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走在回家的路上，雨水打在身上，不一会儿身上的白衬衫便湿透了，廉价的白衬衫紧贴在他的身上，映出后背上的肌肉线条，但惹人注意的并不是这些，而是透过衣服都遮盖不住的整个后背的凌乱疤痕，颜色暗沉，像是许久之前便已存在。

    面无表情的朝城市郊区的方向走去，张扬的脑海中却一刻都没有停歇，纷繁的思绪把他拉回了不愿回忆的童年。

    张扬出身贫寒，在大山中的一个小村子里出生，村子里的人祖祖辈辈在山中讨生活，虽然生活清贫，但也乐在其中。村子里有一户张姓人家，夫妻恩爱却多年未育，夫妻二人倒不在意是否生育，奈何山里的风气便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日子一久便出现了很多的闲言碎语。

    有说老张家上辈子没积德，这辈子注定无后，有说张家男人年轻时出去闯荡，惹到了狠人，被人家伤了元气，还有说张家媳妇不能生育，否则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娃怎么会嫁到张家。最后实在顶不住闲言碎语，张家夫妇求医问药，省城大医院都去了好多遍，却总是不见好。各种打听来的偏方也都试了个遍，可身体健康的夫妻俩就是一直怀不上，在即将放弃的时候，终于老天开眼，张家媳妇怀上了。

    自从张家媳妇怀上了之后，村子里的闲言碎语自然便不再乱传，十月怀胎之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张扬出生了。

    说来也怪，原本天气晴朗的下午，在张家媳妇喊肚子疼，要生了要生了开始，突然变天了。像是突然出现的一样，四面八方的乌云遮蔽了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天色也陡然变黑，张家男人正火急火燎的想出门请产婆接生，谁知刚出门便下起了瓢泼大雨，那叫一个大，村子里的人后来回忆，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雨，就跟用大缸往外倒水一样，在雨里站都站不稳。

    可生产在即，张家男人可管不了那么多，披上雨衣就出门了，原本住在村子另一头的产婆，10分钟脚程就到，愣是走了半个小时，请了产婆往回走的过程中，村子里的青石板路也被山上冲下来的雨水冲坏了，也幸亏张家男人常年劳作，外加经常进山采药，练就了一副好身体，深一脚浅一脚的将产婆背回了家。

    刚回到家就发现媳妇躺在床上气若游丝，这可给张家男人吓坏了，啪一下就跪在地上，求产婆一定要救救他媳妇。产婆也是吓得脸色苍白，不知道一上来就是这生死攸关的时候，强压下心中的紧张，吩咐张家男人赶紧一起准备接生需要用到的东西，边准备边跟他强调：“张家小子，不是婆婆不尽心，是现在这情况实在凶险，常说生孩子就像过鬼门关，你家媳妇这一只脚已经踏进去了，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情况，你是保大还是保小，你现在就得给个准话。”

    话音刚落，张家男人动作便停下来了，努力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这就要生了，谁成想临了还出这一档子事，但现在也不是犹豫的时候，一咬牙便道：“婆婆，我晓得，真到那时候了，你一定要保我媳妇，孩子没了还能再要，就算永远再怀不上，那也是我的命，可媳妇没了就啥都没了。”

    “行，有你这句话我就知道该怎么办了。”产婆有了主意后就准备接生。在接生的过程中险象频出，张家媳妇游走在鬼门关，看的张家男人焦急无比，屋外电闪雷鸣，屋内生死危机，张家男人恐继续下去凭白害了媳妇性命，失声悲痛道：“婆婆，我认命了，保我媳妇，不要再管孩子了。”这时一道闪电照亮屋内，张家媳妇像是知道会发生什么一样，突然有了力气，立即大叫：“婆婆，不要！就算是死我也要给孩子生下来！”

    “不！我们不要了，我要你，不要孩子了！”张家男人哭道

    “张家媳妇，你就听你家男人的，现在你这样太危险了，随时都有可能大出血，小命说没就没了，更别提肚子里的孩子了。”产婆也很是为难

    “婆婆，求你了，我能坚持住，我一定能把孩子生下来！”张家媳妇坚决的回道。

    “好吧，张家小子，这可不是婆婆我不做，是你媳妇非要坚持生，出了事我可不负责。”产婆急忙转头对张家男人说道，随后便是张家媳妇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张家男人看着床上的媳妇，绝望的转身跪在窗前，对着窗外的雷雨哭喊：“老天爷，求求你了，保他们平安吧，所有罪都由我来受，求求你了，老天爷！”说完便咣咣咣的磕头。

    不知道是最终努力有了结果还是老天爷真的听到了哭喊，最终母子二人平安，张扬也便来到了这个小家庭，此时外面的雷雨乌云也悄然散去，恢复晴朗，除了地上的泥泞之外，像是根本没有这场雷雨一样。

    一个月后，孩子满月了，作为张家的大喜事，夫妻二人大摆酒席，请村子里的人共同庆祝。

    正当众人在张家吃酒时，一个游方道士从山中走进了村子，道士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身穿青色道袍，脚踩黑色布鞋，虽略显陈旧，但干净整洁。走入村中后循着不大的村子里传来的喧闹声，信步前往张家。不一会走到张家门口时，正巧张家男人忙着张罗村民，往门外走时注意到了这个道士，上前问道：“这位道长，请问是找人还是…？”

    道士单手行礼：“贫道有礼，请问这家主人何在？”

    “我就是，道长有事请讲”张家男人笑着回道

    “贫道云游四方，今日在山中采药，顿感饥肠辘辘，正巧到此地看这儿甚是热闹，便想寻个方便，不知可否？”

    “小事小事，吃个饭而已，道长快请进。”张家男人边说边拉着道长走进院子，安置在靠近主屋的桌子坐下，热情的招呼村民和道长。在这个过程中也了解到为何如此热闹，原来是孩子满月，道士想着也不能白吃人家一顿饭，便跟张家男人说：“贫道略有点相面算卦本领，方便的话给孩子相个面，就当这顿饭钱。”同桌的村民也纷纷起哄：“抱出来给道长看看，以后是不是个大学生嘞。”

    张家男人实在拗不过众人起哄，便进屋让媳妇抱着孩子出来，此时天色已然入秋，张家媳妇用薄被包着孩子走出里屋，道士掀开薄被看了一眼孩子，又问了生辰八字后便掐指算起来。

    众人都看着道士掐算，一时间倒显得很是安静，可算着算着，道士的脸色便难看起来，一会看看婴孩，一会看看夫妻二人，手速越来越快，眉头越皱越深，就是不说话。众人看这情形，以为是道士说了大话，算不出来，也都打了圆场：“现在入秋了，张家媳妇快抱孩子回屋，别着凉了。”

    正巧孩子大哭，想是要喂奶了，张家媳妇起身抱着孩子回屋喂奶，道士目光就一直随着孩子移动，正巧道士坐在窗前，张家媳妇在里屋背过身给孩子喂奶时，道士也一直盯着孩子，弄得众人以为道士不服气，一时竟不知所措。

    好在没过一会，道士收回目光，虽然不再皱眉，但神情依然严肃，草草的填饱肚子后便起身告辞，村民也不以为意，纷纷拱手道别。道士出门之后径直朝山中走去，脚步虽慢却速度极快，出了村子后更是身影模糊，快若奔马，很快便消失在山脚。进入山间林地后，道士的脸色变得很是难看，嘴中还喃喃自语：“不应该啊，看面相和生辰八字，这是一个死人的命格啊，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婴孩身上，村子也一切正常，张家夫妻也是普通人，不是山魈精怪一类，怪哉怪哉。”

    道士在林间的一个树墩上盘膝而坐，越想越觉得不对，不知从身上何处摸出几枚古旧铜钱，想着张家婴孩的生辰八字，左手掐指，右手握着铜钱朝天空一抛，迎着阳光念念有词，在铜钱落地的瞬间突然双目圆睁，看着地上铜钱的卦象和心中推算，终于确定之前的猜想。

    道士立马起身在原地左右踱步，神情焦急而惶恐：“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啊。”走动间不复之前的风度，衣角被地上的树枝划破也全然不知，随着天色渐晚，道士终于下定决心：“罢了罢了，遇见就是因果，谁让今天嘴馋，吃人一顿饭呢，不做点什么，实属难安啊。”说罢神情便恢复坦然，复又朝村子走去。

    进入村子后遇见村民酒席散场，有喝的满面通红的朝道士调笑：“咋了道长，白天吃席时没算出来，这是现在算出来了？哈哈哈哈。”其余同行的村民也跟着笑起来。道士摇头，笑了笑后脚步不停，径直朝张家而去，众村民也不甚在意，哈哈大笑后各自回家。

    道士走到张家门口时，正好遇到张家男人送走最后一位村民，张家男人看到道士后也是一愣，没想到道士又回来了，心里想着：难道是下午时当着众人没算出子丑寅卯来，羞愧难当，也没吃饱，等着众人走后再来？

    朝道士点头笑了笑后也没点破，开口道：“道长，正好还有一些饭菜，我也忙的还没吃呢，不嫌弃的话一起再吃点？”

    道士也没推脱客气，直接点头便走进院子，进了院子后走到桌前坐下，自顾自的吃起来，张家男人也不在意，坐在旁边也吃了起来。待道士吃饱喝足后，让男人跟随他进屋，走到张家媳妇和婴孩面前，神情一敛，说道：“张家夫妇，请恕我冒昧，今又前来并不是肚饿，为了吃食而来。下午给你家孩子相面之后，不是学艺不精，而是实在不敢相信有此面相八字的人，居然是活生生的婴孩。”

    道士刚说完，夫妻二人面面相觑，还是张家男人开口问道：“道长，我们都没什么文化，更不懂你说的面相八字，您就说的直接点。”

    道士深呼口气，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说道：“你家孩子的面相和八卦，绝不应该出现在活人身上，而是十死无生，这是背着诅咒而生啊。”