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枪头，上松香，尽管郑毅已经几十年没跟焊枪打过交道了，但刻在骨子里的素养还在。

    有人帮忙就方便多了，江书辞可以站在椅子上顺手拿过焊枪，然后开始认真焊接。

    但他刚一下手，郑毅便不可察觉地挑了挑眉。

    难道说自己来这里之前，这个小伙子已经仔仔细细将整块电路板看过了吗？

    否则这样贸然开始焊接，显然不符合一个专业人士的习惯。

    但很快郑毅就在心里释怀了，这孩子既然是小赵班上的学生，说明还是个刚上大二的新手，怎么能以专业人士的眼光去看待呢？

    再加上江书辞准备焊接的第一个元件并不是郑毅眼中最方便的那个，他便在心里给江书辞下了定义。

    应该是一个听说了彩蛋不服输的小伙子过来勇于尝试呢！

    这样也好，郑毅心里完全没有看不起江书辞的意思，甚至还多了些许欣赏。

    年轻人就应该敢想敢做。

    畏畏缩缩的，怎么像个搞科研的样子？

    这次即便是他第一个元件就失误了，郑毅也打算亲自指点一二，让这小伙子不至于灰心。

    想罢他抬头去看，想要仔细看看江书辞的焊接习惯，以便待会指正。

    结果这一看让他愣了。

    江书辞已经完成了第一个元件的焊接，扭头去焊接第二个了！

    这？！

    自己也就走神了多久？

    几秒？

    还是十几秒？

    不信邪的他死死盯着江书辞的动作，但很快他就皱起了眉头，神情越来越认真。

    好快！

    这个小伙子焊接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这让郑毅又惊讶又凝重。

    惊讶的是能看出来江书辞平日里一定勤加练习过，才会将焊枪使用的如臂指使。

    凝重则是这样的速度，即便是自己实验室里那些读研读博的能工巧匠也未必保证不出错。

    电路板是个精细的东西，这一圈一圈的线上串了一个一个的元件，但凡有一个焊点虚焊，都将导致前功尽弃！

    电路板无法工作都是小事，要是短路了烧坏元件引起火灾，是会危及人员财产安全的！

    可江书辞的神情让郑毅不忍出声，他实在是太认真了。

    这样认真的小伙子着实已经不多。

    所以郑毅打算等，等他全都完工之后再批评。

    十几分钟之后，一块在郑毅看来自己年轻时候都需要半小时才能完成的电路板完成了。

    “不错。”郑毅来到电路板前，仔仔细细抚摸着上面的焊点：“非常漂亮的手工！”

    “谢谢老师。”江书辞很有礼貌。

    郑毅微微点头，这份性子和动手能力让人喜欢。

    “先不说通电情况，就是以这个速度完成且没有一点明面上的失误……小伙子，你在我认识的学生里算是最厉害的了。”

    江书辞不了解这个老头，所以不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只以为是普通的夸奖。

    可如果让其他人听见这评价，估计会震惊到无以复加！

    郑教授可是人脉资源极广的顶尖学阀，他所指的学生范围，涵盖了国内所有的顶尖高校！

    也就是说郑教授已经认定在这个专业的本科生里，江书辞的手工速度堪当第一！

    “不过只有速度可不行，如果出现虚焊还一味追求速度就是无用功，甚至会走上弯路。”

    给了鼓励，郑毅也要指出问题，他神情严肃，要让江书辞明白严重性。

    “老师说的是，我记下了。”

    “好孩子……好了，通电看看情况。”

    郑毅示意江书辞打开电源，他已经准备好了电笔，用以排查到底是哪里出现问题了。

    结果电源接通，所有的元器件都能正常工作！

    常亮小灯泡散发着微弱的光，继电器接电、蜂鸣器工作，打开开关……

    成功了！

    郑毅神情错愕，他手里的电笔都打算伸出去了！

    反观江书辞，却是一脸平静，只是嘴角带着淡然且自信的笑容。

    果然，在梦里的练习现实中也会得到反馈，真是太好了。

    “看你这个丝毫不意外的表情，是已经笃定自己能成功了？”郑毅询问。

    江书辞点头：“每一个焊点我都能打包票自己付出了百分之百的认真，我对自己的双手有绝对的自信不会出现失误，那么当所有的都完成了，它就一定会亮。”

    语气之肯定，就像是哥白尼在阐述真理。

    郑毅收起了自己的惊愕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断电，然后继续。”

    他语气没那么轻松了，亲自去关掉了电源。

    按照要求，现在彩蛋才完成了一半。

    可是他却比江书辞更关心最后的结果——很多年他都没有这样认真过了。

    江书辞不说话，只是照做。

    依旧是百分之百的认真，每一个焊接点又快又稳的拆焊。

    这次甚至比前半段更快！

    在拆到倒数第三个的时候，郑毅就已经屏住了呼吸。

    等江书辞小心翼翼将最后一个元件拆下来放回原位的时候，身边响起了掌声。

    “漂亮，太漂亮了！”

    以郑毅的水平，根本不用去看那张电路板上有没有烧坏的痕迹，光是全程目睹江书辞完成这项壮举就已经足够了。

    他急切地走上前来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尽管已经说过一遍了，但江书辞不介意重复：“我叫江书辞。”

    “怎么写，你写给我看。”

    郑毅从衬衫的口袋里摘下随身携带的钢笔，四处寻找纸张，最后索性伸出手，让江书辞写在自己手心。

    江书辞觉得这样不礼貌，但眼见着这会老师如此催促，也只能照做。

    郑毅看着手心里的这个名字，如获至宝。

    “真是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他嘴里嘟囔着，然后再三确认：“你的老师叫赵维山对吧？”

    “对。”

    “好！”

    已经数不清自己说了多少好字了，郑毅对眼前这个小伙子的欣赏达到了顶峰。

    他必须立马回到办公室去。

    目送这位帮了自己的陌生老师离开，江书辞将一切工具恢复原位，等待同学们来上课。

    而另一边，郑毅走路带风往教学组办公室走，他一路上甚至都不敢握紧拳头，生怕手汗模糊了字迹。

    “老师，您这时候不应该在第三实验室吗？”

    办公室里，正在准备下午备课的赵维山看见自己的老师匆匆进来，很是诧异。

    郑毅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翻了个记事本，在上面一笔一划写下了江书辞的名字。

    他看着纸上的字，松了口气。

    “小赵，我下午不去听你的课了。”郑毅突然说道。

    赵维山一愣，略有焦急连忙询问：“别呀老师，我正打算给你介绍一个好苗子呢！”

    “不用了，你先别急。”郑毅笑呵呵地摆了摆手，“下学期那个SCC比赛的名额你确定了没有？”

    山海大学作为国内一流大学，时常会跟其他顶尖学府进行深入交流，各种大学生赛事更是应接不暇。

    对于电信专业来说，一年一度的SCC单片机大赛算是这个领域的头筹了，每个本科生都希望能在这项大赛上拿到成绩——

    这成绩对于考研的面试来说尤为重要，甚至可以说到了能进前三名，只要考研分数够就一定会有名校要的程度了。

    所以这个大赛的名额对于本专业的学生来说十分稀有，老师在确定名额的时候更是十分慎重。

    “明年的比赛在首都大学举办，名额的话，只剩下大二的名额没有确定了。”

    赵维山赶忙找出名单来念：“大四的周薇、吕良，大三的曲云舒、苏晓易，大二的两个名额还没确定……这次照例由大三带队，大四的挂名。”

    “给你们班那个苗子一个名额。”

    郑毅直截了当地拍板，他绝对有这个权利。

    赵维山闻言微怔，“老师，您不去听课先见见？”

    “不需要了。”

    要见的本事自己已经见过了，这样的好苗子若是没有去往更高舞台的机会，那绝对的黑幕。

    郑毅笑道：“去吧，让他把材料都准备好，这可是不可多得的机会……年轻人就该多锻炼！”

    “好嘞！”

    “等会。”

    郑毅叫住了起身准备离开的赵维山，意味深长地感慨：“回去以后再跟那些本科生说说，谁家焊板子把电路板挂墙上焊？那彩蛋又没说不让把电路板摘下来……多费老头？”

    赵维山没听懂，但见老师的样子也不是什么有深意的事情，便赶忙告辞去教室了。

    实验楼里铃声响起，老师没来之前教室就是菜市场，电信1班的同学们叽叽喳喳。

    “今晚吃什么？”

    “明天上午没课，早起去上网呗？”

    “晚上去打球吗？”

    “咦，这焊枪手柄怎么还是热的？”

    赵维山风风火火推门进来，在全班噤声中径直冲到了江书辞身边。

    “江书辞，我这有一个单片机大赛的名额给你，你去不去？”赵老师神情严肃：“好了你必须去，刚才那句话只是例行询问。”

    江书辞看向赵老师：“什么比赛？”

    赵维山回答：“SCC，想必你是听过的。”

    江书辞点了点头，然后略有惊讶，没想到这种关系到考研保研的本科顶尖赛事会落到自己头上。

    思索了一小会，他便应道：“我想去。”

    “很好！”

    赵维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这对于学生来说就是一条庄康大道！

    “你回去以后赶紧把你的四级证书和计算机二级证书拿来给我……计算机二级证书其实无所谓，主要是英语四级。”

    因为比赛涉及到很多英文专业名词，再加上名额十分珍贵，所以学校方面对于参赛人员的英语有硬性要求。

    “比赛的事宜等你材料准备好之后，队长会联系你的。”说完这些话，赵维山笑着鼓励道：“好好学专业知识，给咱们学校争光，也给你自己好好镀金！”

    当学生的谁不想有个光明的未来呢？

    江书辞发自内心想要这次机会，也希望能让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

    但他这时候却面露难色。

    一旁听热闹的601宿舍成员们也都纷纷表情惋惜和凝重。

    “怎么了？”

    赵维山察觉到异常。

    崔进开口：“老师，江书辞他……他英语不好。”

    剩下俩人纷纷点头。

    江书辞略带羞涩回答：“不好意思老师，我是咱们班唯一一个考了两次都没过四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