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三人喝了两瓶酒。

    喝醉了的舒玟美得嚣张跋扈，满脸酡红如桃花盛开，双瞳剪水秋波荡漾，醉态朦胧中风情万种。

    她摇晃着身子对黄老师说，你要有种你今晚就带我走，呵呵，你敢不敢，敢不敢哪？哈哈哈

    姚老师也拍着黄老师的肩膀说，兄弟，你今儿个要是怂了你就是个狗熊。

    黄老师一脸尴尬地说，哥，妹，都别拿我开涮了，我…

    舒玟没等他说完，就一摇三晃玉山将倾地欺到他脸前说，今天你不带我走，明天我就飞了，可别怪我没给过你机会呀。

    黄老师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舒玟说，别这样，别这样，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舒玟一把甩开他，生气地说，我不用你送，我自己会走，滚。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舒玟身子一个趔趄，黄老师想拉没拉住，方晴急忙搀扶住她。

    姚老师说，醉了醉了，都醉了。方老师，麻烦你打个车先带舒老师回家吧。

    舒玟挣扎着说，我不去，我不去，我要回家，我想我妈了，说着就扑在方晴怀中嘤嘤嘤地哭起来。

    这个羊肉馆离方晴家不过一千多米，方晴的父亲开着辆黑色桑塔那早已在店门口候着。

    方晴的母亲听说方晴和同事今晚要在还里小聚，担心方晴有什么动静，早电话让方晴的父亲开车在店外等候。

    方晴搀扶着舒玟走出店门口，正想着怎么找车，就看到父亲从车里钻出来叫她，妮儿，这儿。

    方晴看到父亲，心中有着不悦，说，爸，谁让你来的？我己经是大人了，我能照顾我自己。

    呵呵，知道知道，妮儿长大了。我这也是碰巧路过，碰巧了嘛。

    嗯。您老可真会碰巧。方晴娇嗔的说。

    哈哈，上车，上车。方晴的父亲也不生气，乐呵呵地给她们打开车门。

    黄老师和姚老师也走了过来，黄老师帮着把舒玟塞进后座，舒玟看到黄老师扶她，挣扎了一下说，别碰我，你个孬种。

    黄老师说，你呀，唉。咱们下次再说好吧？

    没有下次了。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

    舒玟喃喃地说着。

    方晴抱着舒玟肩说，姐，别介，我们什么都会有的。

    黄老师一路护送姚红革回到了姚家湾，在姚老师家住了一夜早起才走。

    姚老师睡到中午才醒，醒来姚老师感觉胸口发闷，四肢乏力，下不了床。家人认为他昨晚喝酒喝多了，给他熬了粥喝了。

    但他又感到胸口发痛，头上流下豆大的汗珠。医生来了之后，怀疑心脏有问题，急忙送往县医院。

    医院检查后，认为是心肌缺血所致，与与姚老师长期超负荷的工作有关。

    姚老师的春节是在医院度过的。

    正月初六，苏菲的辅导班开班。杨老师出了院没回家，又直接去辅导班上课去了。

    家人不让他去。他说不去怎么的？总得把住院治病的钱赚回来吧？悠着点就行，就咱着一瘸一拐的丑模样，阎王爷都看不上呢。

    舒玟果真没来，去了大城市去闯世界。

    宋明在家忙着掀房子。街坊邻居都来帮忙。

    王新玲开着拖拉机过来了。

    他们原想用拖拉机把房子拉翻后再清理垃圾。但宋明的爷爷觉得有些梁檩说不定还能用，就先用人工挑了房顶，将椽子檩条大梁和门窗一一折卸下来，然后用钢丝绳串在墙洞上，让王新玲用拖拉机拉翻。

    女人和小孩从中挑选出能用的砖块，用瓦刀铁铲斧头除去砖上的泥灰，码起来备用。

    其余的垃圾，男人们车拉手抬，清理到墙外的大坑里。

    到初九正式开工前，他们已打好了根基，备好了料。

    开工那天，共来了一百多人，院子里人马山齐。大工每人守一两米墙，小工和泥上料，只一天功夫，围墙起了大半。

    到第二天中午开始上大梁。

    宋明的奶奶和母亲在院子里上香烧箔，宋明站在墙头点着了鞭炮。

    几十条汉子站在墙头两侧，扯住系着梁头的大绳，随着声声号子响起，那根四米长，一抱粗的大梁一点一点升起，升到墙头，摆正了方位。

    上梁之后，新房建筑就告一段落，中午，大家凉菜热菜，喝酒庆贺。

    下一步主要是上檩钉椽子等木工活儿了。

    方晴开工那天也来了，在灶头上帮着烧火做饭。第一天中午吃的是捞面条，第二天中午吃的是大锅烩菜。

    方晴最喜欢吃这种大锅烩菜了。她说，市里最好的饭店也做不出这种味道来。

    方晴吃了一碗，不好意思再去盛。宋明只好自己又去盛了一大碗，拔给了方晴半碗。方晴又吃了个精光，还意犹未尽。

    与宋明家同时开工的，还有华铮家。宋明家建的是五间房，华铮家建的是三间房。

    华铮家也上了六七十人，也是赶到第二天中午良辰吉时上大梁。

    华铮家准备上大梁放鞭炮时，宋铁牛的媳妇张招娣却坐街前的大门口，扯着嗓子哭起丧来。

    趁着别人的大喜事哭丧，在乡村是大忌，是很不吉利的一件事。

    华铮家只得停止了上梁，派人带上酒肉礼品去说和。

    宋铁牛家却是关门闭户，除了他媳妇张招娣坐在街口哭闹，家中空无一人。

    包芹嫂在宋庄也是辈份较高的人，华铮家便又托人找来包芹嫂去劝和。

    华铮的母亲提着酒肉，跟着包芹嫂来到张招娣身前。

    张招娣故意看也不看她们，依旧闭着眼睛仰着头扯着脖子哭天抢地。

    包芹嫂走上前拉住张招娣的胳膊说，我的心肝，你这是爹死了还是娘嫁了，哭的这么撕心裂肺的？边说边从华铮的母亲手中接过酒肉，放在她身边。

    张招娣嘴里依然哼哼地打着哭腔，斜眼看了看放在身边的礼品，一把打翻在地，对着华铮娘哭骂道，你个老鳖一，我今天死在这里，也不用你给我上供烧纸。

    华铮的母亲说，我的姑奶奶，我们要是哪里做的对不住您了，您说，我们该赔情的赔情，该道歉的道歉。

    张招娣也不理会，只管扯着嗓子哭。

    包芹嫂劝了几句一时也劝不住，包芹嫂估计这张招娣要死磕到正午12点之后，有意耽误他们上梁的吉时，作贱华铮家。

    包芹嫂也生气了，冲着她骂道，你个老鳖蛋。这都是几辈的邻居，没有跟亲情有交情，没有交情有面情。人家修房盖屋大喜的日子，你在这儿扯个吃尸吊吞蛋的嗓子哭丧招晦气，你畜种不畜种？

    你觉得你这样锁门关窗，你招来的晦气就进不了你家门儿了？去你奶奶的头。

    你觉得那晦气都跟你一样，长着两条叉开挨男人(的腿儿，你锁上门它就进不去了呀？

    你他娘了个鳖蛋，野氵又子们都会拱门翻墙头，那晦气就不会？

    张招娣，我告诉你，你再给我出鳖形，你奶奶我也和华铮娘坐在对门哭丧，看咱们谁能哭过谁？

    奶奶的，不知好歹的东西。

    包芹嫂和华铮娘收拾了地上的礼品，回到门口，冲着院里喊道，吉时已到，准备上梁。

    扯上杏黄旗，神仙全到齐。

    点上双头炮，恶鬼全吓跑。

    上大梁嘞。

    包芹嫂喊道。

    得嘞！上！院里主管应道。

    华铮家一听到张招娣在对门哭丧，早有人找来杏黄旗，竖在了在房顶上。又买了两大卷鞭炮，准备上梁时，两只鞭炮同时点燃。

    这也是他们这里应对丧气的方式。

    院内又有人应声道，上架嘞，老少爷们齐上阵嘞，大伙齐心上大梁嘞。

    包芹嫂和华铮娘一人拉着扇门，将大门关紧上锁。然后两人一左一右跌坐在地，冲着张招娣哭爹喊娘的干嚎起来。

    宋明家已上完大梁，正好开饭。听闻华铮家那边儿热闹起来，很多人端着菜提着酒跑去看热闹了。

    街口三个女人坐在地上扯天扯地的哭嚎着，看着比死了亲娘都痛。

    张招娣边哭边啪啪的拍着大腿。

    包芹嫂则是扯着嗓音哭嚎得有腔有调，双手啪啪地有节奏拍着地面，像一个鼓手拍着一面大鼓。

    房顶上两支鞭炮声噼里啪啦同时响着，整个院子上空腾起一团团青色的烟雾。

    院子里传出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号子声。

    有人领着号子:

    上大梁嘞，嘿呦~嘿！

    娶新娘嘞，嘿呦~嘿！

    憋足气嘞，嘿呦~嘿！

    生个娃嘞，嘿呦~嘿！

    又有人领:

    勒紧裤腰带嘞，嘿，嘿！

    下腰扎马步嘞，嘿，嘿！

    谁要不使劲儿嘞，嘿，嘿！

    都是小娘们儿嘞，嘿，嘿！

    这会儿正是午饭时间，街里面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大家端着碗，边吃边看，兴致勃勃地像在看一场大戏。

    看到她们哭到精彩处，大家一起喝彩叫好。

    有人喊，包芹嫂，别光坐着哭，跳起来，跳起来哭。骂呀，把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骂呀。骂她个狗血喷头，遍地流油。

    包芹嫂也不含糊，抹了一把鼻涕，站起来，冲着张招娣一蹦三尺高的大骂起来。

    包芹嫂的辈份在宋庄排第二，在宋庄，除了她的公公婆婆大爷大娘们她骂不起，其他人她谁也敢骂，在宋庄骂街那是骂出了名的。

    张招娣自然落了下风，想收兵回营。但早有一帮老少媳妇儿堵着她身后的门口，嘻嘻哈哈地拦着不让她进门。

    大家好戏还没看过瘾呢，哪能这么轻易就放过她呢？至少得让她们高高兴兴爽爽快快吃了这顿饭吧？

    张招娣被一群人推搡到地上，只得继续哭嚎着。

    不过这次好像是真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