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挽酒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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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小关城

    这两天到了庙祝的日子,庙祝是小关城的外城在入冬之前举办的一个比较大的集会,关外各个村庄的代表会在当地收了货物来城外的小郎庙赶集,热闹非凡,是当地年前的一次盛事。

    此时天色将晚,集市上不乏满脸笑意正在收摊的小贩要赶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去,小关城的建成是近十年间的事儿,这原本是巴国边境的一处寻常的关隘名唤小界关。

    三十年前巴国大地震,震塌了界山,河床崩坏引的长江水改道,长江水途经关外十五里而过,这一下使得来往巴国的商旅变得便捷了起来,从巴国的歧南山原本要走上两三个月的山路才能跨越的巴国边境,如今不过一两日的行程便可抵达小界关,两国越来越多的商贾在此歇脚,渐渐地,馆驿、酒肆、集市等等都兴建了起来,小界关也有了城镇的规模,经过数十年来的发展已经成为巴国边境上最繁华的城池。

    小关城的构造十分独特,只有一面城墙依山而建,将此城隔开分为内城和外城两个部分,内城住的多是迁居过来的宁州府百姓,外城落户的则是过来做买卖的巴民,外城虽说实际上还是朝廷控制的地方,名义上却是巴国的国土。巴人彪悍又十分团结,所以即便是官府也不敢轻易拿这个做名目敛财,只来了两个差人收了正常的市税便早早地回去了。

    罗成和大勇在散市的人群中一阵左突右挡,终于在东南角的摊位处瞥着了那位娇俏的倩影,罗成急忙背过身去理了理头发,大勇则为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咳。”罗成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褂子,肩头耷拉了一条青色的方巾。背在身后的手拿着一把竹骨的折扇,俨然一副翩翩公子相。

    罗成缓步走到那女孩的身前,右手一伸便打开手中的黑色扇面,上面用金字写着一个正楷的“成”字。

    那女孩名叫翠儿,此时只顾着收拾摊位,头也不抬地说:

    “今儿已经收了,方公子有什么需要明天请早吧。”翠儿麻利的用麻绳扎着货物绑在一起。

    罗成风度翩翩地扇了两下扇子冲着大勇使了一个眼色。大勇会意,从怀里掏出一包铜钱,对着女孩说道,“翠儿姑娘,你的货我们少爷全都要了,明儿开市的时候姑娘也不用出摊,径直送到我们府上就是。”

    翠儿看了眼那鼓鼓囊囊的荷包,如果都是铜钱的话这包钱能买下她家里所有的存货了,按理说遇到这种份量的榜一大哥多少都会给点个关注,可翠儿却没多大的兴致,不耐烦地转身要走。

    “你可莫将我消遣,我比不得你快活,家里爹爹还在等我回去。”翠儿是个直爽的性子,罗成的名头他多少听到些。自从几日前在街头偶遇,小胖子就常来她附近转悠,说着城里发生的趣事逗的众人哄笑连连,时不时地走过她的摊位挑拣几件货物拿着把玩。

    起初翠儿还会耐心地给罗成介绍自家种的瓜果,纺的纱布。罗成虽穿的珠光宝气却从没买过任何物件,反而惹的别的客人不好上前,翠儿碍于他的身份一直都是敢怒不敢言。

    其实这事有些冤了罗成,罗成一向是不吝惜钱财的,他从烟花柳巷长大,男女之间的事儿见得多了,深知风尘之中为财物委身的无奈,不愿用金银取悦心仪的女孩子罢了。

    “说甚货物送到你家去,明知你家在关内,我等巴人进不得,真是讨厌!”

    翠儿家住在关外十里左右的翠屏山上,还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就被父亲从巴国老家带了过来。那年刚好女娃儿出生,就起了翠儿这个名字。家里的日用都是翠儿下山来买,每次要尽可能的拿上更多的东西,可一个女娃子肩扛手提能拿的东西始终有限,所以十来里的山路几乎是几天就要走一个来回。

    罗成一时有些尴尬,大勇用扯了扯罗成衣角,眼神引着罗成望向不远处。一老一少支着卦摊向他这边瞅着。

    “豁,好大的口气!”罗成见那卦摊边上立着一幡

    “卜卦道尽天地理,测数能通鬼神情。”

    大勇拍了拍钱袋比了一个手势,罗成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大勇喊道:“老先生移步,我家公子请先生来算上一卦。”

    “就这几步路,你家公子走不过来吗?”那年少的应道。

    大勇心里暗骂这一老一少收了银子不会办事,罗成倒是无所谓,走到卦摊前坐下,“老先生请。”大勇见女孩背过身子,赶忙转到那老卦师身后,附耳道,“老爷子,您大点声让那头听见。”那老头并不理睬,把一壶卦签置于案前,道:

    “公子来问何事?”

    “请卜姻缘。”

    “嗯,公子请随意抽上一签。”

    罗成捧起卦签,默念女孩名姓,不一时一根签子掉落脚下。

    老卦师捡起一看:“下坎上艮,易数二三,此蒙卦也。”

    “何解?”

    “蒙卦亨通,引阳求阴是也,公子姻缘佳偶定是称心如意之人。”

    罗成大喜,“老先生果真?不知所配何人?”

    罗成朝着女孩的方向努了努嘴,老卦师却闭眼不瞧,掐指袖占一课,答道:“娇儿坐中堂,老妪垂珠帘,一生无纳娶,对镜粉骷髅。”

    “前言不搭后语,什么混账……不准不准!!”罗成见翠儿已经收拾完了摊子,好事地正走过来瞧热闹,刚好听着“一生无纳娶”这一句,立时急了,怒道:“你先说我得配称心如意之人,又说我一生无纳娶,岂不是前后矛盾?若是依了我心意,心上人就在眼前,似你这般也有脸开课误人!若没有个说法小爷砸了你的卦摊。”

    “卦相如此,小老儿直言相告,姻缘到时自然应验。公子若是不信,回去便是。”

    “那你说说小爷前程如何?”

    那老卦师递来签桶,罗成推开不受,“你这签子不过数十只,世间行当千千万岂能囊括?”

    “公子之见,此卦如何卜得?算生辰?相面?解梦?测字……”

    “等等等等,就测字了,白纸黑字抵赖不得,取笔墨来。”罗成接过毛笔,问道,“你这测字可有规矩?”

    “公子随意。”

    罗成叼着笔杆想了想,龙飞凤舞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姓,“方罗成。”

    那卦师接过纸张一看,道,“方乃尺寸之地,罗乃广纳之意,公子想要成就一番功业,需得离了方寸小城,方可广纳是也。公子要求前程,这‘罗’字‘罒’下‘夕’也,网布夕者,求利西也,公子前途在西方。”

    “错了错了,又错了。”罗成大笑,“我就说你这老先生不准吧,我爹已经给我安排了衙门口的差事,他日即便博不到仕途,好歹也是富家翁,你却说我要背井离乡,真真一派胡言。西方有何去处?巴国穷山恶水,你从那儿来反匡我过去呢?”

    “老爷子怕是刚从巴国来此,小关城谁人不知我家少爷?”大勇怕罗成在姑娘面前失了风度,上来低声提醒道,“老爷子心里要有些分寸。”

    “信与不信在于公子,说与不说在于老朽,公子既然不信何必来问呢?走罢走罢,这集市散了,老朽也该陪孙儿回家去了。”

    那少年闻言,也收起了挂摊。这卦师是大勇荐的,差事办砸了恐罗成恼怒,一把扯住那卦师,“老先生做生意怎的没头没尾,先头卦金已经收了,只算了两道糊涂卦。”

    “甚的糊涂卦?难不成还有明白卦?”那卦师也不恼,乐呵呵地将胳膊从大勇手里抽了出来。

    “明白卦当然有,可验真伪,才是明白卦。”

    “糊涂卦公子已恼了,这明白卦倒是也有,只是说了,恐公子容我不得。”

    “有话直说,我有何容不下你?”罗成一抖扇面,余光撇了一眼翠儿。

    “公子今日定得早回,居家三日不得出方得无事。”

    “若是不呢?”

    “只怕有——血光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