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陈定辗转反侧，仍然没有睡着。

    十方价端来的药碗还放在桌上，药却已经凉了。

    心里许多疑问，还需要他一一梳理。

    首先便是这把剑。十方价告诉他，这把剑叫做“诛天”。“诛天“——“诛天”他当时一时没反应过来，细想之后才想起——这不是原文男主顾言信的佩剑吗？怎么就到了他的手里？

    诛天——诛天——

    他记得当时看小说看得不耐烦，就直接翻到了最后，当时在大结局，千钧一发之际，男主顾言信后期似乎得到了一把更为厉害的神剑，于是诛天蒙尘。到了结局，天道欲灭男主，那后期得到的另一把神剑断了，是诛天自己从盒子里飞了出来，为男主挡下了致命一击。

    这么一想，这剑或许正像今天白天方玉山说的那样，是有自己的意识和喜恶的。这么一来，为什么方玉山拿剑被削掉两根手指，而十方价却毫发无伤倒是似乎有了合理的解释。

    十方价……十方价……

    他又想起了那女子的笑脸，心忽而柔软下来。只是似那样一个女子，他不过是救了她——不，是被她救了，若没有她的子琴，他还拿不到这把剑——只是这样的交情，为什么她对自己的事情那么操心？方玉山也是同样。

    以及，小二哥夫妇又发生了什么事？按照顾老三的性格，不当如此按捺得住。

    以及，顾老三与十方价仿佛认识。

    似乎睡这一觉醒来过后，身边的人忽而多了起来，不明白的地方也多了起来。

    “十方价……十方价……”陈定躺在榻上不由得自言自语道，“我总觉得……这姑娘总有什么地方让我觉得很奇怪，诶，你说呢？”

    他漫不经心地抚了抚诛天剑，却不想不小心划到了剑锋，嘶——

    手指上开了个口子。

    “啧，你不是应该喜欢我吗？怎么还噬主啊？”

    陈定举起了那根受伤的手指看了又看，看着看着却又想起了十方价的那张笑脸，想着想着，自己竟也跟着笑了起来。

    诛天剑轻轻地震动起来，只是这时他却不想再和它说话了，于是又放下手，轻拍了拍它，为做安抚。

    窗外月亮很圆，月色很美。

    陈定歪头看着，却没注意到，诛天剑震了一震，那沾上他血的剑锋，血色却渐渐被诛天吸收。好不容易不再震动，终于静下来，却因他那拍了一拍，血又滴到了剑面上，那一瞬间，诛天的剑气染上了不一样的光。

    陈定想到了很多很多。“你父亲的死，都是你害的！”——对了，也不知道那老头怎么样了，是不是有人照顾他。都那么老了，可别生什么病发生什么意外才好。自己之后又该何去何从，不如把你卖给顾言信算了。他忽然转脸过来对着诛天道。诛天嗡鸣了两声，表示不悦。陈定笑解释道：“开个玩笑。”诛天又嗡鸣了两声。

    十方价一直坐在他屋外门边，抬头望着月亮。今晚月亮果然很圆，月色果然很美。“我找到他了。”她心里这么想着，却不知道在与谁说。

    长夜复归平静。

    第二日，陈定醒得很早。他不知道的是，其他人也一宿没睡。

    天还未亮。几个傀儡已经站在他床边看了许久。陈定一睁眼，就见一张张惨白惨白，双目无神的人排排站在床边看着自己，着实吓了一跳。

    “你……你们要干什么。”

    几个傀儡互看一眼，“一、二、三！”

    其中两个傀儡一下扑了上去，吓了陈定一跳，几个人牵着床单四角就这么将陈定打包提了出去。

    陈定在下楼拐角处看到了在一旁偷笑的十方价和白鸢，连忙求救道：“这是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十方价柔柔道，“既然已经说定，公子还是早些前往傀儡殿。”说罢，招招手。陈定就被人连人带被子塞进了马车里。

    陈定：……

    “为什么这么急？”

    “东南西北来报，凡是离得比较近的，又在天地英雄榜榜上有名的侠客都往这边赶来了。为了避免麻烦，咱们还是早点离开好。”几个傀儡撤去，顾老三抱着个方形盒子掀帘钻了进来，答他道。

    “东南西北？”

    “似乎是傀儡殿的人。”顾老三抱着盒子在左边坐了下来。

    “是在四方游历的弟子，必要时，会传来消息，东、南、西、北分别是四个分队。”那盒子正正方方，六面封闭。这时，却在顾老三腿上自己转了一转，正对陈定，忽而，一面木板向上弹开，陈定定睛看过去，里面竟是一颗人头。原来就是这人头在说话。

    他愣了愣，这人头……怎么有些眼熟？

    嘶……方玉山？

    “方兄？”

    “是我。”

    盒里的短发少女脑袋随即开口道。

    陈定暗舒一口气，“那那个天地英雄榜又是怎么回事？”

    “这就说来话长了。”

    “那就长话短说。”

    顾老三正要开口，却听马车轻轻晃了一晃，是车夫坐了上来。紧接着车门外传来两声梆梆响。是谁在敲车门。顾老三将门打开，从门边探进一只纤纤玉手来，“药忘拿了。”

    “多谢。”顾老三接过。白皙玉手又幽幽缩了回去。

    “十姑娘！”于是陈定赶忙叫住了她。

    十方价幽幽回过头来，陈定探出半个身子，犹豫了一瞬，道：“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说完，似乎又觉哪里不妥，才吞吞吐吐地说：“额。我……我……不是……”

    十方价笑了，对他作了一礼。道：“公子随顾公子和方公子此去，万望保重。”

    “保……保重。我们……还会再见吗？”

    “会的。”

    还没等陈定再说什么，马车夫却开口一声“驾”，车轮就滚滚驶了起来。

    “那十……十姑娘，保重啊！”

    十方价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遥遥向着马车的方向作了一礼，一直到看不见马车了才起来。

    ————————————————————————

    那那个天地英雄榜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马车内，顾老三对陈定这样解释道：“天地英雄榜是自天地初开便已存在，由大道公布的一项榜单。见名知意，便是指记录着九荒大地上天资卓越之人的榜单，从榜首到榜尾共采录百人，即又称为百人榜。而这百人榜包含范围之广，在诸道万法未灭时，上面佛修，道修，剑修以及丹药，符文，炼器，阵法等，奇才层出不穷，各领域都被囊括其中。如今沧海桑田，那之上的名字早不知换过一代又一代。”

    “一百人？”

    “别看这榜上虽只有一百来号人，看着许多，但这九荒大陆光是一荒中便何止千千万人，从这之中还能脱颖而出，跃登榜上的，真正获得大道对其天资的认可，便是位居榜尾也觉荣耀。”

    方玉山接着顾老三道：

    “那夜过后，你就昏了过去。怕不知道，此刻，九荒大陆上，无论哪个城镇，街头巷尾莫不都是在品论此事。”

    “什么事？”

    顾老三适时拉开了窗子。窗外熙熙攘攘，正是赶早市的时候。

    马车里，方玉山解释道：“天地英雄榜，自当初三国并立至今，已经沉寂了四百多年。那晚，随着你拔出镇山神剑，没想到英雄榜又重现江湖。”

    顾老三道：“当年，季言君毁天灭道，大多数人都以为大道抛弃了这世界了，如今，榜单重现，怕是那些寄期望于道法复兴的人又要开始动作了。”

    陈定一直默默听着。只这时，才问了一句：“道法复兴？末法不就会变成高法，变成正儿八经的玄幻世界了，怎么，你们不希望这样吗？”

    方玉山笑道：“若只是能力提升，纵然可以上天入地，呼风唤雨，寿命延长，然而人之一生却要被禁锢在大道规定好的命运当中，按照道的衍化去感受上天给你安排的生活，体验上天安排好的喜怒哀乐，这又有什么意思呢？”

    陈定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时代，这样的世界里，最要紧的是在那个有毒作者写的扑街小说里，竟还存在着这样的人，怀抱着这样的心思，没有被那个扑街作者荼毒，不由得对方玉山刮目相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