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兄可知形神之事？”

    邓析笑了笑：“说来也巧，从古至今最为通晓形神之事的人正是我们刚刚聊过的。”

    “子产？”

    “嗯，当初子产出访晋国，赵简子问他鬼神之事，他说：‘人生始化曰魄，既生魄，阳曰魂。’”

    “魂魄有别？”

    “正是，人死后魂浮于地上，魄沉于地下，前者为鬼影，后者为鬼形。”

    “魄沉入地下后去了哪？”

    “我亦不知，不过魂会在地上飘荡，如子产说的那样‘匹夫匹妇强死，其魂魄犹能冯依于人，以为淫厉’。”

    一旁听他们聊天的店家不禁浑身一抖，什么鬼啊神啊的，不要吓唬人啊！

    “那自古至今岂不是鬼满为患？”孙泓打趣道。

    “哈哈自然不是，‘用物精多，则魂魄强’，也就是说这些魂受精气所限，一旦将生前积攒的精气耗尽也就魂归天地了，至于那些生前精气充足死后还能得到祭拜的则‘至于神明’。”

    “神明？”

    看孙泓竟然不知道神明邓析若有所思：“否则就当今周室之窘境如何延绵至今？靠宗庙中的先祖罢了。”

    孙泓从未听过这种说法——主要是兄长没说过。

    “为何十数国联军也只能打勤王的旗号？自家子孙内斗那些宗庙里供奉的神明才不会去管。”

    “周室岂不延绵万世？”

    “那也得香火不绝，”邓析嗤笑了一声，“家底再厚也经不起糟蹋，越是强大的神明越要更大规模的祭祀来维持，若文王武王魂在现今王室能供奉的起？”

    “子孙如此先祖也不出来管管？”

    “带有先天之灵的魄不在灵魂也只能凭直觉行事。”邓析愈发肯定孙泓是一个落魄贵族了。

    知道这些上层间的知识后孙泓对第二境有了有了些新想法，他转头向店外看去，街道上已经是薄暮冥冥了。眼看天色不早邓析主动提出告辞，难得在异乡遇到学识相近的年轻人，他也聊的很尽兴。

    “待我返回中原必路过新郑，到时便该我宴请邓兄了。”

    “哈哈哈析恭候子溟。”

    ……

    孙泓回到了暗牖空梁的住所，身上酒肉的香气让老牛怨念深重。

    “哞~”

    “别急，等我突破了就去给你割草。”

    孙泓来到室内，不久便进入了冥想状态。

    老师给的各境界简介真的是“简”介，只说修成后动用的术法是“借鬼神之力”结果误导他走错了方向。

    “还是要修自我之身啊。”

    第二境入门首先要营魄抱一，让二者毋离，这是要巩固自身的魄和身体的链接，避免在与鬼魂交流中魂魄离体。

    第二步抟气致柔，能如婴儿，最终涤除玄鉴，终无疵乎。传说初生的婴儿可以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正是因为其内心澄净，要与鬼魂交流首先要看到他们，这就要求自己达到心灵深处明澈如镜且深邃灵妙的境界。

    最后一步天门开阖，明白四达。天门是自己联通世界的门户，眼耳口鼻等一切感官皆在此中。

    孙泓就这样进入了漫长的修炼……

    三日后，成周外二里，联军军营。

    军帐内主座上的中年人充满兴奋，丝毫不在意下面的坐的几人对他熟视无睹。此人正是王子猛，三年前被兄弟王子朝从洛邑赶走，如今携晋国之势重回他的都城。

    “逆贼朝兵力孱弱，稍后由我率散卒破城，诸位入城便是。”说话的人是联军实际上的主将荀跞，也可以叫他智跞。

    “进城后如何行事？”问话的是鲁国将领。

    “各位可自行其是。”

    帐中众人皆面面相觑目露疑惑之色，这句话无疑是将主将权力下放，荀跞打着什么算盘？固然分散或集中王子朝的军队都不足为惧，可统一行动缴获必然由主帅分配，智氏为何要舍弃如此丰厚的利益？

    赵引可管不了那么多，他这次代表赵氏能获益更多干嘛推走，直接言道：“如将军愿！”

    其他国家代表见状也不再矜持，齐声道：“惟！”

    智跞瞥了一眼“天子”直接道：“各位去准备吧，我会在酉时出手。”

    “惟！”

    待众人逸兴遄飞地散去，智跞淡淡地开口说道：“天子也该回去了。”

    “这……这不是帅帐吗？”

    智跞没有回话就定定地看着王子猛。

    “咳咳……那我就先去休息了，静候将军捷报。”

    等人终于走干净了智跞才回到主位坐下，他翻开昨天收到的那封信又看了一遍，确认没什么纰漏后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

    这时一阵风吹入了大帐，竹简的一角在摇曳的烛光中透漏出来：“……独击赵氏，不与君争。”

    “有意思，试试又何妨。”

    ……

    被周王室经营了两百多年的洛邑就算比不上临淄、绛都或郢都也能在天下大城中排入前五，这些大邑无不在城墙重要节点镌刻饕餮纹，此阵纹可以吸收威力惊人的攻击来逼迫对手短兵相接，所以自古攻城都是死伤相藉血流没足。

    但洛邑对于王子朝来说太大了，大到如果他将全部兵力放在城墙也只会把“空无一人”变成“聊胜于无”。

    智跞率领万人大军站在紧闭的城门外，城墙上只有零零散散几人——用来城破后去报信的。这位霸国家主并不想遣人爬进去打开城门，他要向身前那些忤逆过晋国和身后那些将来可能会忤逆晋国的人展现霸国的威势。

    智氏私军的战车以铭刻雷云纹为主，智跞站在车上向军佐示意，后者大喝道：“威！”

    “威！”全军应和。

    洛邑上空顿时乌云密布，缕缕电流从空中向高举手臂的智跞汇聚，一股第八境的威势传遍整个平原，身后小国的军队瑟瑟发抖，战马不安地发出嘶吼。

    紫光越聚越多，直至人们已经无法直视智跞掌上溢目的光芒。然后他只做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将手臂对直城墙。

    “轰！”只见一束灿烂炳焕的雷光向前射去，大军前方最大的阻碍便毫无滞涩地出现了一块缺口。

    智跞拔出剑指向前方，没有说一句话但身后的精锐已经沸腾。

    “杀——”

    ……

    孙泓正在喂老牛时城外传来巨大的响声。

    “终于开始了。”青年跳上屋顶，可以看到城南煞气升腾。

    他在的位置是城西，当初选择这里作为落脚点是因为他需要一个能观察到全城的位置。

    孙泓轻轻一跃来到西侧的城墙上然后仔细观察入城的军队，他看到不同的旗号向各处街道分流后不禁嘴角上翘。

    “赵鞅，这笔帐我先收下了。”

    赵引还不知自己已经被盯上了，他兴冲冲地带领赵氏精锐向召氏驻地冲去。

    对于霸国来说战争的最后一步便是隳其宗庙，“三夺”并不仅仅夺他人修为，对“王夺”之境以上的修士来说礼器中的香火和国势是更为可口的食物。如今周室祖庙他们自然不敢去，但那些追随王子朝的大家族可不能错过。

    王子朝作乱后单氏、刘氏辅佐王子猛，召、甘、尹三家支持王子朝。按照战前分好的蛋糕甘家归智氏，尹家归郑国，赵家分得仅次于甘家的召家。

    赵引率领千余精锐来到召氏门外，令他疑惑的是偌大的宅院连角楼上放哨的人也无，四面八方一片寂静。

    他正纳闷时一位白衣青年打开了大门。

    “好久不见啊，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