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上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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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麦田如歌

    这是最难熬的一个春节,因为方晴。过了小年开学了,宋明早早去了学校,方晴早到了,一见宋明就跑过来说,你看我头发长长了没?

    她绑了两个大辫子,油黑中泛着青色的光晕,那是青春的色彩,随她跳跃着。她站到宋明的自行车前,把头扭来扭去,像模特一样摆着造型问:好看吗?宋明仔细一看,才发现她额头上方的头顶上还盘着一排细细的小辫儿,显得十分清纯活泼。

    真美,比仙女还美。宋明赞叹着。

    没了?就这么短的一句话?人家可是专门为你盘的,费了大半夜功夫,睡觉都没敢翻身呢。她嗔道。

    她们进屋收拾了一下。方晴说,屋里潮气大,我们去外边的麦田走走吧,那麦苗绿油油,看着就舒服。

    我想洗洗头再去,一路荡了一身灰。宋明说。

    她拉着宋明的手说,走吧,我不赚你灰。这会儿阳光正好呢,迟了就昏了,没了生气。

    大块的麦田在暖暖的阳光下尽情舒展着,新翻的叶子一簇簇的闪亮着新生的绿色,散发出淡淡的鲜草味,忍不住伸手抚过,像一把把细沙从指间流过,充溢着一种生命与另一种生命遇合的新奇的快感。

    她俩像刚出笼的小鸟一样,快乐地跑着跳着,欢呼着嘻笑着。她说,你觉得咱俩这会儿最像什么?

    宋明说,小鸟。

    再说。

    小兔子,小马驹。

    嗯。你也就小学二年级水平。

    那你说。

    像圆舞曲的五线谱,她说,宋明俩就是那一个个不安分的有点敏感的音符。像吧?

    人真的是自然的孩子,就像音符属于五线谱。音符只有在线谱中才能展现生命感,每个音符都应该找到属于自己的五线谱,唱响属于自己的歌。

    风吹动她墨绿的风衣,两条乌青的辫子随意的流淌着活泼而文雅的韵律,像是诗经中少女。

    想我了没,傻蛋儿?她们坐在田埂上,她依偎着宋明问。

    想了,痴妞儿。她靠在宋明的肩膀上,一抹腮红,艳如桃花。

    时光就这样停下来就好。其实人活着没那么复杂,就像现在,一顷麦田,一方阳光,一对情侣,一生恩爱,我就心满意足了。她说。

    宋明嗅着她身上的幽香,凝视着她粉嫩清秀的脸庞和一根根经过精心修整的睫毛说,还是被《诗经》和圆舞曲泡过的女孩有韵味,真想咬一口尝一尝。

    那你就吃了我吧,这辈子我就住到你心里不出来了。她伏在宋明腿上说,我一夜都没睡好,一见到你我心就踏实了,这会儿只想趴在你身上安安稳稳睡会儿呢。

    宋明看着她头上盘的一排细细的辫子说,这得用多少功夫才盘得这么精致?

    说来你不信,用了好几天呢。盘盘拆拆,换了好几种造型,最后才盘成这样的。只是为了让你换换口味,让你惊艳一下。

    宋明轻轻抚弄着那细细的发辫说,我只见过有人能把石头雕出龙凤来,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把头发盘出这么美的花样来,只看看这满头花辫就把人迷醉了。

    我也会老会丑的,但是,明,我想要你记得我最美的模样。

    我会记得的,把我忘了我也忘不掉你,连你身上的香味我都会记得的。宋明说,可是,这辫上辫子你可不能再动不动搔两把头发甩一甩了。

    嗯。我搔搔甩甩是想把那些个讨嫌惹恼的东西甩掉。可自从跟你在一起,我就很少搔头甩头了。因为你让我沉陷在温柔甜美中,我愿意陷在里面不出来了呢。所以,我现在经常绑辫子了,我想把你的温柔绑在时光里。

    那天,宋明和方晴在麦田里呆了很久,直到校园里传来的钟声,她们知道,该回校开例会了。

    那天学校例会破例开得很短。

    宋校长宣布了一个重要的消息,我们这一个月的工资无法按期发放,上级正在积极想办法解决,大家要有思想准备,计划着点开销。但也要相信,这个问题会得到解决的。

    自从去年教师工资归了乡,已经拖欠过好几次了。去年教师节,乡里就一分钱的慰问都没有。乡书记在教师表彰大会上说,有人说我们乡里现在的财政是捉襟见肘,我说他说的保守了。更准确的说,我们现在的乡财政不是捉襟见肘的财政,而是1体财政,是连一块遮羞布也被扯下的1体财政。就像今天,我何尝不想给大家发点东西表表心意,哪怕是颗糖豆也好。但现在,我们连一张糖皮也买不起。这几月的工资,也是我们求爷爷告奶奶借来的。借来的钱都优先给教师发了工资,其他部门包括我们乡政府人员,都已经差不多半年没正经发过工资了,现在是特殊时期,也希望大家理解乡里的难处,不要动不动就到处喊冤告状。问题总得一步一步解决,大家要相信政府,没有翻不过的火焰山,那么多艰难困苦我们都过来了,这点困难与那些困难相比算不了什么,我们一定能战胜它。

    大家一听又要拖欠工资就炸了锅。,李老师说,每次都说正在积极想办法,很快就能解决,但现在一年多了,一拖就是好几个月,要我们怎么安心上课?怎么生活?要我们天天去喝风屙沫吗?

    赵老师说,乡里别说没钱,就算是有钱时也是有一分花两分,没钱穷大家,有钱富自家,比那漳河水都不靠谱,哪会稳稳当当给咱发工资?这拖来拖去何时是个头呀?

    眼看收不住场了,宋校长宣布散会,在大家的吵吵嚷嚷中离开了会议室。

    宋明和方晴的工资是最低档,本来就只能勉强维持生活,基本是月月光。去年拖欠工资的那几个月,她俩连吃饭的钱都不够了,只得到学校财务处借款。

    开会回来后,方晴也再也没有了在麦田时的兴致,一脸懊丧地斜欹在床头说,唉,以前只听说穷教师穷教师,没想到教师会这么穷。我去年就穷得连丝袜也买不起了,光着腿喂了两季蚊子,我是眼睁睁看着那一只只小蚊子吃得比我还丰满。今年要是还是这样,我可怎么过呀?

    宋明的皮鞋也破了,没有钱再买,只好找出那双旧球鞋穿上。

    面包总会有的,牛奶总会有的,猪头肉也会有的。他拿出从家里带来的猪头肉对方晴说。

    方晴一看来了精神,跳起来说,去他的1体财政,先吃了肉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