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废物！”

    黄家大院，一间隐蔽的地下室内，响起了连绵不绝的怒骂声。

    借着几点微弱的烛光，隐约可以看到，地板上沾染着大片已经发黑的血迹，似乎这里一直发生着，一些惨绝人寰的事情。

    房间中央的木架上，吊着一个精赤着上半身的男子，他浑身上下布满了细长的鞭痕，从中不断有血液滴渗出来。

    失血过多加上疼痛难忍，男子早已不省人事地垂着脑袋，看不清杂乱头发下的面容。

    “呼哧，呼哧……”

    黄仁喘了几口粗气，眼见阿福丝毫没了动静，没好气地将手中的鞭子扔到一旁。

    “艹！真是没用！老子气还没撒完呢，你就不行了？”

    没错，即便在县衙之上已经给了阿福几脚，但自觉面子丢尽的黄仁，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这个下人。

    不过他没有派人去找，因为他很清楚，身为黄家下人的阿福，没有别的去处。

    在黄府内出生的阿福，从小到大接受到的观念，便是他生来就当为黄家当牛做马，贡献一生的精力。

    阿福的父亲，在伺候了黄石一辈子之后，咽气前留给儿子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他好好给黄家办事，而他一直牢记在心。

    他并不会觉得，黄仁踢上自己几脚是什么大事，毕竟这些年来早已习惯了。

    反正自己皮糙肉厚，要是能让少爷开心，挨上几下又何妨？

    甚至他都盘算好了，等着哪天趁少爷高兴了，求他把少奶奶的丫鬟小红赐给自己，到时自己也算是成家了。

    小少爷眼看着就能跑了，抓点紧努努力生个男娃，好叫他陪小少爷玩耍。

    等小少爷长大了，说不定我儿子还能给他当个书童，那可比我跟父亲都强太多了！

    以阿福的眼界，他对于自己人生的规划，根本离不了黄家这一亩三分地，他还能去哪？

    阿福回府之后，如以往犯了错一样，跪倒在黄仁面前便连连磕着响头，痛哭流涕的表演也熟练依旧。

    只是他没想到，等待自己的，却是这般凄惨的下场。

    任凭他如何求饶，黄仁也没有半点留情，一鞭鞭不仅抽打在他的肉体上，同样也鞭笞着他的内心，甚至让他的灵魂不住发抖战栗。

    直到昏迷前的最后一刻，盘绕在他脑海中的那个疑问，才终于从“我究竟哪里错了？”变成了“凭什么？”

    凭什么，我说了实话，就要遭受这种责罚？

    凭什么，你对我挥鞭子，我就只能忍着？

    凭什么，我就该一辈子做你的奴隶？

    只可惜，他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间，有点晚了。

    “呸！废物！”

    坐倒在椅子上的黄仁端起手边的茶水喝了两口，缓了会力气之后，依旧不解气地朝阿福吐了几口唾沫。

    “黄员外，怎么这么大脾气啊？”

    一股阴冷湿寒的声音，赫然从房间的角落中传来，从那阴影中缓缓步出了一道消瘦颀长的身影。

    “是先生来了，先生快坐！”

    短暂的错愕之后，黄仁很快反应了过来，当即从椅子上站起，侧过身去让对方坐下。

    他摸出杯子倒上茶水之后，便恭恭敬敬地负手站立一旁。很明显，能让黄仁做出这等举动，这来人的身份定然非同小可。

    “啧啧，怎么下这么重的手，实在是有伤天和啊！”

    身着一身墨色长衫的男子头戴发簪，看上去四十来岁。坐下之后瞄了一眼被吊着的阿福，摇了摇头轻声叹息着。

    “让先生见笑了，您不知道，我这手下……”

    黄仁刚想解释，便被对方抬手止住。

    “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并不感兴趣，也不想插手。日后的因果报应，也理当你一人承担。”

    男子眉头微微皱起，因为对方误解了他的意思而有些不快，直接就调转了话题。

    “不说废话了，我吩咐你的事情，似乎是搞砸了？”

    听到此话的黄仁浑身一颤，当即弯下腰来，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先生恕罪，实在是我大意了！您放心，明日我便派人去李有财家，把他闺女给抓过来带给您！”

    男子听完之后面色微愠，却也没有发作，而是摩挲着下巴独自思忖起来。

    之前稍微在这家伙面前露了一手，让他留意一下是否有条件不错的鼎炉存在，也只不过是习惯性的尝试，哪想到这偏僻的地方，竟真出了个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的女子。

    彼时伤势急需调理，本想着让他出面便宜行事，以免暴露了自己的行踪，怎知又出了这种幺蛾子？

    也罢，自己在这平安县，也逗留了快两个月的时间，按照以往的经验，追踪我的人估计也快到了。

    如今休养得也差不多了，是时候离开这地界。让这黄仁继续处理此事，还不知道会出什么意外，干脆我自己出马算了。

    心思转动一番，男子便已经做好了决定，径直站起身来。

    “这件事你不用插手了，我亲自解决。还有，莫要把我的消息传出去，否则你知道后果。”

    男子意味深长地看了黄仁一眼，在桌面上随手一拂，那红木打造的桌子上，便赫然生出了一枚深深的掌印。

    “先生放心，我，我知道利害……”

    黄仁忙不迭地点着头，目送着对方缓缓步入阴影，在百般纠结犹豫之下，还是壮着胆子开口说道：

    “先生，之前您说好的，能帮我赢那个对手……”

    黄仁之所以帮此人做事，除了是慑服与他的神奇手段之外，也因为，他许诺如果自己弄到李小花，他就能让自己的蛐蛐，拥有战无不胜的能力。

    虽然自己没能把问题解决，但对于胜利和金钱的渴望，还是让他鼓起勇气问了一嘴。

    然而当对方转过身来，看着那犀利如刀的目光，黄仁哪能不知自己这是越界了，背后一阵发凉，赶忙连连摆手退了两步。

    “不，不用了先生，先生您慢走……”

    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换作以前的我，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男子缓缓收敛起杀意，冷哼一声刚准备离去，却想起这些时日，自己多少也受了黄仁些许好处。

    笃信因果报应的他，一旦起了这个心思，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罢了，此结不解，迟早会影响我道心圆满……

    男子停下脚步，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事情没办成，那我自然不会出手帮你。”

    “不过，你探清县内人士的生辰八字，想必也花了不少心思金钱。”

    “这样吧，你可以换个请求。”

    听到这话的黄仁双瞳一亮，略一沉吟后猛地一拍掌心，略带兴奋地问道：“先生，坏了你好事的那人，正是县里的郎中沈玉。”

    “不瞒您说，他在人前还落了我的面子，不知，您是否方便……”

    沈玉？

    若不是此人从中作梗，自己也不必亲自出手……

    虽然他只是一介凡人，但既然扰了我的修行，倒也算不上滥杀无辜。

    眯起双眼略作考量，男子微微点头，抬步彻底融入到黑暗中。

    “知道了，我杀了沈玉便是。”

    欣喜若狂的黄仁还没来得及开口道谢，抬起头来便已找不到对方的身影。

    “沈玉，这回，我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微微晃动的烛火下，黄仁被黑影遮蔽了大半面容，嘴角勾勒起的一丝弧度，看上去是那么的阴狠残忍。

    “废物，少爷我歇息够了，起来继续陪我玩玩！”

    心情大好的黄仁仿佛恢复了所有力气，抄起一桶凉水便泼到了阿福身上，生生让已经昏迷的他，再度缓缓睁开了双眼。

    啪！啪！

    这一夜，鞭子的响声，在地下室里回荡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