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兰，对不起……”陈健低沉的声音显得很沮丧。

    毋兰没想到他打到办公室的电话。手机号已换过，办公室电话也换掉？这些都是多年积累的工作基础，换号码不是简单的事情。

    “你不是要出国吗？”陈健犹豫一下，“走吧！”

    “不劳你费心。管好你老婆，别让她再给你丢人现眼就行了。”毋兰冷冷说道。

    “怕老婆……是你给我培养的……”陈健懦懦的一句话，把毋兰噎得哑口无言，哭笑不得。

    “我会安排自己的生活，用不着别人来指手画脚。”毋兰说完挂断电话。

    有人轻轻敲门。

    “请进！呵，黄所长！来来，坐！”

    毋兰看是河阳集团研究所的黄鑫，让座倒茶。

    “我来中医学院研究生毕业答辩，顺道来看看毋总。”黄鑫腼腆地说。

    “挺好，都毕业了。”毋兰说起自己的学业，“我是自考大专，没坚持下来，到现在连个文凭都没有。你在研究所，管理的有博士，硕士，真得不断提高自己。”

    毋兰其实对黄鑫挺抱歉的。他和费识途一起，放弃大都市高校的教职，到河阳中药厂这种偏僻落后的革命老区，毫无怨言地踏实工作。因为资历和学历不如费博士，很多时候没得到重视。

    “嗯，我来见毋总，还要汇报一件事。”黄鑫长的唇红齿白，像女孩子一样白净。“费总他们商量，年底的董事会，投票罢免刘董事长，请您回去做董事长。”

    毋兰吓一跳：“万万不可！罢免董事长，为什么？”

    “集团的股票一路走低，经营上一潭死水，大家都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一个集团最忌闹内讧，这样不行。”毋兰一句话给否了。

    她的身体状况，能撑多久还是未知，正准备去加拿大请孙成功回国接手成健公司，怎么有精力去管理一个上市公司？

    事了拂身去，深藏功与名。带群众脱贫致富，把一个倒闭的小药厂运作上市，心愿达成，已经够了。

    “刘董事长有犯什么错误吗？怎么说罢免就罢免呢？公司的成功，需要大家齐心协力。股票走低，是运作不够。我的建议是，联系券商研究员，请到厂里去做调研，就经营状况，研发新成果，发调研报告，让股民看到希望，也叫自我炒作吧。炒股就是炒预期呀。”

    正说着，电话响起来，毋兰拿起话筒。

    “不要脸！王八蛋！……”是林卫红那个疯子。

    毋兰啪地挂了电话。那疯狂的叫嚣声，黄鑫也听到了。毋兰有些难堪，可电话仍执著地响着。毋兰把话筒扣到纸巾盒上。让疯子叫唤去吧，什么时候累了自己就停了。

    黄鑫蹭地站起来，抓起话筒，脸涨得通红：“你嘴巴放干净点！好！你来！看我扇不死你！大不了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你什么鸟人！我是谁？你爷爷！”他重重地扣上电话。

    毋兰目瞪口呆地看着黄鑫。她印象里黄鑫是一个少言寡语，未开口先笑，一身学生气的大男生。没想到发起火来这么个性！

    黄鑫转脸看向毋兰，眼圈红了：“毋总，您怎么受这种人的气！爱了您六年……您是我的女神，任何人都不能玷污您……”

    毋兰没作声，她回国后因为费识途才认识黄鑫，哪来的六年？

    “你在中医学院的时候，我也在读大一。我父亲在一附院上班，我是内部子弟，就住在学院里的家属院……”看毋兰不相信，他自顾自说起来。

    “第一次见你，你穿着粉紫色的棉袄，白色裤子，和室友在男生宿舍门口卖小商品。那个买你十包袜子、整盒明信片的是我……”

    “你去红星医药公司上班。一次下大雨，在医院门口送给你雨伞的是我。”

    “你住学校宿舍，骑一辆黑色二手自行车上班。每天看你回来后，偷偷给你车胎充气，拧紧螺丝的是我。”

    “你和陈健结婚那天，我跑去医院食堂看你们的仪式。回去后第一次喝酒，灌了一瓶老白干，哭着要跳楼……我的爱情还没开始就结束了……”黄鑫的泪流下来。

    “我很普通，没有什么能让你注意的地方……从不敢让人知道，我爱你……不顾全家反对，到河阳中药厂，也是为了能离你近一点……”

    “现在，我只想知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黄鑫抹去泪水，“急匆匆辞去河阳集团董事长，消失了半年多，回来像变了一个人。说是去国外结婚，可你的样子，没有光彩，只有疲惫，不是一个要结婚的女人的状态……”

    毋兰心痛如绞，原来最在意、最了解她的，竟然是这个她从来没留意过的男人！

    她想过去国外，躲开纷扰度过剩下的日子，但她怕客死异乡，魂隔万里。她最后的日子，要回小毋庄，陪在爸爸妈妈墓旁……

    但面对这个初露心迹的男人，她能说什么呢？她的悲喜，她的宿命……何故恋红尘？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

    毋兰抽了纸巾递给黄鑫，自己也擦干眼泪：“谢谢你多年的关爱！我挺好的，是准备出国……”

    她不敢看黄鑫的眼睛，怕这个细致的男人看出她的脆弱。她确实要出国，去找孙成功。

    孙成功这个农民的儿子，小时候最怕爹妈说他，不好好学习将来修地球。他现在加拿大当农场主，修地球上瘾了，毋兰多次劝说都不肯回国。毋兰要去当面告诉他，自己时日无多……

    “你回中医学院吗？要不要我送你？我刚好要去红楼拿护照。”毋兰问。

    “不用送。我……”黄鑫卑微地说，“我能抱抱你吗？”

    毋兰主动伸开手臂，他犹豫一下，抱紧毋兰：“让我多陪你一会儿吧。你出国，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于是，毋兰开车，这个默默流泪的男人坐在后面。

    夜色中的红楼前，人车稀少，毋兰下车：“我去拿了护照马上下来，送你回中医学院。”

    黄鑫看着毋兰向前穿过马路，一辆轿车笔直地撞飞她，让她跌落在一个“葬品齐全”的灯箱旁！

    惊慌失措的黄鑫哭喊着冲过去抱起毋兰，毋兰指着掉落一旁的手机：“打给林强，报告SAE……”

    黄鑫被急救人员挡在急救室外。他拨通林强的电话：“毋兰出车祸了！她让给你报告SAE！”

    电话那端的人嘶吼：“快救她！她有白血病！找陈健！找陈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