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眼前蹦出个连清清，她从家里出来，躲到王瑞背后。

    “你躲，你有本事一直躲着，你不修炼了再回来！”一个中年男人咬牙切齿地追着连清清，“你都十五岁了，你……”

    “我才十四轮六岁回……”

    “别人都是七八岁就进去修炼，你这么晚才进去就是没天赋，没天赋你还修炼什么？你跟你姐能一样吗？什么都学别人只会害了你！”

    中年男人追着连清清在王瑞这三根柱子外绕圈追逐。

    王瑞看不下去，拦住了连父。连清清躲在保镖大哥身后。

    “我根本没落下进度，他俩可以为我作证……”

    “丢人现眼！”

    连父站定在王瑞身前，一改咬牙切齿的语气，“两位小修士，我家清儿受你们照顾了，不嫌弃的话，来寒舍坐一坐，吃一顿饭吧？”

    吴觉摸摸摊上的各类小玩意儿，又放下。

    “溯真的小修士，你不买就别都摸摸呀。”

    “嘘，我在思考。”

    “思考买哪个？”

    “不是，是思考要不要跟这个意外事件。”吴觉摩挲着一块环形玉佩，“正好刚刚没吃够，有免费的为什么不吃呢？”

    至多是从暗面走到明处，跟沈亦宣一起去王家。

    有什么意外取点信任也好。

    吴觉付了十文钱，将玉佩戴在脖子上，被摊主伸手制止：“诶诶诶小兄弟，环形玉是不能戴在脖子上的，难道你想被永远困在这里，甚至变成恶灵无法轮回为人？”

    吴觉看了他一眼，说“不想”，就把玉先收起来了。

    ——“永远困在这里”？

    这里不是原本的世界，吴觉不敢不信，毕竟他还想回去。

    真的也好，编的也罢，不戴脖子上也没什么，他早就习惯了胸前没有玉佩的感觉。

    王瑞连父说他们急着赶路，下次一定来。

    沈亦宣却说：“既然灵兽还在吃春餐，我们也应当先填饱肚子，过后让灵兽过来连府接我们，你觉得呢，王大少爷？”

    王瑞干笑两声，贵客看样子是不愿意走了，只得应下。

    吴觉连忙赶上去装巧遇，蹭一份饭。

    几人随连父踏进连府。

    “大户人家啊。”

    连清清说：“还没辰字苑大呢。”

    “清儿，去帮你娘，多做四个人的饭。”

    连清清走去厨房。

    连父嫌弃地说：“啧，不叫都不会去做，唉。”

    连父带众人到厅堂坐下，寒暄几句。

    连清清带连母过来，给她介绍：

    “娘，这三位是跟我同期的同门，吴觉，沈亦宣，王瑞，这位是保镖大哥。”

    连母个子也就比连清清高一些，放在成人堆中相当娇小。

    她笑盈盈地说：“欢迎，欢迎，清儿受你们照顾了。”

    “哪有哪有，我们受了连师姐的照顾才是。”吴觉顺口接茬。

    连父接话：“呵呵，秀秀作为你们的师姐，照顾你们是应该的。清儿的天赋比不上她姐姐，没拖你们后腿吧？”

    吴觉一笑：“这里我才是天赋最差的，他们全都行四了，我还在行三呢。伯父不用太介怀。”

    连秀秀用灵气抬了一张一样的方桌子拼起来，饭菜全都稳当地放到桌上。

    “无论见多少次，都觉得修炼可真好，要不是我已经一把年纪了，唉……清儿这孩子，没天赋还非要跟着她姐修炼，我看她到二十岁都未必能飞。”

    “爹。”连秀秀开口制止他。

    连清清却咧着嘴，白净的脸上却像花了小丑的妆容：“我哪能比得上姐姐呀，姐姐做什么都做得好。”

    “唉，你都十三轮岁了还去修炼，没天赋还硬要闯。要是你修炼个几轮没什么长进，街坊邻居全都拿你当笑柄……”

    “爹——”

    连秀秀听不下去连父这样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连父却还是把话说完：

    “进了溯真派又如何？”

    连清清沉默，垂眸扒着饭。碗小得只能挡住她的嘴巴鼻子，她却像想把整个头都埋进饭碗里。

    “被人嘲笑又如何？”

    连父一愣，忙道：“哎，吃饭吧，抱歉让你们看笑话了。”

    “你连自己的女儿都看不起，我一个天赋比她还差的人，你也并不欢迎吧。”

    吴觉起身。

    “诶，小修士，我哪有那么说，我只是好不容易跟女儿相聚，忍不住多唠叨了两句，我这是在鞭策她，用激将法，让她奋发图强不甘人后，没有看不起。来，吃饭，趁热吃。”

    连父说着，却没动作，倒是离吴觉近的连母赶忙安抚他，希望他别闹得这么难看，小声说：“他这人就是嘴巴毒了点，没有坏心。”

    吴觉顺势坐下，他走还是不走也改变不了什么，却也忍不住嘀咕：

    “要是她成了厉害的修者你就会说是你鞭策的好，要是她如你所说成了个废物你就会说都是她的问题……”

    “这个好吃，”连母夹菜给吴觉，小声地说：“小修者，你少说两句吧……”

    吴觉无奈地摇头。

    连母坐在短边，对面是连父，而连秀秀和连清清就坐在他两边。

    “秀秀，这个你爱吃，多吃点。自己家的味道总是不一样的。”

    连父不断夹菜给连秀秀。

    “清清，这个好吃。”

    连秀秀嘴上应着谢谢爹，不用了爹，手里夹不同的菜给连清清。

    吴觉看着这诡异的场面，忍不住怀疑这又是什么支线。

    “宣哥，这个好吃，多吃点。”

    吴觉用公筷夹了一筷子秋葵放到坐在旁边的沈亦宣的碗上。

    “我讨厌吃秋葵，你吃。”

    吴觉的筷子没松，立马转到自己碗中。

    偶尔在食堂里见到沈亦宣，吴觉早就知道他不吃秋葵。

    “你为什么不吃秋葵啊？是不是你爹娘也不爱吃？”

    “家里确实没做过秋葵。”

    连秀秀筷子上的秋葵落到连清清的碗中，柔声说：“清清，你要是不喜欢，就说出来。”

    连清清抬头看着连秀秀的眼睛，微笑，轻轻摇头：“我很喜欢……”

    “清儿从小就喜欢学你，你喜欢什么她一定也喜欢。唉，就是笨得要死，你跳舞她摔跤，呵呵呵……”

    吴觉放下筷子，春餐已经吃够了。

    味觉过异短短两期的锻炼成果颇有成效，他终于恢复到能适应普通人的“重口味”，不会吃不下去。

    元璨倒是很惊讶他恢复得那么快。

    所以现在他跟元璨一样，能够尝出食物的灵气量，可以自己控制份量，这轮放假才能一个人这么自由地出来吃喝玩乐。

    以防万一，还让他带着白纸条，撕掉就可以召唤长老的那种。

    “小修者，你吃饱了？”

    连母看着吴觉大半碗饭只吃了几小口，怕他是饭菜不合胃口，又怕他再说些什么让连父难堪。

    吴觉伸着右手掌心向上放在面前，掌心中空无一物，却弯曲着像是在捧着什么东西。

    “哎呀，你怎么不飞呢？是因为笨吗？”

    “什么？”

    吴觉的手突兀地横在连母眼前。

    “鸟啊。聪明人才看得见。”

    沈亦宣轻笑一声。

    王瑞眼睛使劲地盯着吴觉的手掌。

    连母略有疑惑，不敢妄言。

    连父呵呵一笑：“这小鸟，很亲人啊！”

    连清清的视线投来，原本水晶一般的眼睛像是蒙了厚厚的灰尘：“好可怜的小鸟，翅膀上那么多伤口，怎么飞得动。”

    “真可爱，可以给我吗？”

    连秀秀和吴觉并排，中间隔了个沈亦宣，她伸手过来，吴觉装作真有只小鸟一样轻柔地放到连秀秀手上。

    连秀秀用指头“抚摸”着无形的鸟儿。

    “爹，你也摸摸？”

    连秀秀一只手递到连父眼前，连父根本看不见什么小鸟，说：“我一粗人，手又不细腻……”

    “不要紧，你温柔地摸一摸。”

    连父犹豫一下，却还是装模作样地伸手。

    “没有灵气的人是碰不到的。”沈亦宣说。

    连父的手指“插”进了空气鸟的体内。

    “我去拿药包。”连清清转身小跑了出去。

    连父干笑：“修者的世界真是精彩，又让我大开眼界了。”

    “我去找清清。”

    连秀秀用右手盖着左手，仿佛真的在呵护那只不存在的鸟儿，用灵气托着自己飞了出去。

    “我去方便一下。”吴觉跟了出去。

    没有鸟儿，连清清自然也就不是去拿什么药包。

    连秀秀轻推没有关紧的门，走进连清清房内。

    她张开双臂，抱住了连清清。

    连清清双手搂着连秀秀的腰。

    无言，无声。

    话已经说过千万遍，治标不治本，解症不解结。

    但若细看连清清的脸，落寞的眉眼嘴角似有笑意。

    王瑞说既然连家请了他一顿饭，那连秀秀连清清也随他一起去王家做一回客罢。

    几人踏出连府，王家多了三个不速之客。

    “那小鸟怎么样了？”王瑞问连清清。

    “没怎么样。”

    “它的伤没事吧？要不要带去给我大爷爷看看？”

    连清清眨着眼盯着王瑞的侧脸，“不打紧。”

    一头比得上连府那么大的斑纹白虎扇着翅膀停在空中。

    王瑞朝上方挥手。

    斑纹白虎降落下来，地面上的人连忙撤离，眼看斑纹白虎塞住整条街道，人群不乏抱怨和赞叹。

    “我第一次骑虎诶，会难下吗？”吴觉问。

    “好冷。”连清清说。

    斑纹白虎上的人用灵气托起众人放到虎背上。

    斑纹白虎打了个哈欠，扑棱翅膀，掀起狂风，起飞。

    沈亦宣抚摸花纹如斑马黑白的皮毛，“猛虎插翅。王家不愧是第一制药，斑纹白虎竟然是普通坐骑。”

    “哪里是普通坐骑，它们平日只会飞固定的路线，驼的都是些名贵药材……”

    斑纹白虎飞得比其他灵兽或修者都要高，畅通无阻。

    飞了两节气才落到王家大宅院子里，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家眯着眼拄着拐，就在正厅门前等着。

    下了地，便听到老人家年迈缓慢却不虚弱的声音：“沈公子，老夫想跟你单独聊聊。”

    其他都是王瑞的客人，王老仿佛看不到他们一样。

    沈亦宣朝老人家走去，却又听老人说：“那柄普通的剑就不用拿了。”

    沈亦宣轻哼一声，将剑丢给了吴觉。

    “送我啊？”

    “送你。”

    吴觉惊喜，还想着什么时候去买一把便宜货，实在是灵气像刚装的四肢，还没有耍剑畅快。

    沈亦宣随老人踏进正厅，吴觉等人随王瑞进了偏厅。

    下人关上门在门外伫立，老人率先开口：

    “我知你心有顾虑，但我并非想拿神器作恶……

    “我的孙儿孙女被救回来后，便一直卧床不起，他们父母也不知所终。

    “王家的药都试过了，别的大夫也请来看过，皆无能为力……”

    王老说到此事的声音透出无尽的疲惫与无奈。

    “我翻阅王家流传下来的古籍，得知沈家守护着一样神器，在制药时当作棍子搅拌，便能发挥功用，炼出神奇的药物……”

    他越说越激动，到此突然停下调整语调，平缓地说：

    “一种——能改变记忆的药。”

    沈亦宣轻轻放下茶杯，却说：“神器只是个令人狂暴的祸害，从未听说过它有这样的功用。况且，令孙卧床不起，改变记忆又有何用？”

    “寻常药物只治身体，但他们的身体毫无问题……

    “你若不信，随我来看看。走投无路，别无他法，只能一试啊。”

    王老带着沈亦宣去见了他沉睡的孙儿孙女，以及就放在床头的一本如老人一般的书。

    沈亦宣不懂医理，难以辨真伪。

    床上的双胞胎只如熟睡一般，只是沈亦宣拍打叫他们都没有动静。

    只有呼吸。

    沈亦宣封住王孙的口鼻，他的身体却仍然在起伏。

    沈亦宣用灵气将他全身盖住，他就没有了呼吸，身体没有起伏。

    但灵气一撤，又恢复原样。

    沈亦宣却仍然不同意。

    “小公子，你要是放不下心，我把这一方抄录给你，你替我炼这药，如何？只希望你能在老夫死前做出来，给我一个与孙儿孙女谈话的机会……”

    “我不会炼药，用神器炼出来的药不可能给别人吃。万一把人吃死了，有人怨恨上我，我恐怕不好过。万一把人吃活了，我就更不好过了。”

    “这么说来，就没有折中之法了？”

    沈亦宣听了却沉默一会儿。他想到一个方法。

    “没有折中之法，但有折中之人。”

    踏出房门，王老与下人讲一句“备好纸笔和东西”，两人便回正厅。

    正厅门一打开，就见桌上中间放着一把刀一柄剑，刀鞘剑鞘直指着门口，左边放着纸笔，右边放着一个浅蓝色的传音宝。

    两人一左一右落座，下人关门。

    “既然谈和了，这两柄刀剑便还给你们。你若需要王家的庇护，随时可以用传音宝下令，得势的随你差遣。”

    王老拿起笔写下熟烂于心的药方。

    沈亦宣伸手拿了刀剑，将传音宝收进怀里，茶一饮而尽。

    正厅门大敞，沈亦宣走去白虎身边。

    王老写完，走到门口，差人骑白虎送沈亦宣回去，让下人叫吴觉过来。

    王老在正厅内，未踏过门槛，当着众人的面将折了两折的药方纸交给门外的吴觉。

    “这是王家的祖传秘方，一切就拜托你了。”

    吴觉一脸疑惑：“王老，我还没过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