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辈沈玉，见过前辈。”

    房间内弥漫着呛人的酒味，餐桌之上更是一片狼藉，躺在床上的游癫依旧一身破衣不修边幅，但沈玉还是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倒不是因为对方的境界远远高于自己，而是替广大穷苦百姓感谢游癫的牺牲。

    不同于道教推崇的清静无为，力求普度众生的佛宗，非常理解普通人的疾苦，并一心想让所有人皈依佛门。

    可惜，世人皆有七情六欲，一入佛门却要斩去三千烦恼丝，属实是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佛宗的推广之所以缕缕碰壁，就是因为吃斋诵经、远离女色的门槛实在太高了。

    相较之下，道教的戒律就宽松许多，除了不可杀生之外，无非就是酒色不可过度。

    至于有没有过度这种事……谁说得清呢？

    说白了，食色性也。

    寻常百姓之所以信教，无非是想找个精神寄托罢了，你直接要剥夺人家的所有欲望，谁肯干呢？

    再加上八国之内，有六国都明令禁止建造寺庙，所以佛宗至今在世间存在感较低，门下弟子也基本只在燕煜两国出没。

    出现在骁国的游癫，当然就是佛宗里的另类。

    身怀【菩提心】的他，自幼在金山寺中张大，阅尽藏经阁佛性超群。

    三岁炼气七岁缘起，不到二十岁便已修成佛婴。

    原本，他应该是有望成为数千年来第一位佛陀。

    可惜，他却不听师傅劝阻，一意孤行离开寺庙，踏上了解救世人的道路。

    “道济，世人杂念太多难以教化，你这是做无用功啊！”

    “师傅，为什么信佛就一定不能吃肉喝酒呢？佛说众生平等，那如果是一只老虎，它不吃肉就活不下去，是不是就不能信佛了呢？”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就听为师一句，切莫耽误了自己的修炼啊！”

    游癫目光如电语气笃定：“师傅，世间万民百般疾苦，佛为何无动于衷？”

    “与其修炼千年，做一尊高高在上麻不不仁的佛，我宁愿拼尽一身修为，尽我所能造福众生。”

    “哎，你……你好自为之吧！”

    离了金山寺后，游癫便出没在八国之间，利用自己的能力解决百姓遇到的大小难题。

    不再恪守戒律的他酒肉不忌，境界也自此再无寸进，甚至天生自带的光头，也长出了杂草般茂盛的头发。

    认识他的人无不扼腕叹息，纷纷感叹佛祖抛弃了自己亲手挑中的人。

    然而沈玉知道，其实是游癫抛弃了佛祖，选择了遵从内心。

    如果换做是我，我定然是不会为了那些可怜的陌生人，而放弃唾手可得的正果。

    不，换做是任何人，他们也做不到。

    游癫看上去邋里邋遢惹人生厌，骨子里却是真正的慈悲心肠，当得起我这一拜。

    床上的游癫斜了沈玉一眼，随意摆了摆手，“我都说了，待会我就要歇息了，有啥事直接讲。”

    沈玉就喜欢跟这种直来直往的聪明人聊天，赶忙上前一步，将自己的来意娓娓道来。

    “前辈，为了找你我可是耗费了不少心血，还请看在我一片诚心的份上，随我走上一遭。”

    听完之后的游癫眉头微皱，一脸正色地嘟囔着：“嗯……确实。你能想到替冤魂超度，也算是还有几分良心。”

    他咋着嘴，无奈地摇了摇头，“只是，我这好不容易找了个媳妇刚准备成亲，短时间内恐怕是走不开啊！”

    沈玉按捺住翻白眼的冲动，呵呵一笑接过话茬：“前辈说笑了，我知道你参加比试定然有自己的原因。”

    他看着对方有些微妙的笑容，一咬牙干脆把话说开了：“晚辈不才，也能略尽绵薄之力。前辈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随便吩咐。”

    心思稍稍转动，沈玉便看出了游癫的真实想法，他知道对方碍于前辈身份不好挑明，就等着自己开口呢。

    果不出他所料，游癫双眼放光眉毛一挑哈哈大笑两声，一步就蹦到沈玉身侧搂住了他的肩膀。

    “你小子，不错，不错，甚是合我心意！”

    沈玉一脸僵硬地陪着笑，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他奶奶的，这家伙估计得有好几年没洗澡了吧，身上的味道简直比下水道还冲！

    游癫一边嘬着酒壶，一边压低了声音将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听完一切的沈玉心头狂跳，当即就后悔自己掺和了这一脚。

    原来游癫之所以逗留在这里，是因为他听说此处经常有婴儿丢失，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探查之后，确认了此事与雷帮有着莫大的关系。

    “你也知道，我们出家人不可倚强凌弱，我总不能严刑逼供是吧？”

    游癫灌了一口酒，唉声叹气地说道：“再说了，这种事情说不定牵扯有多广呢，哪怕是把雷豹送进衙门，大概率也解决不了问题。”

    “嘿，你说可巧了不是，这老头着急嫁闺女搞了个比武招亲，我不就趁机混进来了吗？”

    “正好你小子来了，要是真到了非得见血的时候，就麻烦你出手了！”

    游癫用力拍了拍沈玉的肩膀，迷蒙着醉眼踉踉跄跄地倒在了床上，不一会就鼾声大起。

    真的假的，你都这境界了，还能喝醉不成？

    沈玉有些好奇地推了游癫两把，见对方没有半点反应，撇了撇嘴闪身离去。

    坐在雷府的屋顶上，沈玉看着夜空中的星星点点，无可奈何地长叹口气。

    或许在游癫看来，这件事不过就是偷窃倒卖婴儿，赚点黑心钱的肮脏事罢了。

    但沈玉却隐隐觉得，这跟他印象中那件天怒人怨的滔天大事，或许有着些许关联。

    他无力地揉了揉脸，心底百般纠结。

    虽然那群人干的确实不是人事，但我不过就是个筑基期的小菜鸟，哪有挽狂澜于既倒的能力？

    这个世界即将发生的，甚至正在发生的，残忍邪恶的事情多了去了，我怎么可能管得过来？

    沈玉自认不算坏人，并且在看到不公之事后，心中还会生出几丝正义感。

    但他也绝非圣人，不可能为了维护心中的正义，就轻易将生死置之度外。

    不过他更清楚，游癫绝对能做到这一点。

    “艹！不管了！”

    心生烦闷之下，沈玉咬着牙痛骂了两句，决定先走一步看一步。

    万一游癫查出的真相的确如自己所料，并惹来了背后的庞大势力，大不了老子就……就换个模样，四海为家！

    打定主意的沈玉刚站起身，脚边便突然射来了一支长箭。

    “在那呢，贼人在那呢！”

    “好家伙，小小毛贼不但偷到我雷豹头上，竟还敢如此叫嚣，给我留下！”

    沈玉望着呼啸而来的那道庞大黑影，微叹一声当即身形一动跃上半空，三两下便不见了人影。

    游癫，你这个便宜老丈人，脾气还真是暴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