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战争和苦难缔结契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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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织网者

    救了卢安老师,齐渊却丝毫没有伸张正义的满足感,反而忽然陷入沉思。

    现在的自己有着超乎常人的力量,除了按照齐老所说“向上爬”,是否能多做一些事呢?

    他掂量着自己的实力,虽然交手经验不多,但是他能感受到自己这副身躯强大的炁量,出色的反应力,和过人的学习能力。

    他给自己做了个评估,认为如果单打独斗的话,自己绝对是年轻一辈的第一梯队,应当可以和四公主身边的第一长老,烛昀珲,正面一较高下。

    也许在许多事上自己根本没必要求助于他人。

    正义不是求来的,更不是等来的。

    他在脑袋里搜罗出几个平时为非作歹的贵族和放贷骗赌的恶人,他们和朝廷中的腐朽力量勾结在一起,平时为非作歹,欺辱百姓。

    之前有胆子告官的人都被中层官员压了下来,然后遭到了他们杀鸡儆猴式的报复,久而久之,无人再敢奢求公道。这批人也就一直逍遥法外——或许现在自己可以一个人把他们处理了。

    齐渊叹了一口气。

    方才的经历催促着他直面这段时间他一直不想思考的问题。复活后自己究竟要做什么?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又要怎么做?

    他此前的人生一直在高压状态下按部就班,应付学院的考试,搜集研究的资料,在空闲时在私塾教课,帮人跑腿赚点小钱,然后忙里偷闲和酒肉朋友到唱曲的小馆娱乐……他的每一天都如此忙碌,每一天都有明确的目标,每一天都只来得及做一天的打算,每一天都是一睁一闭就过去了,他从未有时间,也不曾有余力来思考未来该怎么发展。

    现在他变强了,反而陷入了迷茫。

    往上爬?杀人?已有的信息实在太少,齐渊绞尽脑汁也推断不出来这二者的关系,只能暂定为要杀掉某个大人物,所以才要提高地位来接近他。

    他感到有些奇怪,近日他并没有刻意向齐老布置的“主线任务”靠近,但齐老也没有丝毫的催促。

    更令他奇怪的是,虽然很微弱,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力量”正在加强。

    这“力量”并不是来源于修炼,他很明白这一点,因为这种感觉和通过修炼提升炁或者熟习法术、剑术带来的提升感完全不同,而是一种凭空产生——更确切的说,是从契约中,或者说从自己的灵魂里,解放出来的力量。似乎有什么封印正在松动。

    对于自己接下来该如何行动,齐渊没有什么头绪,不得不静观其变。

    想到这,他反而不想再担忧齐老的条件了,也不想接着思考“影响力”和“杀人”,或是“杀人”和“影响力”的关系,因为他别无选择。

    如果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死亡,那么另一条路就算前方是地狱,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现在的他是没有舍生取义的决心的。

    那该如何提高自己在紫岚国内的影响力呢?

    齐渊能想到的第一办法就是军功。紫岚龙皇的统治很强势,各个阶层之间的鸿沟几乎无可跨越,普通人想要翻身,最快的手段就是军功。他不由得想起近日看到的紫岚北部战事的发展。

    “紫岚近期反攻大捷的消息,齐老你怎么看?”

    “不正常,如果报道没有夸大的话,北离应该国内出了什么重大变故,军心不稳,甚至在匆忙撤军。哈哈,看来北离被紫岚抓住机会杀了不少人呢。你说,如果有烛璇在手上做筹码,他们的撤军会不会少些损失呢?”

    “那是自然。”齐渊总觉得齐老的话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恕晚辈冒昧,想齐老解答一些疑问?”

    “但说无妨。”

    “我为什么要,那个,向您说得那样,往上爬?”

    “因为只有那样才有最大的可能为我们的契约提供能量,不然你我的联系会渐渐减弱,你我的生命力正是通过这份联系得以存留。我能告诉你,如果你选择庸碌的生活,这份契约三年之内就会丧失效力,你我将万劫不复。”

    齐渊很自然地将近期自己在秦家,烛家的地位提高和“力量”增强联系起来,觉得齐老所言非虚。

    “还有一个很关键的问题,”齐渊有些怯懦,不敢发问,但虚影中齐老慈祥的目光安抚了他,他迟疑再三,还是出口了:

    “晚辈如何知道您说的是真话?”

    “哈哈哈,”齐老听到这话,先是一愣,然后释然地大笑起来,“我没有必要骗你,也没有能力骗你,你也一样。”

    齐渊瞪大了双眼,表示不解。

    “撕毁契约,不会对你我造成任何影响。”齐老语出惊人,但齐渊却感觉心中怪怪的。

    “你的新躯壳是一个普通人类的躯体,死前是个车夫。”那份怪异感在齐渊心中无限放大。

    “我只希望你无欲无求,做个普通人。”齐老似乎在胡言乱语,说得齐渊摸不着头脑,更有说不上来的不适感。

    “我刚刚说的都是假话。”齐老回过头来看着齐渊,后者听到这句话,心里一阵舒畅,同时脑中茅塞顿开。

    “懂了吧,契约讲究灵魂交流,我和你初次见面时,我讲古龙语,你讲龙语,我们却能无缝沟通,就是这个原因。可它的力量不止于此,更让你可以判断出我话里的真假,同样,你小子也别跟我说那些有的没的。”齐老朝齐渊点点头,后者则露出了信服的神情。

    “我想通过参加军队作战来提高地位,可以吗?”齐渊进一步发问。

    “不急,不急。”

    出乎意料,那个当初因为有机会搭救皇族来“上快车”而欣喜若狂的齐老,此刻却像一个没事人一样。

    “那通过秦家或者烛家如何?”

    “我倒觉得直接走烛家这条路可行——龙元大会。”

    齐渊一下就明白了齐老的意思。龙元节是龙族共同的节日,就算五个龙族分裂了,作为曾经同文同种同信仰的一族人,他们保留了许多古老的习俗。龙元大会是其中最盛大的,如果没有战事,五个龙族会共庆龙元节,并在大会上让各国才俊一较高下。现在战事吃紧,大概率会在国内自己举办——与之对应,胜出者可以被皇族破格提拔。

    但平民、外乡人、没有身份的人都是无法参加的,甚至连观看都没有权利。换句话说,除非通过烛璇或者秦家,齐渊连上场的资格都没有。

    此外,由于冯家在技法上的特殊性,在限定场地内的单打独斗,就连紫龙皇本家的第一大族烛家,都很难在龙元大会上战胜冯家。所以每年的龙元大会,国内选拔时,每个大族都是奔着第二名去的,只有少数情况下,冯家会因遇上别族天才,或者重大失误而落败。

    齐渊又和齐老商讨了一些其他细节,最后决定先看看秦家的态度。

    解决完“生死攸关”的“主线任务”以后,齐渊又向齐老说明了自己的“支线任务”,他想惩办一些该死的家伙。

    “提前布置好逃跑的法阵,总有几套备选方案就行。”齐老没有否定齐渊。

    “我想加入一个组织,或者说捏造一个组织。”

    齐渊说着自己的打算,秦家和烛家的关系都不够稳固,自己和他们非亲非故,虽有恩于人,但齐渊见过太多一到重大利益就翻脸不认人的事例了,他必须给自己增加筹码。

    思来想去,他最终决定采用民间的骗术,一个人分饰多角,装作自己背后的庞大势力,因为他明面上是北境人,而且先前没有半点风声,盘徂短时间难以摸清他的虚实。

    他跟齐老解释一番后,齐老对他的想法表现出惊人的重视,甚至十分惊喜。

    “好一个杀猪盘!我想想……那就叫‘时旬’,嗯,就叫‘时旬’。”

    “有什么深刻含义吗?”齐渊不解地问。

    “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但是就这么定了。”齐老大手一挥,替齐渊做了决断。

    于是,只有一个人和一条魂魄的神秘组织诞生了。

    ……

    与此同时,在内城南部的“盘徂卫”中,风震东等人正向烛邺无施压。

    两个星期下来,城里已经出现了十四起命案,死者要么是帮派首领,要么是贵族子弟,要么是富家儿女,要是把死掉的护卫也算上,将近有四十人。盘徂城已经戒严,有权有势的人都把自己的子女关在防御森严的城堡里。上头也加派了许多人手,其中不乏能人。

    许多的线索一点点被拼凑起来,这是一个剑士,武功高强,有幽蓝的炁,会使用一些法术,身法诡异,行踪不定,有很强的法力感知,身边很可能还有一个强大的法师队友。

    死亡的第一个人是冯家的少爷,在场的还有一些平民,他们可能会认识这个人,但是这些平民是谁始终找不出来,他们神奇地消失了……满城都是风言风语,这件事的热度甚至盖过了北离国撤兵的爆炸性新闻,传到皇帝耳朵里了。

    烛邺无刚刚从因进展缓慢被辞退的京官那里接过这烫手山芋。他被众人寄予厚望。

    烛邺无是强大的符箓师,也是一个新晋贵族,他原来姓郑,“烛”是赐姓,这说明他本人屡建功勋,能力超群,得到皇帝和诸臣的认可。

    烛邺无也很重视这个案子,因为这关系到他未来的升迁——他已经暂代“盘徂卫”的首领了,如果能立功的话,很可能可以在这个位子上稳定下来。

    他细细翻看卷宗,这些案子有诸多疑点,却又有许多让人无奈的地方,他决定从这些模糊不清的地方下手。

    死者除了身份相似,行为不检点,名声不好以外,并没有什么其他交集。

    他又想起此人只击杀目标及其部分护卫,许多时候同行的妻子儿女并没有受到伤害,他似乎有意在减少伤亡。

    ——只是些名声不好的人。嗯,想报复?

    报告里还提到,出手的时间有早有晚,有在自家宅院里的,也有在大庭广众之下的,行动迅速,干净利落,像是刺杀经验丰富的职业杀手。

    在众多证物里有一样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破损的羊皮纸的一角,他认为是一张“鬼令”,也就是“普拉”里的雇佣证明。

    ——也有可能受人雇佣。党争?不像,各派系都有人出事了。

    他回顾起第一个案子,这是目击者最多,记录细节最多的案子。而且与之后的案子有相当的时间间隔。以他的直觉,连环卷宗的第一个案子总有其最特殊的地方。从各个细节来看,这应当是一场完全没有准备的突然出手,应该说是“见义勇为”。但现场又有传送阵的痕迹,这是最大的疑点,有传送法阵就说明有预谋。

    ——难道是刺杀恰好撞见了平民受难?不对,那样肯定有比在众目睽睽下更好的下手时机。

    ——会不会是刺客想要以此隐瞒杀人动机?那样的话,虽然可以解释他为什么要带走平民,但后面的几起命案未免做得太过明显,前面的铺垫不就白费了?这个冯家少爷当时的防卫力量都是些玩在一起的年轻人,根本算不上强,没有必要搞得这么特殊。

    他想了很多,但始终不能逻辑自洽。

    翻到最后,卷宗显示,这个人已经销声匿迹一个星期了。

    这是烛邺无最希望又最不希望看到的,虽然不会再有伤亡,但也意味着此人可能已经逃离,那样的话他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抓不到他。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心里萌生,他起草了一份行动计划。他决定先去一趟“普拉”,再决定要不要把这个行动上报。

    时间推回三个星期前,齐渊也来到了普卡斯托山脚下的“普拉”。

    普卡斯托山位于盘徂东南角,森林茂密,地形崎岖,是个天然的藏身之所。紫岚国内最大的“普拉”就在这里。

    “普拉”是非政府修行者的聚集地,可以说一种黑市,里面涵盖着奴隶贸易,货物走私,雇凶杀人,信息刺探等诸多非法活动。整个东大陆,无论是五个龙族,还是凰族,其他百兽的族群,都在“普拉”的覆盖范围内。

    齐渊到此是为了给自己注册一个身份,顺便宣扬一下自己的“组织”。

    天然洞穴前有一扇破败,狭小的的木门,两边是两个高大魁梧的守卫,一个总管恰好前来视察。这是“新人”入场的地方。

    新人当然要经过考核,两个守卫看到只身一人前来的齐渊,眼里浮出一丝轻蔑的笑,打算代替老大,给这个新人一个下马威。

    但他们的笑很快僵住了,那个家伙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只短型法杖,轻描淡写地挥舞,就卷起了漫天的沙尘,接着是燃烧的火柱,然后一击足以让大地崩裂的压力魔法,最后是一招收式,一切破坏在缓慢地变化中回复如初。

    总管率先从惊讶中反应过来,本就是法术修行者的他深刻知道这个程度的即时魔法地含金量,他快步向前,

    “先生,请跟我来。”

    齐渊在总管带领下从另一处的传送阵进入了“普拉”。

    请稍等片刻,总管对另一旁的两个接待者使了一个眼色,后者一个前来侍茶,另一个则慌慌张张地跑上楼。总管则从屉子里找出瓶粉末——“先生,我将用‘罗拉灵尘’对你进行标记,标记后你就是‘普拉’的贵客,当你离开‘普拉’时,标记就会自动消散,灵尘不会对你本人造成任何其他影响。”

    齐渊逐渐习惯了被他人当做大人物,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接受了总管的粉末。

    “我要藏起来了,这地方似乎有对灵体设置限制。”齐老说。

    随后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从楼梯上走下,他身形瘦削,却有一种异样的力量感。左脸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腰间别有一把短刀。

    “我是‘提修尔’,紫岚‘普拉’分处的第三统领,那我该如何称呼先生你呢?”那个男人彬彬有礼,齐渊则表示叫自己“法袍”就行,这显然是一个假名。

    提修尔对用假名的行为已经司空见惯,并未有什么特别反应。

    “法袍先生,有什么我们可以给你提供的呢?”

    齐渊扔出一袋高品质的源石,“我想给我和我同伴登记一个在册身份。”

    “哦,那么这位同伴又在哪里呢?”提修尔饶有兴致地问,总管既然如此重视这个年轻人,想必他法力不俗,那么同伴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现在北方战事突发,组织正缺少人手,自己又被上面天降的“临时特派员”从第二统领的位置上挤了下来,自己急需拉拢一两个有潜力有实力的新人来巩固地位。

    “他因故不能前来。”齐渊扯了个慌,他的第一计划是将自己剑士和法师的形象分离开来,用法师扮演一人,剑士扮演一人。本来这只是他在烛璇面前隐藏身份的一个小手段,在秦若素的启发下他秉持着“好用就用到死”的心态决定推广。

    “抱歉,按照我们的规矩,登记身份必须本人到场。”

    “那就我一人登记,反正最终任务完成是谁,你们应该没有什么要求吧?”

    “那是自然。”

    提修尔很相信总管的眼力,因此他并没有按照正常流程交给手下人进行能力测试,直接给了“法袍”一个

    “次权”的身份,这在“普拉”的佣兵体系中仅次于“权”和“半权”,但“权”只能由处于凰族境内的总部授予,因此在紫岚国内,“次权”相当于第二高的佣兵身份。

    “完成两个升阶任务,你就能升为‘半权’,接下来可以让总管先生带你熟悉一下任务发放的地方。”

    “这人实力怎样?”齐渊与齐老打开心灵链接,但齐老没有反应,齐渊这才想起来齐老藏起来了。

    这一下我还有点不习惯呢。还是不能太依赖这个老人了。齐渊自觉。

    “那个叫提修尔的,可能略强我一点点,其他人就不够看了。”齐渊环视周围的几人,提修尔的修为他看不真切,应该略在自己之上,其他人则毫无防备能力,在他的探查之眼下连底裤都看得一清二楚。

    但只是修为并不能说明问题,修为只能表现一个人炁量的大小,真正的实力还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使用的法术,战斗技巧,战斗经验等等。

    “我想让这个新地方记住我的名字,我知道在‘普拉’内部禁止私斗,能给我安排一场公开的战斗吗?”齐渊轻描淡写的说。

    “哦?”提修尔挑了挑眉,他本人其实对法袍的实力很感兴趣,正愁没有机会亲眼见识。

    普拉抵制内耗,公开的决斗则是例外,通常用来解决个人恩怨或争抢任务,事先约定好点到为止还是非死方休。

    再后来,出于追求血腥而残忍的娱乐,决斗也被用于人兽斗技,同样有事先约定。

    “我想发任务,在佣兵中找人与我战斗,胜者得赏,败者不究,点到为止。”

    齐渊从口袋里又取出一个法器——“这是“开尔文的剑柄”,可以让武器附魔,获得驱动火焰魔法的能力”。

    “好的。”提修尔答应下来。

    齐渊之后就跟着总管到了任务集散地。

    原先在齐渊的设想中,“普拉”应该没有常驻的人,很可能是只有三五个帮派的代表和几个个人佣兵在附近徘徊,隔几天过来看看,接了任务就走。

    可是这里的繁华却超出他的想象。天然洞穴外是一片山谷,他看到了浣衣的妇人,玩乐的孩子;他看到了热闹的街市,售卖同样平常的米面饭食,同样普通的衣服鞋履;他看到了岩谷壁立的木屋和滩地连片的农田。

    “提修尔大人喜欢热闹,这里的许多人都是他从附近的城镇接济过来的穷人,最近还有因为战事从还有从北方逃下来的流民。”总管解释说。

    他们最后又进入了另一处洞穴,那里的守卫显然森严许多,来往的人都是有一定基础的修行者。他看到了一个浮空的大榜,上面用金色的流纹勾勒出派发的任务,这里是高级任务的派发地,上面写了任务内容和奖励。

    上面已经有了冯家对“凶手”的通缉令,而最新的,就是他的挑衅似的求战任务。齐渊席地而坐,静静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