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福音战士之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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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毁灭的世界

    “啊,”真嗣猛然睁眼,阴柔的蓝色和白色如水乳交融,洁白的光线从落地窗中柔和地洒入一尘不染的医护室。正方形的白色顶灯,熟悉的天花板。真嗣坐起身来,抬头看了一眼穿着黑色战斗服的丽,默默低下了头。“我果然救了你,美里小姐她骗人……”真嗣不甘的说。“这边,”丽淡淡地说。

    真嗣已经穿起了旧日的白色校服。两人乘坐着电梯,外界空荡的空间中挥向着电梯运作巨大的噪声,昏暗且宽广的电梯中,甚至看不见对方的脸。“那个……”真嗣憋出这两个字,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忽然光线射进电梯,周遭倒三角的巨洞边缘凌乱不堪,洁白的云气在玄青色的岩石间可以看的一清二楚。周围高高耸起的坡,犹如山峦一般遮挡着天空的视野,只能从边缘看到裸露在外的几片云彩。“在地下都市竟然能看到天空……哦——”真嗣向下俯瞰着深不见底的大洞下凌乱的岩石和巨大的红色正方形,其中一角耸立着灰白色的金字塔。“那个是NERV总部?到底发生了什么……”两人安静的站在空旷空间中笔直延伸的电梯上,走过阳光直射下来的渊底狭长的栈桥,一旁收纳EVA使用的大洞被红色的树枝封存起来。又走过那两人相遇的脐带桥,都已被染的鲜红。真嗣不禁错愕地驻足原地。“真的已经过去14年了啊,”正当真嗣惊叹之时,柔美的乐声从不知何处传来。真嗣像桥边缓缓走去,满目血红的废墟,底部如棋盘一般的空地上布满灰白色的格子,一颗碧绿的树木亭亭玉立其中,一旁架着一台钢琴,灰发的少年轻盈地弹奏着轻柔唯美的曲子,他享受地闭着眼睛仰望天空,按下最后一个音后将手悬在空中,睁开赤红的双眼向真嗣望了过来。真嗣错愕地一惊,缓缓离开。

    “这里,”绫波一声喊道,漆黑的空间被两盏聚光灯所点亮——两人站在T形的栈桥上,光线直直地照在真嗣和绫波身上。“什么……”烟雾缭绕中真嗣费力看清了面前的庞然巨物。“EVA?”

    “没错,”一阵雄浑的声音震荡而来,真嗣抬头望去,聚光灯下碇源堂正站在高处的平台上,模样没有大变,依旧留着浓密的络腮胡和杂乱的短发,只不过眼前带着一字形的眼镜,完全看不到他的眼睛。

    “爸爸……”真嗣疑惑的喊道。“EVANGELION第13号机,是你和那个驾驶员的机体。”说罢,绫波身上的灯暗淡下去,另一侧照亮了那位白发的少年——“你是刚才弹琴的人?”聚光灯笔直的从极高处落下,不知源头何处。背景上,巨大的标有13的球体,被几根粗实的管道连接,弥漫着猩红的气息,与远处的黑暗交融在一起。“时机到来时,你和那个少年一起驾驶这台EVA。谈话结束。”碇源堂转身离去。少年保持着微笑,在灯光的关闭中隐去了。

    “等等,父亲!”真嗣喊道,“我还有好多想跟你说的事啊!父亲!!!”真嗣无力地喘息着,声嘶力竭的呼喊,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真嗣站在房间中的电话旁,将听筒放在耳边。“按键也没有,看来不能从这里联系到别人。”说着,身边传来一阵铃声。洁白墙壁中的一个窗口中一盘食物。简洁的白色餐盘被划分出三个大块以及几个小块,空的格子中,放着一柄折叠的黑色勺子,一旁的格子中平整地填满各种颜色的泥状食物,真嗣默默吃下一些,一声叹息躺在床上沉思了良久。

    “果然还是得去说声谢谢。”

    他打开通往外界的门,一堵巨大的高墙上仅有这一道光亮的裂隙,缭绕的尘雾盘绕在电线杆间,四周都是陌生的宽阔空间,没有一个人经过。“绫波!”真嗣也不知道该去往何处,只是漫无目的地找寻着。造型统一的黑白配色自行车一辆挤着一辆簇在道路两旁,整齐地排列着自动售货机的房间中货架上空无一物,中间的座椅横斜摆放着,不知为何还有几辆自行车穿插其中。“绫波,你在哪里呀?绫波——”声音在空旷的空间中漫无目的地冲荡,真嗣口袋中揣着那随身听,看见远处的废墟中凌乱地堆叠着坦克和大炮之类的常规兵器,废墟中灰尘累累,在昏暗的光线下,根本看不清楚,只是透露出一种身处纷乱世间的沧桑感。货物的运输带上,集装箱批量沿着弯道运载,机械零件整齐的摆列在自动化的运输线路上。不知哪外的天花板上一万万只灰白的大手,无力地下垂,像是从黑暗中极力脱逃,看见这一片苍白的世界后而感到的颓丧。来到了一处如熔炉般的圆柱形巨大空间,甚至一望见不到边。中心摆成正六边形的六根圆筒状结构,与中心的粗壮物体相互连接,底部发散血红的光亮,像一颗即将停止跳动的心脏。

    周围高台的边缘上,一座简陋的无顶小围帐向外散发着昏暗的光亮。

    “这是什么地方?”真嗣缓缓挪动脚步,“绫波?终于找到你了!”他兴奋地向那个围起来的帐篷奔去,把头伸进半掩的窗帘,却又手足无措的避开视线,“啊——等,等一下……衣服,你先穿上衣服!”他紧张地背对着,绫波湿润的发丝尖端水珠摇摇欲滴,白皙的皮肤在暖色灯光的照映下透露出太阳般的颜色。“是命令的话,我就遵从。”随着真空抽离的声音,绫波穿上了那黑色的战斗服。“我进来了哦,”真嗣刚要把脚伸进去,便被门口的墨绿色气垫阻挡,只好停下脚步,站在原地说:“那个,绫波,这个谢谢你。”真嗣拿出放在兜中的随身听向她递了过去,“我一直想和你说谢谢。”看着绫波没有反应,真嗣叹着气把手放下。他把视线挪向一旁,似乎在寻找着话题,于是抬起头兴奋地说,“战斗服换成新的了啊,虽然挺适合你,但黑色有点……”真嗣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小心翼翼地用眼神环顾眼前的房间。“总觉得,NERV总部变了好多啊,”真嗣又把头偏向屋外,眼神看着绫波,低下头说:“为什么美里小姐不去对抗使徒,而是和NERV作战呢?父亲到底在这里做什么?”房间中衣服杂乱地堆在地上,床边的柜台上依旧放着药片和盛了一半水的烧杯,一旁地上放着一盏发出昏暗光亮的电灯。“大家都怎么了啊,绫波你知道些什么吗?”真嗣看着眼前一言不发的绫波,迫切的想从她的口中听到哪怕一句有温度的话。“不知道。”

    “是吗……”真嗣转移开话题,愉悦地说,“嗯,也是啊——对了,绫波你是什么时候从初号机回来的?”真嗣仰着头叹息,“这里,都不像个房间。虽说很有绫波的风格……好像也没学校什么的了,你平时都在做什么呢?”真嗣说着,声音逐渐低下去。“等待命令。”

    真嗣愣了一会,“这里连书都没有,你平时不看书吗?”

    “书。如果是绫波丽的话,会这么做吗?”

    “嗯,以前不是经常看的嘛?房间里也有书……”

    “是吗?”

    “对了,我去这里的图书馆,”真嗣激动地说,“那个,英文书可以吗?总是看你拿着看,你应该挺喜欢的。”

    “喜欢?”

    “嗯,”真嗣回答道,“我是这么认为的。”

    “喜欢是什么。”

    空旷的黑暗中次过尖锐的鸣响,七块黑红的石碑围成一圈在天空漂浮。其下,碇源堂身着着黑衣,几乎与背景中的黑暗融为一体。“SEELE依旧保持着沉默吗?”冬月说道,他浑厚的声音不断回响。

    “人类补完计划,正在依照死海文书执行。他们已经没有必要和我们交谈了。”碇源堂抬着头看着浮空的石板。

    “碇,这次是要使用第13号机吗?算了,我只要跟着你的计划走就好了,也算是为了唯吧。”

    空旷的房间中只陈列着一张白床和一张蓝色四脚小圆桌两样简单的家具,其余便是铺着深红的地板。真嗣坐在床上,费力地摆弄着手中的随身听。“不行啊,用不了……”他疲惫地侧躺在床上,戴在耳朵上的耳机中没有一丝声音,在他脑海里浮现过以一线刺眼的光为肇始的、凌乱的回忆。

    “拜托请你什么都别做了。”

    “和你没有关系。”

    “不过千万别再驾驶EVA了。”

    “给我驾驶EVA。”

    “不知道。”

    零碎的记忆一时间涌入脑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何去何从,为什么会过了14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为什么醒来后一切都变了,为什么都变得陌生,为什么……真嗣好像躺了很久,蜷缩起身躯,挠着头,让自己尽力不去想那些。

    所谓的图书室,却好像百年未有人涉足过一般:空空如也的书架上摆着几本半开的书,门口光线射入的地方照射着凌乱的书页,像是被狂风吹作一团,挤在一个角落。光线里,空气中的灰尘像是蚊虫一般摇摇晃晃。掉落在地上的书本,草率地堆放在一个黑暗的角落。真嗣仔细翻找着,把选好的书堆在绫波房间的门口。

    白云飘摇,赤红的建筑残骸耸立着,边缘纤细的支架,在空中摇摇欲坠,好像有一丝风就能将其解构。不曾想到血红的地缝间却夹生着苍翠的绿草,在阴影下灿如烈阳的小花连同萎蔫的三叶草在微飔中飘摇。真嗣靠在一堵墙边抱着腿静坐,微垂的眼眸望着那飘摇的鲜花星辰一般渺小,似乎直直从外太空吹来的凉风掀动真是额前的发丝。他把头埋进胳膊里。清脆的琴键敲打出清脆的鸣音从楼下飘摇而上,真嗣缓缓抬起头。

    “快下来吧,碇君。我们说说话,”底下传来这样的声音。

    真嗣呆呆坐在钢琴前,“那,那个,不是有话对我说吗?”灰发少年站在真嗣身后,穿着一样的校服,双手插进口袋里。“钢琴联弹就是用音阶来对话啊。试试看吧,”他伸出一只手示意说。

    真嗣愣了一会,面对不熟悉的乐器他勉强地说道:“算了,我不行的。”

    “为了活下去,尝试新事物而改变自己也是很重要的。”少年从真嗣身后靠近,脸揍到真嗣耳边缓缓弓下腰,轻柔地伸出白皙的手指在白键上弹出几个灵动的音符。“很简单的,”他微微低着头,抬起真嗣的手缓缓放在琴键上,“看,你只要在这里敲打琴键就好了。”真嗣瞄了瞄那位少年迟疑地用食指重复少年弹的几个音。还没有等真嗣反应过来,他坐到真嗣右边,微闭着眼睛双手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音符,“来,弹弹看吧。”真嗣叹了口气,又用两只手笨拙地在琴键上按着,尽管漏了一个音。弹完后他小心翼翼地瞄过去。少年正微笑着看着真嗣,红宝石般的眼睛有一种在这猩红的世界中独有的温柔与澄澈。没有等真嗣反应过来,他的双手又按在琴上,弹奏起了轻快灵动的曲子,灵巧的手指轻触在黑白琴键上,跳出清脆动人的音符,其间夹杂着真嗣的低音,显得相得益彰。“真好啊,与你的合奏真棒啊。”少年闭上了眼睛,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他一只手在琴键上如蝴蝶扑腾翅膀舞动,真嗣用两只手紧跟着他的节奏,似乎已经渐渐习惯。音乐时而急促,如一旁的树叶摩娑;时而舒缓,微风拂煦发丝;时而连绵如永恒之夏,时而顿挫如裂隙之光缕。悠古的苍风微拂翠绿欲滴的细叶,穿过血红废墟的一束束细微的光透过树叶,在棋盘般的地面上投映着斑驳的光点,水洼中映出碧蓝的天空和透过阳光如绿宝石般闪烁的绿叶。两人肩并着肩坐着,随着最后几个轻盈的音符飘然弥漫在细腻的空气中,少年微笑说:“音乐真令人开心,两个人真是好极了啊。”仰望着被四周包围着的狭隘天空,天边的夕日隔着空中的废墟,已然投映出了粉色的云彩,随着曲终而散落在风里。“谢谢,”真嗣面对着少年站着,“总觉得好久没这么开心了。”“我也是,下次再来弹吧。随时都可以来,碇真嗣君。”真嗣的脸在夕阳下泛着微红,轻声应道:“嗯……啊——那,那个,你叫……”

    “我叫薰,渚薰,和你一样,是被安排好命运的孩子,”他的声音如流淌在冬日寒风中暖流,平淡中流露着令人安心的温柔,在时隔14年后NERV的第一个黄昏中被风渐渐吹散了。

    “又不在……”真嗣蹲在绫波屋前的书堆前,依旧是刚送来的模样,下面垫着纸板,一旁的墙上靠着写有“402绫波”的门牌。“书也没有动过。”真嗣默默站起身,离开了这个没有一丝光亮的小屋。

    晨光熹微,天边通透的光线拉长着真嗣的影子,默默蜷坐在钢琴旁。“早上好,碇真嗣君,”渚薰缓缓走来,“今天真早啊。”真嗣抬起了头,无奈说道:“反正也没有别的事可以做。”很快,两人驰骋在了音乐的海洋。

    两人在这纷乱的世界寻找着可以不为世事所困的共鸣,就好像琴槌敲击琴弦震动般绵延在指尖。闭上眼睛,世间仿佛变成了可以用心洞悉的境地,琴槌的弹起和降落、琴弦的振动,连同乐符的跳跃都好像历历在目,真实可感。从音乐中可以看到白马于云上奔驰,鬃毛随风飘逸而动,一切的音乐,一切的景象都反返璞成了画家眼中的线条,依心之所想而动。“怎样才能弹得更好呢?”

    “没必要弹的很好哦。只要弹出让自己感到舒服的音乐就可以了。”

    “要是我想弹出更美妙的音乐,该怎么做呢?”

    “反复练习啊,不断重复同一件事,直到自己满意为止。只有这个办法,”渚薰回答。真嗣闭着眼,随着音乐的律动点着头,即使大汗淋漓,也不忘在空中弹奏着令自己愉悦的乐曲,即使是空的琴键似乎也在那一刻拥有了意义。真嗣停下舞动的手,随着低沉弦振的消弭而缓缓放下悬在空中的手。他倒头躺在床上,侧过脸去看放在小圆凳上的随身听,眼神变得严肃而坚定。第二天晚上,他将随身听递给了渚薰。薰坐在凳子上接下它,“好啊,交给我吧。只要让它运转起来就好了吧?”如红酒般摇曳的光线照射在残破的垒壁上,失去了蝉鸣的东京好像宁静了不少,也寂寞了不少。“嗯,谢谢,连这种事情都要麻烦你,”真嗣不好意思地笑着说,“真是不好意思。”

    “不用介意哦。我们是朋友啊,”听到这句话后真嗣微笑着,仰起头,透过周围遮挡视线的断壁残垣,只见零碎的云朵缓缓挪移。“天色暗下来了呢,今天就这样回去吧,”渚薰提议说。

    “那个,要不在这儿待一会儿吧?”真嗣说,“就这样看星星吧。”

    “看星星?”酒红色的天空逐渐黯黮下来,周围的废墟和天空融为了一体,璀璨的星河流淌着蓝紫色的炫光,就好像罅隙中一泻而出的一泓清泉。两个人静静的躺在地上,渚薰问道:“你喜欢星星吗?”真嗣小声的嗯了一声,一只手放在侧边,另一只手搭在肚子上。薰用两只手当做枕头垫在脑后,悠闲地凝望着深邃的天空。“我从小开始,只要感受到宇宙的浩瀚无边,不知为何就会给我一种安定感,”真嗣慢慢地轻语道,“这14年来,只有繁星不会改变,真的很开心。只是觉得自己的事怎样都无所谓,反而变得平静了。

    “啊,那个,”真嗣笑着说,“我不能很好地表述……”

    “你的心情已经传达给我了,”渚薰回应说,“不求变化,喜欢沉浸在虚无冷酷的深渊世界,很有你的风格。真好啊,没想到两个人横躺着,心情会这么舒畅,谢谢你邀请我。”

    两人的姿势没有变化,依旧像这样平静的交谈。“不,这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和渚一起看星星会很开心吧。”真嗣缓缓偏过头去,错愕地一惊,渚薰一手撑着头向这边看来。“很开心啊,”渚薰说着,绵软的发丝在晚风中幡动,世界上好像什么都不存在了,也从未存在过。在这一刻只有两个人,星星,和无声的乐章。“我大概就是为了与你相遇而诞生的吧。”

    无人的钢琴,烟云弥漫的废墟与树,都迷失在了这夜里。

    次日早上,吃完的餐具被送回墙内,过了一会又弹出一盒叠整齐的白衬衫。真嗣刷完牙,套上衣服自言自语道:“这次的衣服有点大呢。”他掀起衣服看,无意间瞟见衣服口袋里侧应有被漂白的记号笔印,隐约可以看见“鈴原トウジ”几个字,瞬间整个人僵在原地。

    “给,这个修好了哦。”

    “谢谢,”真嗣有两只手接住修好的随身听,“好厉害啊渚君,你什么都会。”

    “只不过是我知识比你丰富,”渚薰坐在凳子上说,“因为我比你在这个世界多待了一段时间。”

    “那也很厉害,”真嗣垂下眼眸,低着头小声说。

    “没什么精神呢,怎么了?”渚君关切地询问道。

    真嗣僵硬转过身,背对着渚薰朝远处走去,“我是在担心朋友。”

    “朋友?”

    “嗯。NERV总部上面原本有座城市。大家都在那里,冬二,剑介,班长,还有班上的每一个人。这14年间,我好像都沉睡在初号机里。在这段时间里一切都变了……”

    “你无法忍受这样的变化,很痛苦吧,”渚薰平淡地说。

    “总觉得很害怕,”真嗣清晨乳白色的太阳双手紧握在胸前,“这座城市,大家都怎么样了?我总是莫名的感到害怕,是的,很害怕啊……”真嗣到最后几乎要崩溃地吼出来。渚君缓缓站起身,露出严肃的表情说:“你想知道吗?”真嗣点了点头。

    冷风吹着空气中的云雾向上飘升,真嗣穿着厚厚的军绿色防护服,扶着灰黑色墙壁上的锁链小心翼翼的往楼梯下挪动——站在楼梯的中间,向前向后都一望不到底,周围都是白色的深渊。差点摔倒的真嗣紧紧攥着绳索,缓缓用一只脚试探地踩在和废墟一样的红色楼梯板上,脚踩在上面碎屑便向下倾落。墙壁上满是破碎的弹痕,碎裂的细纹从一个个坑洞往外辐射扩散。渚薰没有做任何防护措施,只是往后瞄了一眼,淡淡地手插在裤兜中往下走,在被风吹来的云朵中销声匿迹。“渚君,渚!”真嗣被突如其来的云雾遮挡了视线,惊诧地呼叫着,声音隔着玻璃面罩不一会儿就被风吹散。正当真嗣紧闭着眼靠在墙壁上时,渚薰缓缓走过,踏在楼梯上铮铮作响。他伸出手说,“来,就要到了。”

    两人最终来到了一处平缓的栈桥,真嗣疲惫地坐靠在墙边。“云雾很快会散开,然后你就能看到你想知道的真相了。”

    云雾很快散去,映入眼帘的并不是什么广阔的世界,反而是一颗巨大的月亮,占据了天空大半的空间——月球上泼洒满了鲜血,是红色的经纬线交错其上,交叉处形成血红的星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倾斜着自转,其上漂泊着稀薄的云彩,像一颗展台上的玻璃珠。真嗣倒吸了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景象。“这是什么?”巨大的月亮下端被地平线上漂浮的,如雪一般洁白的云彩截断,一片血红的大地上间隔均匀地耸立着尖细的红色十字。血红的地面有如凝固的树脂,显得脆弱不堪,横着一条深不见底的巨大裂口,下方是紫色的深渊,内壁像是一个个灵魂挣扎着逃脱荼泥的黑渊,却无济于事,永远被桎梏在阴暗的深处。洁白的云朵在上方静静漂浮,就像在梦中一般,一根黑色的柱子从一个巨形圆洞的中心的十字裂隙中耸入云端,其上云圈环绕着一个倒三棱锥的浮岛,侧面上可以看出有陨石撞击般的坑洞。赤红的居民楼仿佛被定格在那一瞬间,残破的布料挂在栏杆上,衣架上还晾衣服,可旁边却是一只无头的EVA整个身体穿过楼房——不止如此,人们居住的街道上每隔一段距离便躺着,或是站着一台无头的EVA,像是塑像一般一动不动。一片赤红的大地连同着海洋——一片腥红而残酷的世界。

    “这就是你在和初号机同化时,发生的第三次冲击的结果。”

    “那么,城市里的所有人都……”真嗣难以置信地揣测道。

    “这颗星球上生物大量灭绝并不罕见,倒不如说也有促进进化的作用。生命,本来就是通过适应环境而不断改变自身的。但是,Lilin改变的,不是自身而是世界。所以,他们为了人工地促使自己进化而启动了仪式:献祭了远古的生命,来创造出被赋予了生命果实的新生命体,全部都是从太古起就被设定好的灭绝行动。NERV将其称作人类补完计划。”

    真嗣难以置信的听着这一切,瞳孔极度收缩,声音颤抖地说:“这都是NERV干的?……父亲在做些什么啊?”真嗣试图去理解这一切,渚薰却意味深长地说:“碇真嗣曾一度觉醒,打开了加夫(GUF)之门的初号机,成为了第三次冲击的扳机。Lilin所说的近第三次冲击,所有的起因,就是你啊。”

    “呵……”真嗣沉重地呼吸着每一口罪恶的空气,满头淋漓大汗,突出的空气浸润面前的玻璃罩。他低下头试图去解释道:“不是的,我只是想救绫波而已……”

    “没错,但那就是原因。”

    “怎么会……”真嗣崩溃地哭喊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就算突然告诉我这些真相,我也没办法挽回啊!”

    “没错,你的过去已无可挽回。这就是你想知道的真相。作为结果,Lilin让你为自己的罪过付出了代价,那就是你脖子上戴的东西吧?”

    “呵,”真嗣逃避地嗤笑说,“罪过什么的,我什么都没做呀!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撕吼着,哭泣着,真嗣手抓着头挠破了脑袋,也不愿意承认——或许是不愿意接受,自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就算你不觉得自己有罪,但别人可不会这么认为。不过,没有无法弥补的罪过,”渚薰目不转睛地望着远方,“无论何时,都会留有一丝希望的。”

    干涸的土地上歪斜地插着锈蚀的水龙头。电线杆倒塌,楼房倾毁,毫无绿色生机的泥路上,留下被碾压过的印记。渚薰站在一边,静静地站着。“SEELE的少年和第三少年接触了,”已然破碎不堪的司令部,其中一边只剩下断壁残垣,碎石遍地横斜。冬月向司令汇报情况:“好像让他看到了外界的样子。他到底会如何接受呢?”冬月转过身,“这样做好吗,碇?”碇源堂仍然戴着白色手套,食指交叉放在面前,“SEELE的剧本由我们来改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此服务的道具。”面前的办公桌上正放着一个绿色的箱子。

    “就算让儿子看到你的这副样子,也会对他没好处吗?我可不这么认为啊。”

    静静的夜里,真嗣面向着墙侧躺在床上,被子的一角耷拉在地上。“为什么啊?居然会变成那样……”随身听中的齿轮无声地转动,真嗣把头无精打采地躺在枕头上,憎恶又无力地盯着墙。“对了,我救了绫波——”他又趴下把头整个埋在枕头里,“这样不就够了嘛……”

    发着橙色光线的圆形水槽中赤裸的少女缓缓睁开眼,眼前的走道上却站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女,在向上飘升的气泡间消失在视线里。

    真嗣走到绫波的小屋跟前,“又不在,书也没有看……”愤然地踏着沉重的步伐走在走道上,刻意地踏出声响,咬着牙不甘心地在心里念叨着:“搞什么啊,绫波到底怎么了啊,真是的!”他走到拐角时,缓缓停下脚步,驻足向坐在长凳上的冬月鞠了个躬,刚要离开又被喊住。“第三少年,会下将棋吗?”

    “嗯,规则之类的还是知道的。”

    “那就好,来陪我下一局。”冬月说着,双手背后站起身来,“飞车,角行和金将都让给你好了。”一转眼到了一个黑暗的房间中,只有一束光从天上降下来。两人跪坐在棋盘前,静没地下着棋。“让心沉静下来,想要在战斗中取胜,这是必要的。31步棋就将死你了。”真嗣深深喘了一口气。冬月收拾棋局,把棋子都装进盒子里,又倒在棋盘中间。“这样玩的话会更有趣吗?感谢你能迎合我这个老年人的兴趣。”两个人又一次开始从一堆棋子中拣出棋子放到自己身边。“我也很懦弱,如果不找个借口,我也没有机会像这样和你说话。你还记得你的母亲吗?”

    真嗣有些吃惊地看着冬月的脸,回答说:“不记得,那时候我还小,”他低下头去接着说,“而且父亲把母亲的东西全都处理掉了。”他说着,只见冬月递过一张照片,照片上枣红色头发的女子正抱着一个可爱的男孩,不长的头发恰好及在肩上,一个肩上还背着浅绿色的挎包,旁边站着一些亲戚朋友,其中有一位戴着眼镜的红棕发女性。“啊,”真嗣接起照片凑近了看,愣了一会惊讶地说,“这个人……绫波?”

    “这是你的母亲,曾用名是绫波唯,在大学时是我的学生。现在成了EVA初号机的控制系统。”听到这样的话真嗣不禁倒吸一口气。一声震耳欲聋的拉闸声,“啊,终于恢复供电了吗?”漆黑的背景忽然变得血红一片,平台下方躺着一个巨大的十字,十字中挖出人形的凹槽,几条缆绳从天而降将十字吊起。“这是EVA最早的控制系统,”冬月说着,十字紧紧被拉起来,渐渐凑近。“唯提议直接进入核心,并在这里将自身作为试验者进行了尝试。你当时也看到了的,只是这部分记忆被消除了。”真嗣惊惧的地露出诡异的表情,在久远的十几年前,身着白色驾驶服的唯全身连接着设备融入初号机的核心,身后连接的装置仿佛天使张开翅膀。

    “结果就是唯在这里消失了,只有她的信息留在了绫波系列里,”背后的灯突然亮起,无数个绫波的头颅被砍下,扭曲地搁在蜂巢般的支架上,在猩红的光线下,一个个好像都诡谲地微笑着。“你所知道的绫波丽,是碇唯复制体中的其中一个。那个女孩也和你母亲一样,被保存在了初号机之中,这全部都是你父亲碇的计划哦,”冬月说出这些话时,真嗣只是难以置信的张大只眼睛,眉毛紧蹙,五官扭曲作一团。冬月从棋堆中抽出一个棋子,其对瞬间訇然崩塌,“毁灭世界并不费事——但是,要重建就没那么简单了,和时间一样,世界也没有可逆性。人心也一样。所以现在,碇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付出了很多代价。包括他自己的灵魂。

    “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些真相,包括你父亲的事,”冬月眯着眼睛,拉扯出层层皱纹,这些难以接受的事实如雪崩一般霍然压在真嗣身上。真嗣鞠了个躬,一声不吭地离开。

    “真是不讨好的差事,唯君,这样就行了吧……”

    在某个阴暗的空间中,碇源堂提着箱子站在一颗巨大的头颅面前,通体苍白,歪斜着脑袋像是脊骨断裂一般,干瘪的皮肤勾勒出消瘦的下巴,没有眼珠的双眼,如两个无底的巨渊吞噬着无尽的黑暗,笑容诡异的嘴巴微微张开露出苍白的牙齿,凌乱的碎发挤在面庞周围,昏暗的光线投映出裂纹般的影子。整个头颅搁放在一堆血红的小山上,伸出无数双挣扎般的手——“最终的契约时刻即将到来,很快就能相见了,唯。”

    “绫波丽”缓缓走上楼梯,却看见真嗣在一角抱坐着。绫波走过真嗣身边,径直走过,什么也没说。

    “为什么不看书?”真嗣淡淡地问。

    “因为没有命令。”

    “命令啊,”真嗣冷笑着说,“那就算了!”他愤怒地推倒一旁,整整齐齐堆叠如山的书本,一本本书砸在地上,逐渐短促急迫,如山一般崩溃。“我问你,你是绫波吧?”

    “是的,我是绫波丽。”

    “那么那时候我救了你,对吧?”真嗣哭泣着说,有许多东西梗塞在心口,很不好受。

    “不知道。”

    真嗣咬紧牙关,跺着脚缓缓离开。“碇君……”迈着沉重的步子,身体却轻飘飘的,似乎有好多个碇真嗣在同一时刻,同一个地点,走着不一样的步伐。“我没能救出你啊……绫波……”周围的黑暗席卷而来,不一样的声音一窝蜂地钻进脑子里,钻破头皮,扎穿颅骨,脑髓间似乎有蜈蚣在爬行,耳朵里有奇怪的声响在呼啸,是使徒的尖鸣,是导弹的爆炸,是寒风的呼啸,是世人的苛责,是内心的挣扎。钢铁的地板回荡着寒冷的踏声,漆黑的泥潭里响彻着嗤笑声……

    “什么都不要再做了。”“都不要再做了。”……“父亲……”“给我驾驶EVA。”“给我驾驶EVA。”……“不过千万别再驾驶EVA了!”“母亲……”世界在旋转,钢铁在扭曲,“美里小姐……”“不知道。”“和你没有关系。”一股眩晕感好像拖拽着整个基地无规律地转动,世界好像变成了一片赤红的地狱,走廊边角的灯光闪动着,赤红的钢铁支架传来无情的冰冷,犹如置身于真空般无的地漂浮,钢铁的灵魂与本体交叉错离,不和谐的倾角斜展着重影,形而上的风暴从不可失的黑暗中刺出利爪,地面如水一般平静,反射着激光。楼梯转动,钢管在蠕动,眼球扭曲膨胀,深深的眼窝承载着为惊惧所裹挟的燥热,深邃的黑色巨洞牵连微细的游丝,好像在呼吸,膨胀着,缩聚着,无形的障壁笼罩着天空,长着如肋骨弯曲利刺黑暗极速湮没蠕动的天空——最终沉寂在了永远的黑暗中。

    掌握诺查丹玛斯之钥的人早已看清了命运的闹剧,沉默在无尽黑暗中的少年无法以他的逃避洗清罪孽。无数的利爪向他袭来,嗡鸣的脑畔无法在寂静中找到一丝安宁。“我到底在做什么……”少年选择封闭自己,用至少他认为美好的音乐来躲避讨厌的世界。

    “啊啊啊——”裂空的撕吼也无法划破黑暗,猛撞在墙上的随身听如停滞一般,一会儿才摔在地面上。嗡鸣的脑袋抵在墙上,手指撕扯着袖口的白衣……

    滚烫的海涛蔓延到坝壁,从红色液体中被取出的EVA与初号机极为相似的紫色甲片上流淌着粘稠的液体从巨球中缓缓升起,如同初生的婴儿。碇源堂直面着热浪,见证神明的诞生。

    “最后的执行者终于完成了吗?”

    “是啊,这样道具就全齐了。”

    沉重的弦音如金石般震荡,少年微笑着仰望天空,“时机到了。终于要开始了呢,碇真嗣君。”

    “不要!”真嗣猛撞面前的轻质金属墙,双手紧紧攥起袖口的衣服抱着自己,愤怒的声音中夹杂着雨夜的波涛。“我已经不想再驾驶EVA了!我没有救出绫波,就算我驾驶EVA,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已经够了,我什么都不想做!!!”

    “那这样,”渚薰关上随身听弹开的盒盖,默默将它捡起来,“让痛苦的记忆循环往复,也不会有什么好事。”

    “根本就没有什么好事!”真嗣把头在墙壁上磨碾,“不是渚你让我看到的吗?那个血红的无可挽回的世界……”

    “用EVA改变的事,再用EVA来改变不就好了。”

    “就算这么说,EVA也好,父亲也好,美里小姐也好,无论是谁,我都不能相信!”他竭尽全力撕吼着,激动地一口气所有的话都一泻而出。

    “但是,我希望你能相信我。”

    “我做不到啊!”真嗣紧咬着牙关喊道,“是美里小姐她们给我带上这个的,说让我不要再驾驶EVA。威胁我说在家时就会死……EVA什么的都无所谓了……”真嗣无力地说完最后几个词,身体疲惫地向下倒去。世界安静了许久。渚薰缓缓走到真嗣背后,两只手轻触着真嗣脖子上的项圈。项圈散发着红光,发出清脆的响声,从脖子背后解锁。“我都理解,”渚薰将项圈从脖子上摘了下来,“Lilin的诅咒和EVA觉醒的风险,就由我来承受吧。”真嗣摸着自己的脖子,听到这话后难以置信地猛然转过身去。渚薰表情平淡地将项圈戴到自己身上,看到后真嗣倒吸一口凉气,“渚君……”

    “你不用在意,”渚薰微笑着说,“这本来就是Lilin因为惧怕我而制造出来的东西。我早晚也会这么做的。”渚薰坐到真嗣身边,把手撑在压皱的床单上。“碇真嗣君,你的希望就是留在教条爆炸中心的两柄枪而已。那是发动补完计划的关键,我们把枪拿到手就行。这样的话,NERV既不会引起第四次冲击,和第13号机一起使用的话,还有可能修复世界。”

    真嗣低着头,“也是呢。”他微笑着点头,轻声说:“嗯,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做到。”真嗣抬起头,看向盯着自己的渚薰。“是和你一起才行。EVA第13号机是双插入栓系统。让我们两人成为Lilin的希望吧——现在的你最需要的就是希望,以及赎罪和内心的从容。”

    “真厉害呀,你什么都知道……”真嗣投来崇拜的目光。

    “因为我一直只想着你的事情啊。”

    真嗣深情地凝望着渚薰,“谢谢你,渚君。”

    “叫我薰就好了,”渚薰微笑着说。

    真嗣脸上泛着红,“那么,也叫我真嗣就行了。”薰以笑容来回应,站了起来说:“和弹钢琴一个道理,两个人一起的话就会有好事发生的,真嗣,”渚薰伸出一只手。

    “嗯,”真嗣牵起渚薰的手,“走吧,薰。”

    关于近第三次冲击和第三次冲击:

    《破》的结尾,以莉莉丝为原型的(即由莉莉丝细胞培养出的)初号机觉醒在尝试拯救绫波丽的过程中与力天使结合,相当于莉莉丝(之子)与亚当(之子)融合,导致近第三次冲击的发生,这次冲击打开了GUF之门,但仅仅进行到了仪式部分。Mark.06从天(月球)而降,受SEELE命令的渚薰驾驶该EVA(真正的神,不需要供电系统)投下卡西乌斯之枪刺中初号机而中止近第三次冲击,GUF之门关闭。随后,Mark.06潜入最终教条区,并与莉莉丝融合发动真正的第三次冲击,这是渚薰向真嗣隐瞒的。随后的冲击由人为停止,但是导致的结果是陆地被核心化变成一片血红,并在全球范围内充满了名为L结界的力场,地球上每隔一段距离出现绿色的光之十字,后来十字处从地底涌现出无头的EVAInfinity,全世界几乎所有人类及动植物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