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本不想把事情闹大，可被逼到这份上他也只能豁出去了。他这几天见惯了他们的装腔作势欺软怕硬，也难怪，这是人的本性，就算是当多大的官也懂得趋利避害，现实中能有几个人真正是大气凛然铁骨铮铮威武不能屈贫贱不移呢？

    他必须强硬到底，他别无选择，否则，他在宋庄，在宋庄中学，在渔林镇上就没法混下去了。宋家兄弟们会鄙视他，外姓的人会耻笑他，他的父母姊妹会跟着受辱。韩主任会无所顾忌地给他穿小鞋，方晴会为他伤心，如雪和华铮会为他打抱不平。如果真让如雪再为他打抱不平，那他还算什么大哥？

    事情真到了这一地步，他宋明还有什么脸面见江东父母心头恋人？

    外面有人发现了情况，连敲门，宋明反手门锁上，与韩主任对峙。

    他听见有人跑去叫人了。不一会儿就听见一阵阵混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向这里奔来。

    先是一部分棒子队跑过来，啪啪地拍着窗户，叫着，开门，开门。韩主任韩主任您老没事吧？

    韩主任一听自己的人来了，不觉神气起来端坐起来，点了支烟吐了个烟卷故作镇静地冲着外面吼:你个鳖孙儿，瞎吵吵什么？我在这里跟宋老师谈谈心。你们他娘的滚犊子去。

    棒子队的人围在门外，你看我我看你不知所措。

    不一会儿又跑来一帮一帮的人，有工作组的更多是宋庄村民。她们听说宋明被人欺负了，立即丢下手头活计，跑了过来。不消片刻，院里聚集了上百号人。

    棒子队围在门口，宋庄人围着他们，一时间弓拨弩张，一场冲突一触即发。

    很快，村长宋老三和如雪也赶了过来。

    宋老三正在领队入户工作，就见办事员王华珲跑过来把他拉到一边，说宋明和韩主任在那个耳房里怼起来了，把房门也碰死了。

    王华珲是王华铮的堂弟，华铮原名华琤，他前边还有一个堂哥一个堂姐，分别叫王华瑆，王华玥。他们华字辈四人，连起来寓星月争辉之意。但先生说华琤五行缺金，遂改为华铮。华珲知道华铮与宋明要好，怕宋明吃亏，急忙跑去先告知了宋家人，最后才找到村长宋老三。

    宋老三急忙往大院赶，边赶边向华珲了解情况。华珲把他听的只言片语说过，作风问题？宋老三问，你听清了？

    没听太清，但这几个字听得清。准没错。华珲说。

    宋明刚出校门的大学生，能有什么作风问题。宋老三寻思着，既便有作风问题也轮不到你一个办公室主任管。这事可稀奇了。

    他忽然想到跟在他身后的韩如雪。他知道韩如雪是韩主任的亲侄女，也听说她和宋明关系不错，今天还去了宋明家。难道和她有关？

    如雪听说宋明和她叔叔干了起来，也急得要哭出来了，紧跟在村长身后走向大院。她边走边看到村民们三三两两的人都往大院赶，大院门外已聚集了黑压压的一堆人。

    让路让路，村长来了。华珲在前面开路，人们让开一条缝，宋老三和如雪挤了过去，走到耳房门前。

    华珲敲了敲门，说韩主任，宋明，村长来了，你们开开门。

    宋明说，不用你们管，这是我宋明和韩福生的事，我们自己解决。

    宋老三又敲了敲门说，韩主任，明爷，咱爷们有啥事敞开说，先开门让我进去嘛。

    宋老三虽年龄比宋明大得多，但按辈份应叫宋明爷。

    宋明说，老三，你们别管。先去给我扯几匹白布绫备着，今天我要死在这里你们好给我顶孝帽子。

    宋老三说，明爷呀，咱这是干啥咧要死要活的？都消消气消消气。咱跟韩主任能有多大仇多大恨？不值得不值得。

    如雪也带着哭腔喊，宋明，你要作什么精，韩主任可是我亲叔叔。

    不一会儿，王长和王相红，宋青山也赶来了，随着王长的还有派出所的两个民警。一看镇里来了人，院门外的一大帮人哄地转过身来，慢慢地向他们围了过来。

    王Ⅹ长一看这阵场，就让两个民警呆在车上，没他的话不要下车。

    王x长下车走了几步忽然停下了脚步，盯着身旁的宋青山。宋青山诚惶诚恐地看着他，又急避开他的眼光。

    王x长手指着宋青山说，宋青山哪宋青山，你他娘就是我的克星，让你办点啥事你不砸了锅你都不姓宋。当初我就说，你派的这个宋老师，可别给我再惹出什么祸端，你拍着胸脯打包票。

    你娘的个脚，我怎么就信了你这个大老粗大头鬼呢？谁不知道你们宋庄不出息的个个愣头青，有点出息的都是硌尥头。现在可好，又碰上一个又愣头青又硌尥头的。这事你看着办吧，给我一个交待，再他娘生出什么幺蛾子，别怪兄弟我不给宋主任面子。

    王x乡扭头坐上车，又把头伸出车窗外，向着大院说，韩福生呀韩福生，你他娘也在这地儿上混吃混喝了半辈子了，你招惹谁不行你瞎了狗眼去戳宋家的马蜂窝？你能耐，你自己的屁股自己擦。

    王相红说，哥你先走，宋明是我同学，我去劝劝。

    王x长和民警的车在村民的一片嘘嘘喝喝声中卷着一溜灰土扬长而去。

    韩主任在屋中听到棒子队们说王x乡来了王x乡来了，民警也来了。

    他心中放宽了些，有王x乡给他作主，谅他们这帮刁民也不敢把他怎样。他不禁扬起嘴角带着一丝得意的笑看着宋明。

    可是他得意的没有多久，就听外面的人说，怎么走了？咦，怎么走了？还听到大院门外片起哄的嘘嘘喝喝声。他的心凉了半截，他知道，王x乡走了，把他撂下不管了。

    他就知道这事闹大了，他若不有个态度恐怕这事收不了场。

    王相红也来到门前，说，宋明，哥我是头一次来到兄弟村上，给哥一个面子。开开门，咱有话好商量。

    宋明说，红哥，不是兄弟不给哥面子。是有人在兄弟家门口骑在我头上拉。我要不给他掰扯个清楚我就没脸见人了。

    韩主任算看出来了，这宋明也和那宋青河一样都是一根筋，这会儿别说x乡来了不管用，恐怕再大的人物来了也不好使。

    他有点后悔没听王x乡的话了。但话又说回来，那宋青河是很早就出了名的硌尥头，宋青山不也挺活络吗？他哪里能想到宋明这个看着憨憨实实的穷教师竟是个硬头眼子呢？又怎么能想到他小小一个宋明竟能招来这几百号宋家人呢？

    可见，正如那个谁谁说的，并不是他韩主任没能耐，他只是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找了一个错误的借口，招惹了一个不该招惹的人。

    现在这小屋里，只有一个杀气腾腾的壮实青牛和他这个体态雍肿的老家伙，屋外是几百号村民围着十几个低头夹尾的棒子队。这群鳖孙，也就是哈巴狗性儿，狗仗人势时就无法无天地狂吠。真遇到事了还不如家养的土狗，土狗还舍命护主呢。他们只会溜得比兔子都快。他相信，要不是他们被村民们围得水泄不通，他们这群鳖孙说不定早溜着无影无踪了。

    唉。看看他韩主任在这混了半辈子混了个啥？这不过一点小动静，就靠山山倒靠树树翻。平时怎么把你敬得比亲爹还亲，跟你亲得比亲娘还亲。真有了一点事，一个一个溜得远远的。

    宋青山也来敲门，说，宋明啊，我的亲兄弟，算哥求你了。咱先开开门行不？

    宋明说，宋校长，我宋明是哪根葱值得您有劳大驾。这是国家干部韩主任要拿我问罪，我求你们还来不及呢，你求我干什么？

    韩主任看着谁也靠不住了，只能靠他自己了，再这么耗下去巩怕他更难以收场。

    他把深深吸了一口烟，又长长吐出一口气，那烟妖魔鬼怪地在他头上升腾扩散开来，他把那半截烟狠狠地跜在地上，缓缓地站起身上，猛地拍响桌子，大吼，李小山，你个王八蛋，你哪只狗眼看见宋老师作风不正了？你他娘的心眼里塞了驴粪菟丝草迷了心窍坏了良心，竟敢污赖宋老师。看我回去不好好收拾你个鳖孙儿。

    棒子队中那个平日时上窜下跳最是机灵的李小山此耷拉着脑装一脸死相地盯着地面，一只脚不安地在地上蹉着。

    宋明的父母也被人从地里叫了回来，宋明爹喊道，臭儿，你个王八羔子，又给你爹找事，非把你爹我气死不行！

    门开了，宋明和韩主任走了出来。如雪听着人们的议论已明白了八九十分。她冲着韩主任哭着喊道:

    韩福生，我的事再不要你管！

    捂着脸哭着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