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技术员的培训班进行得并不顺利。

    原来，他们要求每天晚上7点到9点在村委大院进行培训。但事实上，除了第一天开班差不多都按时到齐外，其他时间他们都是拖拖拉拉，有的讲快完课了，才匆匆忙忙赶过来。

    张技术员只能让听过课的抽时间给没学的讲，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按照他的要求做，但他只能这样说，因为他总不能每天都和迟到的人再讲一遍。

    他们遇到的另一个困难是，这些人中大部分文化水平较低，阅读资料和记笔记有些困难。

    对于这一点，张技术员早有预料，提前给他们印发了学习资料，对一些疑难字加了拼音和注释。但问题要比他预想的严重，因为不少人连拼音也不会。不会拼音，不认识字，看不懂资料，更别提做什么笔记了。

    张技术员又要求他们提前在家把一些不认识的疑难字查字典加上拼音。但是他们中大部分人都没有学过新式拼音，也不会查字典。有的人只得求人教给他们，然后用在比较常见的简单的同音字或近音字标注。

    宋明看到他们的资料上，有的在玉米的雌雄同株几个字旁标上吃熊同猪。宋明忍不住想笑。

    有的把花蕊标为花瑞。因为他们这里很多人名字中都带有瑞字，如瑞芳瑞丽等。

    有的将雌穗的穗标为顺……

    他们对张技术员讲的一些术语难以理解，王永瑶就再把这些术语变成他们容易理解的土话进行补充解释。

    雌花花柱是什么？

    王永瑶说，就是玉米须，玉米胡子。

    就有人接话到，这玉米也是长反了。这开花的成了雄的，长胡子的成了雌的了。谁家老婆要是长一脸胡须，可不恶心死人儿？这不乱套了吗？

    大家听了一阵哄笑。

    什么就是去雄？

    王永瑶说，去雄，就是把玉米顶尖儿上长的那个雄蕊抽掉。不能让同株玉米上雄蕊上的花粉，传到同一株玉米须上。

    那不就是把玉米阉了吗？

    不就是劁玉米吗？

    这玉米也搞jh生育？

    张技术员说，去雄后，这雌雄同株就变成了纯粹的雌株了。

    纯粹的雌株？那不就是纯女良们吗？

    王永瑶接话道，对。我们就是要用我们玉米纯爷们的公本上花粉，传到纯女良们的母本的胡须上，培育了新的杂交品种。

    杂种啊？

    哈哈哈……

    张技术员讲道，玉米棒上中下三片叶子，称为棒三叶，一般比其他叶子又宽又长又厚些，在农活作业中也是最容易损折的。这三叶子损伤之后，严重影响玉米棒的质量，所以要特别注意。

    有人问，这玉米中的营养分给了叶子，那玉米棒上的营养不就会分的少了吗？不应该把那叶子去掉一些，更有利于集中营养供给玉米棒生长吗？

    张技术员给他们讲叶绿体光合作用二氧化碳糖分蛋白质合成，一群人听的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

    王永瑶说，一句话，叶子就相当于人的手脚，是赚取生活的，人要没了手脚，就不好挣饭吃了。

    张技术员说，对，就是这个意思。所以大家在田间作业时，要注意尽量不要损坏玉米的叶子。

    为了方便大家学习，种子公司又给他们配了字典。王永瑶找到宋明，想让宋明教他们拼音和查字典。

    宋明有些为难的说，我教的是中学，这些都属于小学课程。你还是找找宋春辉宋校长，让他给你安排个小学老师教吧。

    王永瑶说，我知道教这些内容并不难，但这帮老少爷们，可不是那几个小学生，咱们小学的女老师恐怕镇不住。一旦玩笑开过了头，大家也不好收场啊。

    宋明也不好推脱，只得应承了下来，晚上7点到7点半到村委会上半小时的拼音识字课。

    其实这更多就是一个垫场，来几个人算几个人，等他讲完课的时候，人也基本上到齐了，大家就开始听张技术员讲课了。

    宋明这次一共报了四门自考，到现在还没有顾得上看几页书。他放暑假时把书带到了家里，但一直放在床头的桌子上，封面上积了灰尘。有时晚上他回来想看几页书，但满脑子的杂事让他静不下心来。等他好不容易静下心来想看书时却又困意弥漫睡意浓浓，头脑像被湖水慢慢浸没。一个月下来，也没看上几页书。

    学校虽然安静，但屋顶薄，屋里闷热，方晴在学校勉强熬了两夜又回家了。

    方晴帮宋明买了自考小抄本。这种小抄本只有半个手掌大小，上面用跳蚤大小的字体密密麻麻的写着各种知识点和问答题要点，说是便于大家随时随地的携带复习，更多是为了服务于考试时候作弊。

    宋明不无自豪地对方晴说，我从小到大所有考试从来没有作弊过。

    对于考试，宋明已经养成了习惯，即便是没有多大关系的考试，他也会认真对待，认真的记，认真的背，反复的做题训练，直到有90%的把握，心中才安生下来，有百分之七八十的把握都感到心虚。

    方晴说，以前的考试，你就是想作弊也作弊不了。但这是自学考试，你考多考少不涉及别人利益，人们都不会和你太认真。这是60分万岁，就是为了拿个文凭，这时候你再去下那苦功夫有啥意义？我看你大致学一部分，带上小抄，临时发挥发挥就行了。

    宋明说，要是到时候抄不成呢？可不就傻眼了吗？

    方晴说，我到那卖书的地方看了。这小抄卖的可火爆了。据参加过考试的人说，这自学考试监考不是很严格，只要动作不太过分，监考老师一般很少管你。退一步说，你即便这次考不过，下一季度还能报嘛。

    宋明说，好吧。反正你也给我买来了，我就试试呗。

    方晴说，呵呵，老臭，有你这样的吗？人家好心好意给你买来了，你还不情不愿的？

    宋明说，这不是没干过这事儿吗？还得适应适应。

    方晴知道，等到一开学，他们就又开始天昏地暗的忙起来，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复习功课了。

    方晴的高中数学成绩差一些，想趁着暑期让宋明给她补习一下。她想让宋明学会骑摩托车，然后让宋明骑着摩托车到他家去给他补习功课。宋明知道，所谓补习功课，只不过是个名头，方晴就是想让宋明多陪陪她。

    方晴不想让宋明接那个拼音识字的工作，她不想让宋明在路上赶时间了。

    宋明说，这也没啥赶不赶的，早就早了，迟就迟了，反正他们也不是很认真的，能教多少算多少。

    进入八月，农活没有那么忙了。宋明也学会了骑摩托车。只要有时间他就骑着方晴的小摩托车，每天早上跑到方晴家，和方晴一块儿复习功课。他们学习烦闷了，就和方晴骑着摩托车到处兜风溜达。到了下午四五点钟，暑气也下去了，他就开着摩托车回到宋庄，7点钟到村委会上拼音识字课。

    那段时间，他帮方晴补习高中数学，方晴也帮他在书上用彩笔划重点，编写知识结构，互相讲解提问。方晴还在书页边缘精心的粘贴了书签，让宋明很容易就能翻到相关的内容章节上。

    方晴对数学的领悟能力也在宋明之上。宋明那时候学数学，是下了很大功夫，通过反复训练，才学到一定程度的。但方晴比宋明能更轻松透彻地理解其中的数理关系和内在逻辑。不过，方晴的弱项是计算，稍微复杂的计算，她就懒得动笔算，总想偷懒用计算器算，气得她妈妈把计算器藏了起来。

    她更讨厌反复的做练习题，所以很多题她都是思路正确但算不对，眼高手低。所以，尽管宋明也和方晴下了很大功夫，但方晴的成绩提升很有限。

    方晴说，不过是个函授考试，题不会太难，老师们改卷也不会太严格，我能学到这种程度，已经足够用了。

    方晴的母亲看着她，也只能无奈的摇头，说，晴晴啊，从小到大，我可没少让你吃好东西，都长肉了，你就没长点心？还没有学点东西就自我满足，一点儿上进心都没有。

    方晴笑着安慰她母亲说，老妈，你放心，我这次绝对能考上。你看我的语文英语基本上都能考满分呢。这数学多少再考几分，选择填空多蒙几道，足够用了。

    她母亲也只得叹口气说，哎，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