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海诚父子不到10点就撤了摊，在浓浓的月色中推车回家。家离夜市很近，是个半旧不新的小区，几个老头老太在楼洞门口边八卦边乘凉，方建荣背着手，溜溜达达加入了进去。

    将摊车锁好，方海诚走了两趟把杂物搬回家，一番洗洗刷刷清理好厨具，焖上一大锅明天用的米饭，然后再仔仔细细洗了个澡。处理完个人卫生之后，回到卧室，方海诚拿出判决书翻了起来。

    三十多万的赔偿款，一次性没法儿付清。

    方海诚算了算，减去已赔偿的费用，再留一些应急的钱款，还有五万左右的缺口，不过按照辣白菜炒饭目前在夜市的火热程度，不用几个月就能还上。

    至于养父方建荣换肾的手术费用，倒是有点儿头疼。

    方海诚又把心思转回到养父身上，老头儿当年被人忽悠着炒期货，杠杆加的虽然不多，但也赔了个底儿朝天，最后把老房子卖掉，才算填上了窟窿。

    不过倒也不急，本来合适的肾源就不好遇见，两年多了也没碰上匹配的。

    再说万一真有合适的肾源出现，把现在这房子卖了也就差不多够了，爷俩租房子住去。只可惜自己不是亲生，不然问题早就解决了。

    方海诚琢磨了一会儿家里的现状，把判决书收好，顺手又从床头柜厚厚的一摞相册中挑出了一本来。

    相册边缘被摩挲的微微发亮，里面保存着方海诚对亡妻温婉的所有记忆，自小青梅竹马，高中相恋，大学毕业结婚，一起开饭店创业，直至温婉患上宫颈癌……

    “方海诚！不许逃课！”

    “方海诚！不许打架！”

    “方海诚！你怎么抽烟啊，臭死了。”

    “方海诚，讨厌，你耍流氓。”

    “方海诚，我告诉你，必须给我考上大学！”

    “方海诚，她好看，我好看，嗯？”

    “嗯，我愿意。”

    “海诚，你不是喜欢研究东西怎么做好吃吗，咱们开饭店吧。”

    “海诚，你放心吧，我肯定没事。等病好了，咱们生个小海诚。”

    “海诚，对不起。”

    “海诚，不要哭！”

    “方海诚，不许忘了我！”

    时光在照片中安静地凝固了，方海诚合上相册，心如刀割。

    。。。。。。

    青山壹号公馆顶层，银月如灯。

    高大的落地窗旁，江雨霖坐在办公桌前用电脑处理公务，护眼用的蓝光镜片上，映照着电脑飞快切换的屏幕，如玉的容颜小半藏在阴影里，像一头在树丛中伺机待发的母虎，强大而又神秘。

    江雨霖自己创建和投资了好几个项目，游戏、教育、直播平台和视频网站都有参与。创业初期，过亿的资金砸下去，也只翻起一点儿水花，因此江雨霖日日勤勉，不敢有丝毫懈怠。

    附近的客厅沙发上，白瑾穿着卡通睡衣，正借着落地台灯的光亮涂抹脚指甲油。鲜红的甲油刷了一层又一层，似乎总不满足。

    她尖尖的下巴顶在膝盖上，唇角带着微妙的弧度，似乎在想什么有趣的事情。

    安静的房间里忽然响起闷闷的震动声，江雨霖在办公桌上的私人手机收到一条消息，她打开看了看，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

    “雨霖姐，这么晚了是谁啊？”白瑾忽然头也不抬地问道。

    江雨霖顺手删掉消息，说道：“这么晚，你怎么还不睡觉。”

    “还没涂完呐。”白瑾转转眼珠，故意用上嗲嗲的声音说道，“再说，我不是想和你一起睡吗？”

    江雨霖转头瞪了白瑾一眼，没有说话，抓起身后的靠背软垫扔了过去。白瑾躲开，咯咯笑了几声。

    房间又陷入某种安静，只剩下鼠标和键盘的清脆声音。

    白瑾偷偷看了眼江雨霖，从屁股下面摸出自己的手机发消息。

    八尾狐：【A市科技大学夜市里有个“海诚炒饭”，小老板的履历查一查，此外再查夜市的管理人员，今晚有没有出事的】

    钱助理；【收到。】

    八尾狐：【越快越好】

    钱助理：【收到，BOSS。】

    。。。。。。。。

    十分钟之前。

    穿着管理大队制服的付阳，叼着烟头摇摇晃晃走出夜市区域。

    晚上方建荣为了不把事情闹大，暗中给他塞了二百块钱。结果这个烂人上班时间就偷偷喊来狐朋狗友，用敲来的竹杠找了家烧烤店喝酒，直到现在才散伙。

    “一个卖炒饭的还敢扎刺儿，也不看看自己有啥能耐，想英雄救美？老子随便拿捏几下，还不是赶紧服软，乖乖上供？啊呸！”

    付阳迷迷糊糊地嘟囔着，扔掉烟头，吐了口浓痰。

    他踉跄几步，找到棵大树，扶着树干就想解裤子撒尿，可突然间眼前一暗，头上被套了口袋，紧接着失去重心摔倒，旋即便有拳脚纷纷招呼上身。

    “别打了，别打了，救命，救命！”付阳连声求饶，但揍他的人却毫不留情，也不出声，直到付阳连连呕吐出声，弓成一只烂虾似的才纷纷停手。

    付阳泥一样瘫在树根上，感觉像过了一年那么久。等头上的布套被揭开扔掉，就见三个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围成半个圈子，站在自己头顶。

    个子最高的壮汉掏出手机，蹲下来对着头破血流、满脸鼻涕眼泪和呕吐物的付阳拍照，等闪光灯亮过，这才第一次出声说话，“知道为什么挨揍吗？”

    付阳彻底醒酒了，可也被打糊涂了，又疼又怕，撑起身体，战战兢兢地回答，“不、不知道。”

    壮汉抬手挠头，付阳却以为对方还要动手，吓得一个激灵瘫倒在地。看付阳一脸熊样，壮汉哼了一声，“以后老实点，不然打断你的腿！”

    付阳哭了出来，连连作揖道：“大哥，我不敢了，我肯定老实。”

    壮汉理都没理，招呼着旁边两个人一起离开。付阳稀里糊涂趴在地上，直到三个人背影消失，才敢扶着树干慢慢站起来，要说报警的心思，那是半点儿都没有。

    开玩笑，三个人的架势一看就不是普通路数，应该是专业打手，万一报警真抓到人了，转头再出来，自己的腿可绝对保不住了。

    “也不给交个底，我到底惹了哪路神仙啊。难道是因为炒饭那小子……不可能吧？呸！”付阳哭着吐出半颗带血的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