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人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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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第三者

    14:50的奉贤小学门口挤满人。雨不大不小地下,家长们挤在五颜六色的伞下狼狈不堪。周凯怡早早守在校门口,睁着一双火眼金睛就怕看走眼。老师们带班出来,也不便让孩子们整顿,匆匆解散。孩子们一窝蜂逃窜,家长们乱作一团。周凯怡盯紧了,一年级几个班她在心里默数,逐个剔除。直至108的牌子出现,短发的妹妹在队伍中间,笑盈盈和同学说着聊着,摇头晃脑,她只觉一颗心怦怦乱窜,血亦上涌。

    妹妹那一头长及肩胛轻柔绵软的发,怎么舍得剪去?那是她的专属,每个夜晚,她要拆了一个个发团细细梳理,伏在发上浅吻深嗅。该死的黄酉启!当年知道她怀着女儿时,弑神劈愿从此为女儿挽发,他可还记得?

    妹妹出了校门,开始在人群中张望。周凯怡笑着迎上去,游离的目光并没有如常定在她身上,反而越过她身后。周凯怡不能忍,伸手去牵:“妮妮,妈妈在这里。”

    妹妹奇怪看她一眼,将手缩到身后藏起来:“你是谁?你不是我妈妈!”

    周凯怡顺手去卸她的书包,哄:“妮妮,不要闹,雨好大,快跟妈妈回家。”

    哪知妹妹闪身退开,眼中惊现惶恐:“不,我不跟你走,你不是妈妈!”怪她平日教的太好,妹妹拧身便往学校保安室跑,口中还喊:“救命!她不是我妈妈!叔叔阿姨救我,人贩子要抓我!”

    周凯怡三两步已抱住她,直将她整个抡起。可小人儿力气忒大,四肢乱舞,劈头盖脸打她,尖叫声不绝于耳,周凯怡一时竟不能将她制服。四周家长警觉,把她们团团围起,上前来拆开她们。

    “你们怎么回事?”

    妹妹口中翻来覆去,只有两句:“她是人贩子,她不是我妈妈!”

    撑开的伞转瞬收拢,全成了武器,往她身上招呼。有人来抢她怀里的女儿,周凯怡哪里肯放,由得人打死她,一双手臂死死环住孩子,箍紧了她。妹妹的嚎叫声愈发凄厉:“妈妈,救我,我好痛,她抓得我好痛!”

    “她叫周小回,她是我女儿。周小回是我女儿!”若有怨灵,她应如是。她已经失去博涛,不能再失去妹妹!不要理智,要来何用!只要把女儿带回去,给她看那日记本,告诉她发生的一切,她想起来了,就都懂了!

    无数双手从四面八方伸过来,是地狱里滋生的铁索,硬生生把她双臂撕开,孩子被夺走,没有人肯听她的嘶吼,拳头和脚向她身上挥踹。十多年的骨肉分离只换来数年牢狱,对人贩子的恨,平凡的父母积攒的怒气都在今日用尽。

    要不是派出所就在学校隔壁,或是警察晚到半个小时,她小命休矣。给她做笔录的女警替她查得林修文的电话,嗔道:“你既是人家妈妈,为什么女儿不认你?这不合情理啊,你看那小女孩多可怜,被你吓到胆都破了。”

    最先到警局的,是黄酉启的妻子。她面无人色冲进大厅,大喊着“黄家妮”,未见着妹妹,已经掩面痛哭。周凯怡瞅着她,心里怨气更重。就这黄脸婆,也配生下妹妹!

    可是,妹妹见了她,哇哇哭着张手要抱。从来,她们互为彼此,更是唯一。妹妹亲口承诺过,永生永世,她都不会离开她。

    女警见周凯怡泪水止不住地淌,道:“我查了你的身份证,你也是个有名有姓的生意人,不像人贩子,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只知道,一字一句:“她是我女儿,她叫周小回,我才是她母亲。”

    那黄脸婆闻声抬头怒视她,抱着妹妹,大步近前:“我叫任颐,这是我女儿,她叫黄家妮。你哪来的拍花子人贩子,敢当街抢人?警察,我要告她,我要她坐牢!”

    周凯怡冷冷看她:“黄酉启我不跟你抢,但女儿必须还给我。我十月怀胎剖腹生下她,她是我命根子,你就是杀了我,我也要把女儿拿回来。”

    任颐又惊又怒,适逢黄酉启和林修文一前一后进了大厅,她回头见得丈夫,扑上去就是一巴掌。

    林修文箭步赶到周凯怡身边,见她一身套裙泥泞遍体鳞伤瑟瑟颤抖,二话不说解下外套将她护住。另一头,黄酉启夫妇已经厮打在一起,妹妹夹在中间,惊得哇哇大哭。

    几个警察把她们分开,女警把妹妹抱走,那任颐揪住黄酉启不放,一巴一巴挥爪去挠他。黄酉启不敢还手,只哇哇大叫:“我没有,我没有!老婆,是误会!真是误会!”

    一个警察过来,对林修文道:“你是周凯怡家属?”

    林修文起身递上证件:“我是她丈夫,也是她的律师。”

    “你妻子在奉贤小学抢人家孩子,现在孩子家长要告她......”

    林修文面色瞬间铁青。但他要求:“请给我一个房间,我要和我太太单独谈话。”

    任颐指住周凯怡:“你别走。你讲清楚,你为什么抢我女儿?你跟我老公什么关系?你是他情人?”

    林修文把周凯怡掩入身后:“女士,请注意你的措辞。”

    任颐将林修文上下打量一番,笑:“你看起来也像模像样,哪一点不如黄酉启?她为什么舍你来勾引我老公?你们自己没有孩子吗?啊,我知道了,你们自己不能生,就来抢我孩子!”

    林修文一张脸刷白,旁人修养再好也吞不得这口气,他却道:“一定是误会。我太太认错孩子,我代她向你们道歉。孩子受到的惊吓,我们也愿意给予赔偿。不论以什么方式,只要二位肯和我太太达成和解,林某不胜感激。”

    黄酉启见了周凯怡,已自心虚,忙不迭道:“既是误会,那就都回吧。孩子吓坏了,老婆,咱们赶紧走。”

    任颐看着林修文,又回头看自己丈夫,对周凯怡道:“你说你十月怀胎生下妮妮,剖腹?你拿出生证明让我看看?你有没有我不知道。但我有。所以,老实说,林太太,要我,我也选你身边这个。你看看酉启,五短身材,肥头大耳,要人没人,要相没相,也值你不要脸面来抢?”

    周凯怡冷眼盯着黄酉启。这一个黄酉启自是如此,但在她手里时,那也是收拾得妥帖得当一表人才的。他老婆一张嘴尖酸,连余地也不留,黄酉启何曾受过这样的气。可当下,他竟对她服服帖帖,半句不敢违逆。忽然,不知是悲极还是怒煞,她哈哈大笑起来。黄酉启,黄酉启!想不到十七年来和她交颈温存的男人会是这副模样。她真是瞎了眼了!

    大约物伤其类,那任颐竟同情起她来。“你有怨气,冲着大人来,莫拿我女儿来搞。黄酉启的不是,我可以和你谈,只要你别伤害我孩子。”

    “那是我......”周凯怡想辩,被林修文按在怀里。“黄太太,确实是误会。不关黄先生的事。我妻子近日遭遇车祸,意识错乱,认错你们家宝宝,实在抱歉。车祸报警单,抢救病例我都带来,可作证明。”

    任颐嘴角一咧,对着黄酉启冷笑,进了办公室去接走孩子。周凯怡便眼睁睁看着黄酉启跟在她身后,妹妹伏在他肩头,环紧了他。

    扰攘的大厅静下来,她的心也跟着死去。妹妹不认得她,对着另一个女人叫妈妈。而她,连出生证明也找不来。剖腹。她确是没有见得这具身体有刀痕。那她是谁?博涛和小回,是真的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