:“先生真是小孩子脾气,千里迢迢赶来宝应县城,就是为了同这位赵村长吵架的吗?”
柳如是说话,果然有种令人难以拒绝的亲和力。
钱谦益一听,火气便已消减了大半,却仍是余怒未消。
只见他依旧沉着一张老脸:“老夫生气,是仅因赵承成对我无礼吗?是因为这小贼不知轻重,妄自参与国政,居然想拥立福王这等无才无德之人。岂不知天下大事,乱自此起,将要成为千古罪人!”
果然钱谦益发那么大的火,还是为了拥立之功。
这份功劳,就好像是一块巨大的臭肉,吸引着满世界的苍蝇都过来置喙。
当然了,赵承成也是其中的一只,只不过他是第一只意识到臭肉存在的苍蝇而已。
虽然第一只发现臭肉的苍蝇,大概率也是第一只吃饱喝足的。
但这块臭肉足够大、足够臭,能让足够多的苍蝇填饱肚子,因此赵承成不介意有更多的人来分享。
这是一种比喻。
但有的人,或者说是有的苍蝇,就想着独吞!
甚至自己吃不到的臭肉,也不想让别的苍蝇去分一杯羹。
就比如钱谦益这号的。
“哦?照你钱谦益这么说,看来福王是不配立为新君了吗?”
“那是自然!”钱谦益的话异常生硬,“福王贪、淫、酗酒、不孝、虐下、不读书、干预有司,有此七不可立,岂可为人君?”
这便是历史上,著名的史可法对小福王朱由崧的评价。
不得不说,放在真实的历史上,这番评价居然没有一个字是错的。
偏偏就是这个浑身上下都是缺点的人,成为了南明朝的第一任皇帝,那么南明又岂有不亡之理?
从这个角度上来看,其实钱谦益说的没有错。
但问题在于,朱由崧不适合当皇帝,那么东林党人默认的潞王朱常淓就适合吗?
跟钱谦益这样的老狐狸耍嘴皮子,绕弯弯肠子,只会落入下风。
因此赵承成干脆选择直来直往:“福王确实没什么雄才大略,但是你想用力的潞王就有了吗?”
“潞王殿下……”
钱谦益刚想吹捧几句,便被赵承成无情打断了:“潞王不过就是会下棋、会弹琴,会拽几句酸掉牙的陈词滥调而已,于治国没有任何才能,不过恰巧对了你们东林党的胃口罢了!”
这里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但是钱谦益还要强辩:“赵承成岂可妄论是非?潞王……”
然而他还没起个头,就又被赵承成打断了:“就算潞王能够顺利登基,就能够号令天下吗?”
“大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数已定,又岂有……”
“好一个‘岂有’。当今天下,坐天下有大义名分者,莫过于崇祯皇上。可崇祯皇上人呢?若真有什么天数,我等又何须在此饶舌,议论什么新君的人选?”
几句话一过,钱谦益已然落了下风,赵承成的观点他驳不动一句,只能反复强调:“你这个不入流的小贼,国家大事哪有你插嘴的份!”
近乎胡搅蛮缠,无理取闹!
“我是小贼不假。可我盘踞三湖,麾下能拉出万余精兵,总兵高杰手下有四五万人,也是我的盟友。就连在座的马大帅也不会反对于我。却不知尔东林党人手底下能调出几个兵?”
这正是钱谦益的软肋,不掌兵权,就是磨破了嘴皮子也没用。
而赵承成下一句话更是绝杀:“不瞒你钱先生说,东林党人之中,现在权柄最大的南京兵部史尚书也同我站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