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田上的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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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0章 请求对调

    现在全校就董老师一个人无所事事,成了逍遥派的光杆掌门人。

    前一段时间,董老师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

    他接过九三班,只用半个月时间,就轻轻松松捞得了一大笔。把九三班撤销之后,他也成了一个游散仙人。每天跟着张永亮吃香的喝辣的东转转西溜溜,自由自在潇洒快活。

    他一度觉得这次是一箭三雕。有了钱有了闲,还成为领导圈儿中的重要一员,真是美哉美哉,快哉快哉。

    每每看到宋明边委委屈屈,屈屈憋憋地样子。他他都忍俊不禁的想放声大笑,他的快乐是寒冬天加冰块喝冰啤,清爽透了,他的幸福指数也得到指数级的增长。

    现在他算看出来了,他高兴的太早了。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他以前还真是小看了这个大老粗宋青山了。

    回过头来看,现在人们都认为是他赶走了宋明,是他抢占了宋明的九三班,是他卖了九三班的学生,是他解散了九三班,是他贪了回扣款,是他连累了政教处……

    所有的屎盆子尿盆子黑锅破碗折筷子,都敲到了他的头上。

    他得到了什么呢?除了那半个月七块钱的班主任费,就是一身骂名。

    现在江主任和张永亮也是自身难难保。以前他读到那句话痛打落水狗痛打丧家犬读的扬眉吐气豪情万丈。他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自己成了那只落水狗,成了那只丧家犬,成了别人的扬眉吐气,别人的豪情万丈。

    虽说这两天他仍然和以前一样无所事事自由自在,清闲的很。但他却不再像以前那样暗自窃喜了,不再洋洋自得了,不再那么感到逍遥快活了。而是惴惴不安,心神不定,惶惶不可终日。

    他仿佛在静静的等待。等待那朱笔剡剡地一勾,等待那令签啪啪地一掷,等待那大刀呼呼地一挥,他后脖颈一凉,前脖颈一热,一缕秋风起,一片秋叶黄,一季清风远。一段岁月长,一顾白茫茫,何处话凄凉。

    正当董老师自怨自艾自艾自怜间,张冠堂校长来找他谈话。

    宋校长原来想让张冠堂安排董老师接替宋明的抽调工作,但他料定,董老师肯定不情愿。在这样一个特殊时期,宋明那项工作看似轻松,实则处处险滩恶流,一不小心,就有触礁翻船的风险。

    而这一段时间,董老师既没有任课,也没有做其他工作,他想回家就回家,想不回家就不回家。想签到就穿着拖鞋到教导处签签到,想不签到就一睡睡到太阳升起一杆高。想跟着张主任出去跑证券就去跑证券,想回学校拢几个人打几圈麻将就打几圈儿麻将,过着得道神仙一样的生活。

    这会儿如果说要让他去接替宋明的抽调工作,那无异于与虎谋皮浪费唾沫。

    宋校长让张冠堂安排董老师到后勤处工作。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董老师虽没有被勾了朱批,但在他看来,把他这个一线主科教师安排到后勤处--不是与教学密切相关的政教处和教务处,而是跑龙套打下手的后勤处--那无异于李白流放夜郎东坡流放儋州。

    宋青山也一鼓作气,要求后勤处把工作管理尽量精细化量化,每天要订计划安排具体的事务,要落实人人有活儿干,时时有活儿干。

    在宋青山的督促下,刘才厚给他们安排了很多工作。

    修理一大屋子破损的桌凳,把操场跑道上两侧破损缺失的界砖全部更新补齐,清理绿化带中的枯枝杂草,挖出堵塞的水管,重新挖沟,重新铺设。将老校园中那几排长了一二十年的高耸入云的钻天杨六米以下的树杈枝桠全部清除……

    在无香苑和青梅苑各开辟二分地,在无香苑种植蔬菜,在青梅苑种植菊花。

    为什要种植菊花?好看还是当茶饮当药材?还是追慕陶渊明追慕黄巢?还是要梅上添菊显摆高洁孤傲的品性?领导的心思实在是难以揣测。

    ……

    只忙得后勤处的五位人员,每天从早到晚昏天黑地,杂活干的没完没了。

    刘才厚每天亲自带班,不是干这就是干那,想偷会儿懒都不能。只忙得董老师叫苦不迭苦不堪言。

    地面上的活儿,出点儿苦力也就罢了,他最怕的就是爬树修树。

    后勤处的几位领导都比他年龄大,而且人家大小是主任和副主任,他总不能让人家一直爬在树上砍树修树。但他多少有点儿恐高,每次爬上那六七米的梯子都吓得战战兢兢,腿脚发软。他觉得向上蹬一步就离天堂近一步。他拿出上刀山下火海的决心爬到树杈上,紧紧抱着树干浑身紧张得不敢动弹。

    他树獭一样骑在树杈上,一手紧紧抱着树干,一手挥舞着斧头,砍向一根枝桠。他抡着斧头,使劲儿朝着那枝丫砍下去,但那树枝儿随着他的斧头弯了下去,他抽起斧头,那树枝儿又弹了回来。他抡起斧头,冲着那树枝儿连砍了好几下,那树枝儿就好像跟他打拉锯战一样,他砍下去,它就弯下去,它抽回来,它就弹上来。

    在树上爬着砍树枝不同于在地上劈柴,他身体架空,一多半力气用在固定身体上,一条右胳膊空悬着,单单平伸着胳膊平抬起那斧头就很吃力,他的手臂加上斧柄长约一米五,而支点在肩膀上。

    支点在肩膀上,动力着力点也在肩膀上。这是什么概念?这是动力臂无穷短。

    根据杠杆原理,抡起斧头所需要动力的大小等于一米五除以无穷短,即为无穷大。他抡起那斧头几下就胳膊酸肩膀疼,如果一不小小心砍脱了,那斧头不是砍到自己的腿上,就是砸到树下面六米高的地面上,说不定就给哪个玩意儿施了钺刑。

    真是人走时运马走镖,人走背运驴掉毛,现在连根树枝都跟他作对,跟他藏猫猫打太极东躲西藏打氵方击。他能听到那树枝一阵阵哗哗的嘲笑声。

    仿佛是张永亮在笑,仿佛是江主任在笑,仿佛是张冠堂在笑,仿佛是刘才厚在笑,仿佛是宋青山在笑,仿佛是很多看不起他的同事在笑……

    那树枝就是宋青山,那树枝就是刘才厚,那树枝就是张冠堂,那树枝就是江文龙,那树枝就是张永亮……

    他越想越气,抡起斧头,憋足了劲儿,向那树枝猛地砍去。

    那斧认砰的一声,砸在树枝上又猛的弹起,他一把抓不稳,斧柄脱手而出,从六米高的高空,像孙猴子一样翻着跟头,咚咚锵锵咣咣当当欢快欢腾欢歌欢笑地砸了下去。

    他的身子猛地向前栽下去,离开了树杈,像红孩儿一样悬在了空中。幸亏有保险绳,否则他极有可能成为宋庄中学第一位因公殉身的烈士。

    最终,他被大家七手八脚的从树上拉着绳子一点儿一点儿卸下来,他吊在空中,尿湿了裤子,黄色的琼浆玉液从半空洒落人间滋润大地。

    大伙儿看着吊在半空打着旋儿裤子湿了一大片的他,发出开心的戏谑的猥琐的幽默的低沉的爽朗的尖利的黑色的绿色的黄色的五颜六色五彩缤纷五花八门千奇百怪的笑。他觉得他那会儿就像一头被猎人猎狩的野猪,悬在空中待宰的猪。

    以前,他想起宋明那憋憋屈屈的样子,就让他的幸福指数直线飚升,而今天,他又想起宋明在外边自自在在的样子,想起宋明要是看到他这个样子,该怎样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笑,不禁让他的痛苦指数迅速上升到了这六米高的树杈儿上,上升到他空悬湿身的半空中。

    其实人世间无所谓真正痛苦和幸福,一个人的痛苦和幸福指数,不是由这个人来决定的,而是由他设置的参照系来决定的。就像一个点的坐标正还是负是大是小,并不由这个点的位置决定,而是由坐标系原点的位置决定。

    刘才厚校长看着董老师的滑稽模样,就开玩笑的说,董老师啊,要不你就跟宋明再换换?你去抽调工作,让他来爬树砍椽子。他可是个泥猴子,爬杆上天出溜溜的快。上次咱们的国旗缠到旗杆上拉不下来,就是宋明爬上去的。

    劫后余生的董老师思来想去,觉得刘才厚说的调换的事倒不失是一个好主意,普查工作总比他现在在学校的工作轻松。工作时间也相对自由,他也有时间去研究他的证券研究他的彩票,说不定哪天就大发了,再也不用看这群w∞o的脸色过日子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离开这个学校就相当于逃离这个星球,结束他被流放到后勤处的耻辱。

    他便厚着脸皮主动找到张冠堂校长吃酒,想让张冠堂从中说和,看看能不能和宋明对调。

    张冠堂校长说,董老师啊,这恐怕有难度啊。上次你把人家宋明给挤跑,人家能不记恨你?你现在让我再给人家说和你调换工作,人家能愿意吗?不如你先找宋明说说吧,看宋明愿意不愿意。

    董老师为难的说,张校长啊,你有所不知啊,我也是被别人当猴耍了。你现在让我去找宋明,我哪里说的出口啊?还是您老有面子,就给宋明说说吧。他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咱也就白搭您一句话。

    张冠堂校长说,董老师啊,您太高看我了,像我这样的老朽,头秃牙脱日薄西山,土都埋了半截身子了,谁眼里能瞅得上我呀?

    董老师知道张冠堂在怪罪他前一段时间跟江主任张永亮抱成一团,不听张冠堂号令的事。

    董老师站起身来拿起酒瓶,对着一个三两的茶杯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倒了满满一茶杯酒,端起来对张冠堂说,张校长啊,我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您老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撑航母,我干了这茶杯,向你赔罪了。

    说完,端起茶杯,像喝茶一样,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咕咚咕咚,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