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泓深刻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当然，他绝不会承认美丽又神秘的圣女殿下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简单的安排后胡塔克斯率领大部分教士去半路堵马尔贾那的总督马扎欧斯，纳希塔则带着剩下的佣兵和几位教士前往巴克特拉，对于即将要调查圣殿内部的她来说，这些佣兵可能会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托小黑的福，孙泓有幸坐进了圣女的专属马车。

    “帕尔萨，加快速度。”

    “是，殿下。”车外赶着狮身鹰面兽的教士回应道。

    从小到大第一次跟异性同处一个密闭空间，孙泓有些局促和不安，局促的很大因素还在于纳希塔摘下了带着血污的面巾，那一刹那孙泓彷佛回到了姑苏山的夏日。

    那是怎样一张优美的画卷啊！作画的丝帛仅仅用目光就能感受到它的光滑和柔软，纵使是能用绸缎铺满章华台的楚王也会将它视作奇珍。如果说前者还能用人间的凡物去类比，那么勾勒线条的画师恐怕是天上仙神！涂抹用的色彩更是让最美丽的花朵羞愧为难，它的原料也许是女娲娘娘用七彩补天石细细磨制的吧！

    青年咽了咽口水，虽然他大部分时间都在跟着兄长和老师修行，但在新郑也见识过贵族奢华的生活，宴席上婀娜的乐女对他来说还不如案上的八珍。

    此时是真的有些失态。

    纳希塔微微皱了皱眉，孙泓的心也跟着一跳。

    “你刚刚用的是什么能力？”对面清冷的声音传来，声音的主人一边撸猫一边盯着白衣青年，“如果不方便可以不回答。”

    “我来自万里之外的东方，我们有跟你们完全不同的修行体系。”

    “是新的神系吗？”纳希塔好奇地问道。

    “不，”孙泓摇了摇头，“与神明没有关系。”

    “脱离神明的修行？”纳希塔表情有些神秘莫测。

    孙泓决定占据主动：“圣女殿下，您是打算从布置阵法的人入手？”

    纳希塔轻轻颔首，她看着小黑说道：“去做布置阵法这种劳务的一般是一些神殿中的低阶教士，我担心他们已经……”

    孙泓哑然，他过了一会说道：“看守阵法的人呢？”

    “就在我们队伍里，等回到神殿我会让长老审问他们，”纳希塔重新掌握主动权，“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跟上来吗？”

    两人开始不断试探在各自眼中神秘的对方。

    “敢暗算你堂堂圣女，想必是神殿高层吧，你回去肯定被对方盯死。”

    纳希塔“嗯”了一声，然后说道：“我甚至不确定这些佣兵里有没有对方后手，但在布阵的时候我感受到了你的陌生力量，设局的人不会这么显眼。”

    “等这次危机解除神殿会满足你一个条件。”

    “任意条件？”话刚出口孙泓就后悔了，因为他是盯着纳希塔说的。

    “匹配你的付出。”古井无波的回答。

    孙泓赶忙岔开话题：“你们为什么不重新派神使过来布置一座阵法去消解冥域？”

    纳希塔瞥了一眼这个愚蠢的男人：“净化冥域需要大量时间，但现在它能牵引冥界之眼，你是要让我们去冥界之眼送死？”

    孙泓有些尴尬，他再次转移话题：“话说你对幕后黑手有猜测吗？”

    “从影响冥域那一刻开始他的身份就已经在明面上了，也就你这个外来人不清楚”纳希塔挠了挠小黑的肚皮，“只有恶神能做到。”

    “恶神？”

    “伟大的阿胡拉-马兹达和他的诸多僚神本质是天地间的善灵，有善灵就有恶灵，冥域你也见到了，那就是最近十几年形成的恶灵。

    “恶灵的至高神名为安格拉·曼纽。”

    孙泓大开眼界：“我没猜错的话还有一部分人信仰这些恶神吧，这就是你说的神系？”

    “嗯，”纳希塔到这时候才暴露自己邀请孙泓同乘一车的根本目的，“我对你口中的东方很感兴趣。”

    “这位少女真是充满好奇心啊，”青年暗道，“巧了，我也是。”

    “我很乐意向殿下讲述另一个国度的故事。”他胸有成竹地笑了。

    ……

    时间很快来到夜晚，为了赶时间众人没有选择休息，当然，车中的圣女殿下不在此列。

    纳希塔睁着一双美眸直直盯着孙泓，后者直直盯着小黑。

    最终圣女殿下屈服了，她直接靠在车壁上睡去，手里还捧着生无可恋的、快被撸秃的小黑猫——量这个男人也不敢做什么。

    孙泓见状也侧身靠在了车厢的另一边安然睡去，奔波了一天也确实有些累了。

    但等他闭上双眼后嗅觉和听觉却变得格外敏锐，听觉还好，车外众人的动静和车厢的颠簸遮掩了二人的呼吸与心跳。可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有其他的原因，青年总觉得车厢中的气味格外清冽，如同山间的清泉，其中却没有树林中的草木清新，也不似大海的咸湿浩瀚——只是单纯的清冽。

    而纳希塔也不似表面那么平静，刚刚闭眼她就有些后悔这个草率的决定，是什么干扰了她？是那个神秘男子讲的那些从未听闻的故事吗？

    “都怪你！”

    少女抱住小黑的手暗暗用力。

    “喵~”委屈的小黑。

    带着满脑的思绪二人逐渐沉沉睡去，也不知他们的梦中是神女轻舞还是神子添妆。

    而外面的人看到夜阑人静时那个男人还没从里面出来都有一些骚动，正在赶车的帕尔萨一边频频回头一边欲言又止，缀在车后一路狂奔的杰兹卡和吉萨维斯则是嫉妒得眼红，又或是奔跑太久导致气血上涌？

    就这样，一夜过去了。

    巴克特拉神殿是一个庞大的建筑群，其中最显著的是建筑群中的圣坛。事实上，每一个琐罗亚斯德教的神殿都会将供奉圣火的圣坛放在中心，但在诸多帝国的同类中巴克特拉神殿也算得上首屈一指，它的中心是一座高大雄伟的阶梯式金字塔，圣坛就在金字塔削平了的尖上。

    孙泓一行人在第二天清晨到达了神殿在金字塔下方的驻地，青年第一次见这种高大的柱式宫殿，不由得啧啧称奇。

    很快他们得到一个坏消息：布置阵法的几位教士在昨晚全部离奇死亡。这件事甚至惊动了长老团，而纳希塔也向他们带来了这些人死亡的原因。

    “您是说恶神在谋划阻断阿利亚！？”

    “这件事胡塔克斯会去处理，现在要做的是将神殿中的背教者找出来，否则我们之后的行动将完全呈现在恶神面前。

    “您去通知拜勒舒努长老，我带来的这些人需要经过一次测试。”

    纳希塔转头看向孙泓他们：“拜勒舒努长老是正直与诚实之神阿尔什塔特的眷属，稍后他会判断你们是否为恶神的爪牙。”

    “欸？我也需要吗？”孙泓指着自己。

    纳希塔定定看着他没有说话，但那眼神任谁来也读得懂其中的意思——“你为什么不需要？”

    得，一路白聊了。

    类似正直与诚实之神这样的信仰在战力上毫无出彩之处，可为了一些比如现在的特殊场合，神殿会安排人承担这种专属职能，这也是为什么拜勒舒努能以中阶神徒的修为进入长老团。

    等测试完所有人，拜勒舒努已经跟从装满水的桶里捞出来没什么两样，值得庆幸的是纳希塔带来的这些佣兵没有出任何问题。

    ……

    “你为什么不让他把神殿的人都测试一遍？”

    孙泓和纳希塔走在众神厅侧方的廊道内，走廊两侧都是高大的立柱，立柱之间是各个神明的塑像。

    纳希塔停在阿尔什塔特的塑像前：“这也是我猜测黑手在长老团中的原因之一。

    “阿尔什塔特并非主要僚神，由于神灵本身力量有限，他的信仰者最高只能修行到高阶神徒。

    “而黑手大概率是自恃身为长老团中的神使，拜勒舒努长老还做不到跨境拷问。

    “更何况我只是圣女，随意安排长老团成员已经超出了我的权限，”纳希塔顿了顿，然后有些难过地说道，“我也很难想象竟然会有长老被恶灵侵蚀。”

    她转身继续向走廊尽头走去：“现在有两个方向可以调查，一是行动消息是如何泄密的，不是每个长老都知道这次针对冥域的行动。”

    “二是昨晚死去的教士，”孙泓接道，“不单单是凶手杀人时留下的痕迹，他之前如果要对阵法做手脚就肯定会与这些人有联系。”

    “看来你已经有思路了，我会带一些亲信去探查泄密之事；至于死去的教士，交给你和那些佣兵了。”

    “你们长老团不已经有人调查了吗，我带着一群佣兵乱逛不会有什么吗？”

    “既然是同一件事，那么由我负责就不会有人再置喙。”

    “再派一名你的亲信吧，这么大的地方怪陌生的。”

    “好。”

    ……

    “怎么是你？”孙泓诧异地看着帕尔萨。

    “你这是什么意思，以为我是专职车夫？”后者没好气地问道。

    青年抱歉地笑了笑：“我们先去验尸？”

    “跟我来吧。”帕尔萨吊着个脸，这个臭小子何德何能竟然与圣女同处一室过夜，可恶！

    神殿常年与恶神信仰者甚至恶神战斗，所以有专门的停尸房，停尸房在圣山——就是那座金字塔——的东面。

    虔诚的琐罗亚斯德教信徒死后会将自己暴尸荒野以供秃鹫和犬，他们检查尸体时就已经有专门的抬尸人在门外等待。有意思的是虽然阿契美尼家族和其他大贵族都在推行琐罗亚斯德教，可他们总会为自己准备好奢华的陵墓。

    孙泓让大部分佣兵去神殿内的馆舍休息，所以只有他、杰兹卡、吉萨维斯和帕尔萨四人在停尸房内，死者的人数是他们的两倍。

    看孙泓和帕尔萨在认真地观察尸体，无聊的杰兹卡拉着吉萨维斯去一旁聊天。

    “导游，总督又不给你发赏金，你干嘛要跟来啊。”

    “叫我精英导游！北边要真打起来居鲁士城首当其冲，不如借着圣女殿下的调令来南方躲躲。再说了，我好歹也是神徒，回去肯定要上前线。”

    “可你只是初阶神徒。”

    “初阶神徒也是神徒！你呢，怎么也跟来了，为了赏金？”

    “不是圣女让我们来吗？”

    吉萨维斯丧失了沟通的欲望。

    “老杰，别瞎聊了，来帮我给尸体翻个。”孙泓有点难以直接下手。

    “来喽。”雇佣兵大汉已经习惯了这种奇怪的称呼。

    几具尸体都十分完整，外部没有一点伤痕，青年闭上眼感受片刻后合上了遮尸布。

    “你看出点什么？”帕尔萨忍不住问道。

    “他们是被熟人杀死的，死前显得很吃惊。”

    “废话，我也能看出来！”

    “好吧，什么也没看出来。”

    “我真不知道圣女带你来有什么用！”帕尔萨压抑着怒火低声吼道，吉萨维斯对这一幕感到似曾相识。

    “不逗你了，其实有些收获。”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玩闹！”帕尔萨继续红条。

    导游先生再一次觉得这位外邦人在挑拨别人情绪上很有一套。

    “别急嘛，我的修行体系可以提高精神力，所以我能感受到一点遗留的精神残渣，就是不清楚是这个人的还是凶手的。”孙泓指着尸体的头部说道。

    “你不是在说笑？因为尸体外部没有痕迹，所以这些尸体之前是由卢威伊克长老亲自检查。

    “他可是灵魂之神法尔瓦尔丁的神使。”

    帕尔萨怀疑地看着这个只有高阶神仆修为的外邦人。

    “你爱信不信，”孙泓一边翻白眼一边来到另一具尸体旁，他隔着麻布将手放在死者头顶感受了一会说道，“精神残渣里有相同的神力，可以排除死者所留的可能性。”

    “所以呢？”杰兹卡满脸茫然。

    “我需要你们神殿每一位神明的信徒各一名来对比凶手的信仰。”

    帕尔萨看他很有把握的样子又重新恢复了一点信任：“好，我马上通知圣女！”

    “慢着，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什么？”已经迈开腿的帕尔萨闻言赶忙回头。

    “你们圣女叫什么名字？”孙泓略带羞涩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