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

    张良坐于榻上，神色平静。

    “子房，汝以为如何？”

    “应当没问题。”

    高渐离这才放心点头。

    “来之前，本以为秦翁变了。”

    “现在看来，秦翁还是昔日的反秦义士！”

    “呵。”

    张良只是笑了笑，没多说什么。

    有些话，他不会告诉高渐离。

    其实在他看来，不论是谁都不能轻信。哪怕是面对秦震，他依旧有所保留。若是先前，那还好说。可现在秦草已经入秦出仕，谁敢保证他不会为了利益出卖他们？

    他见过太多太多的间客。

    他相信的，只有他自己！

    即便如此，他依旧敢来这里。

    因为，他也有张底牌。

    来之前，张良就仔细打听过消息。他听人说起过，秦草最在乎的就是宗族至亲。现在还建了个学堂，名为三味书屋。如果他出了事，会有人来这毁了这一切！

    万事都得留一手。

    否则，如何能在这残酷的世道活下来？

    “明日，高生还是得先回去。”张良缓缓开口道：“高生出来太久，只会令暴君起疑。”

    “正有此意。”

    高渐离颔首点头。

    他知道这次回去后是必死无疑。

    不过，他并不在乎。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会做！

    “子房可有何打算？”

    “再留几日看看。”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谁？”

    “子房还未歇息？”

    秦始皇笑呵呵的推开房门。

    除开他外，还有正在打着哈欠的秦草。

    本来他睡得好好的，还做了个噩梦。

    他和渣爹穿着黑西装，站在天台上。

    渣爹：给额个机会。

    草：怎么给你机会？

    渣爹：以前额没得选，现在额想当个好人。

    草：好啊，你去和皇帝说，看他让不让你当好人。

    渣爹：这就是要额死？

    草：对不起，我是卧底！

    渣爹：很好，其实朕就是皇帝！

    草：？？？

    刚梦到这，渣爹就把他叫醒了。

    秦草还奇怪，渣爹怎么就成皇帝了？

    醒来后就发现，果然是在做梦。

    渣爹说是要商议大事，秦草立马就清醒了。这必须得去，要不然他怎么打探情报？

    当间谍不容易，当个碟中谍更难！

    “秦翁怎的还未歇息？”

    “许久未见，额实在是睡不着。”秦始皇长叹口气，“高生此行，凶多吉少。额特备酒来此，今日咱们不醉无归。”

    其实，秦始皇是想让他们酒后吐真言。

    高渐离比较好对付。

    不过，张良就很棘手了。

    他知道，这小子明显有所保留。

    “来来来，就当给高君送行了！”

    “……”

    “……”

    秦草可真会说话！

    “啊不，是践行！”

    “无妨。”

    高渐离满不在乎的挥手，端起酒樽，一饮而尽。又夹起两颗花生米，慢慢咀嚼着，一副文人墨客的姿态。

    “这是何物？”

    “花生。”

    “从何而来？吾还从未吃过。”

    “槐树上长得。”

    “？？？”

    高渐离面露古怪。

    不想说就不说，何必糊弄他？

    槐树上能长这玩意儿，他把槐树给啃了！

    “先前听项籍所言，子房欲行刺暴君？”

    这回是秦草开口询问。

    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他必须得把握住。

    要不然，他怎么告诉皇帝？

    怎么立功，怎么保住秦氏三族？

    对这段历史，秦草的确知晓，无非就是在阳武县博浪沙处刺杀秦始皇。只是张良运气不佳，误中副车。然后他就被玄鸟卫通缉，连滚带爬跑下邳藏了起来。

    知道归知道，但具体信息呢？

    史记里头可没说。

    张良看了眼秦草，笑着点头。其实他早就听秦震提及秦草，每次都会无比骄傲的开口：吾儿有圣人之姿！

    圣人？

    他对此只是不置可否。

    听到有亩产五十的祥瑞时，他也不信。

    直到秦震赌咒发誓后，他才发现秦草确实不简单。别的不说，秦震这些年来给他们提供了多少钱粮？

    这些钱，全都是秦草给的！

    要想反秦，钱粮必不可少。

    秦草赚钱有方，同样是一大助力！

    他这次来长宁乡，也是想见见秦草。

    “可有计划？”

    “嗯。”张良淡淡一笑，“良听说，此次那暴君还要再次东巡。所以，良准备于阳武县博浪沙下手。此地多丘陵沙地，车架速度必会下降，最适合动手。”

    “只是子房一人？”

    “还有他。”

    张良指了指身后的力士。

    秦始皇若有所思的点头。

    其实，他本来已打算取消东巡。祥瑞到手，他更想亲眼看着祥瑞大熟的那刻。而且，秦国还得准备起兵南征百越这事。最重要的其实还是秦草，毕竟东巡少说半年起步，到时候又该怎么和秦草解释？

    他还得靠着这条线把反贼全都挖出来！

    “他一人，不够吧？”秦始皇捋着胡须，笑着道：“子房不如多找些人，若是高生失败，吾等也能为其报仇！”

    秦草白了眼渣爹。

    这是要皇帝死啊！

    生怕杀不死皇帝，还要多加点人？

    渣爹要不是反贼，秦草把脑袋给他当球踢！

    “不用了吧？”

    “为何不用？”

    秦始皇很不乐意，你小子又在这捣乱。

    朕辛辛苦苦布局，就等着他们上钩呢！

    秦草干咳两声，连忙道：“草……是这么想的。若是带的人多，反而容易被暴秦发现。这力士功夫了得，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只要机会合适，他一人就能诛杀暴君！”

    “……”

    秦始皇听出来了。

    搞半天他和秦草斗智斗勇，其实是在帮他。

    秦草是担心他会有危险，所以劝阻张良。

    唉，瓜娃子可真是……

    “秦君所言极是。”张良很平静的点头，“良也正有此意。刺杀暴君这事，越少人越好。他能使百二十斤的大铁椎，且无痛感。哪怕是数百人围攻，他照样能杀出重围，以铁椎砸烂暴君的狗头！”

    “好，砸烂他的狗头！”

    秦草在旁激动鼓掌叫好。

    而高渐离则是拍着大腿，点头称赞。

    “来，干了！”

    秦草端起酒樽示意。

    不过，有件事却是出乎他的意料。

    高渐离和张良的酒量确实不咋地，这俩加起来还没喝三斤，然后就全醉了。关键是他们的酒品忒好咧，喝醉了就往床榻上一躺，干脆利落的呼呼大睡，看的秦草是目瞪口呆。

    他想套话的计划再次落败！

    待他走后，张良则是睁开泛红的双眸。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秦草有些古怪。

    ……

    ……

    “陈平，把这份奏疏给喜。告诉他，这份奏疏务必要交予皇帝手中。万万不能打开封泥，此事关系重大十万火急！”

    “秦君放心。”

    秦草其实也有些迷迷糊糊的。

    不过他酒量算好的，还能撑得住。

    当个卧底难，像他这样的卧底更难！

    与张良这样的反贼周旋，谈何容易？

    张良为汉初三杰，出了名的算无遗策。

    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於千里之外！

    这话就是说张良的！

    秦草长叹口气。

    他现在说自己是大秦影帝，不过分吧？

    等以后见了皇帝，不得给他颁个奖？

    “秦君，这张良很不简单。”

    陈平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此人极其谨慎，来了后就到处观察。听说，他今日还去三味书屋看过。而且哪怕他没提，却也是对秦君不太放心。”

    “他是来踩点的。”

    “踩点？”

    “额，大概就是提前到个地方打探消息，方便以后做事。”

    “原来如此！”

    陈平颔首点头。

    还真是学到老，活到老！

    秦草遥望夜空，思绪乱飞。

    他与张良注定是死敌，不可能成为朋友。张良今日会去三味书屋，无非就是警告。他要敢归秦，张良就敢带人报复他！

    杀些老弱妇孺，杀些稚生很难吗？

    不过张良越是如此，秦草就越要整死他！

    他这人素来是软硬不吃！

    张良既然敢这么威胁他，那就别怪他下死手。

    威胁他的至亲，就是谋圣他也杀！

    ……

    ……

    屋内。

    秦始皇捋着络腮胡须，面露微笑。

    这波还真是收获颇丰！

    若非提前知晓，兴许还真有危险。

    “陛下，要不杀了他们？”

    王离阴恻恻的开口。

    他等这一天太久了！

    磨剑十年，为的就是能有用武之地！

    现在遇到反贼，还不让他砍了？

    “武城侯莫急。”蒙毅淡淡一笑，“杀他们容易，可再想引出后面的人就难了。这伙反贼藏匿于暗处，万万不能打草惊蛇。”

    “蒙公说的是。”

    扶苏在旁颔首赞许。

    他们好不容易才有了线索。

    杀了张良是容易，可后续咋办？

    得用合适的法子，顺理成章的杀了张良。

    同时，还不会引起其余反贼注意。

    “高渐离之事，汝以为当如何处置？”

    秦始皇看向了扶苏。

    “诛之！”

    扶苏站的笔直，无比笃定的开口。

    秦始皇见状还算是满意。

    他本来都愿赦免高渐离的罪，只要他创秦颂，让其在寿宴上演奏，也能领略下天下第一乐师的技艺。甚至他还准备封其为太乐，今后负责掌管宫廷礼乐。

    没成想，高渐离竟想杀他？！

    既是如此，那还留着作甚？

    秦始皇正准备开口时，房门却是嘎吱声打开。

    他们一个个看着秦草，愣住了。

    包括秦草在内，同样也愣了下。

    不可思议的望着他们。

    “你……你们……”

    秦始皇瞳孔猛然收缩。

    嘶……难道穿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